第10章 金陵妖祸
顾存星领着宋野左拐右拐，最后挑了个小酒馆走进去靠窗坐下，点了几盘家常菜。
闻着饭香，宋野这才发现兜兜转转已经到了午饭时间，他的肚子也在这时候应景地叫了一声，害得自己当即憋红了脸。
成为神官后，他还从未如此尴尬过。
顾存星正对宋野落座，知晓他的尴尬，为他转移话题道：“你还没吃饭吧，也不知道这些合不合你胃口。”
宋野慢吞吞坐直：“我不挑食，我只是不喜欢吃葱。”
顾存星推盘子的手稍顿，他看了一眼土豆上的葱花，正想叫小二过来帮他跟后厨说一句不加葱花，宋野却摇头拦住他，拄筷乖道：“其实我吃一点也没关系。”
他证明似地夹了一块刚烧好的土豆块喂进嘴里，眼眸真诚地望着顾存星。
顾存星失笑，转来上下打量宋野一眼，问道：“小公子是初来金陵与家人走散了吗？”
宋野点头，余光落在顾存星大拇指的玉板指上愣了片刻。
顾存星注意到他的怔愣，以为他在疑惑自己衣着简洁却拥有如此贵重的饰品，随即解释道：“你别看它光泽匀称，其实，”他抬拇指敲了敲桌子，“它是假的。”
玉板指敲击桌沿发出沉闷的声音，不似玉器。
宋野了然，默默放下筷子。
“小公子若不介意，顾某可以帮你寻找家人。”
顾存星露出和善的笑容，说话时的语气平易近人，让人不由自主地放下防备。
宋野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继续问道：“你知道这里最大的酒楼在哪吗？”
顾存星回道：“岁安街的饕餮楼，那里的美食是世间罕有的美味，连长安的酒楼都比不过。”
说完这句话，顾存星才后知后觉想起面前少年还是位锦衣玉食的小少爷。
他看了看桌上刚端的家常小菜，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抱歉，便宜的东西吃习惯了，你肯定吃不惯这些，走走走，我们去饕餮楼吃一顿。”
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让顾存星误会了，宋野忙道：“我不是嫌弃这里，只是我认识的人可能在那。”
他接着道：“他是位喜欢在亮眼地方待着的人，总爱带我品尝美食，有事没事还喜欢做些稀奇菜品让我品评，所以我想如果他在金陵的话，他应该会在金陵最好的酒楼里等我。”
虽然没了寻人的符篆，但靠宋野对他的了解，应该能猜到人在哪，不过重点是他初来金陵人生地不熟，寻找起来困难重重。
可有了顾存星这个熟人指路就大不一样了。
听到宋野终于记起一位在金陵的熟人，顾存星自告奋勇道：“我知道路，让我送你去吧，你一个人在金陵太危险了。”
他沉下声音道：“金陵最近不太平，算上昨天那个，这个月已经死了十八人，几乎过个一两天就死一个。”
“这事惊得远在长安的皇帝都四处贴了皇榜，求哪位能人异士来治治这妖祸。”
宋野蹙眉道：“为什么会死这么多人，他们做了什么吗？”
顾存星摇头：“他们没做什么，只是被人首妖找上了门。”
“人首妖？”
“这只妖邪杀人后会将每位死者的头割下带走，等下次杀人后就会将上个死者的头颅置于现任死者身旁，因此金陵人都叫他人首妖。”
顾存星语气阴森：“夺人首，换人首，众人都猜测是不是这人首妖的头颅被人偷去，因此要割别人的头用。”
说到这，顾存星看着宋野没有起伏的神情心里有些诧异。
本来他还想着若少年害怕的话，自己可以勉为其难让安抚他一下，反正少年身软腰细，怎么也不吃亏，结果他表情都不变一下。
顾存星纳闷，少年明明前脚还被那些抢劫的吓得蹲在墙角哭鼻子，怎么现在听到妖邪作祟就无比平静，像习惯了一样。
难道是他讲得不吓人？
顾存星摸了摸玉板指，清清嗓，神神秘秘道：“你知道死的第十八人是谁吗？”
宋野捧场道：“谁？”
顾存星拔高声音：“敏玉郡主！”
宋野继续疑惑：“她是谁？”
顾存星震惊：“你连她都不知道？”
宋野问：“她很出名吗？”
顾存星扶额，他本以为少年只是少不更事，却没想到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完全是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承欢父母膝的姿态。
他耐心讲解其中爱恨情仇：“敏玉郡主当初是先皇最疼爱的干女儿，对她的宠爱连当今长公主都比不上，不过可惜……”
宋野道：“可惜什么？”
顾存星指尖敲了敲桌面：“先皇驾崩时她篡改圣旨，持剑逼宫造反，被长公主和当今圣上携禁军当场抓获。”
“圣上顾及往日旧情，褫夺她的封号，查封她的府邸，没收一切家产，将她贬为庶人囚禁在金陵宗府。”
“但这位敏玉郡主却是个不安分的主儿，即使沦落如此也妄想联系旧部再次谋反，被府中下人告发后惹得圣上震怒，将她赶出宗府，罚她入金陵最低贱的青楼供人取乐戏耍。”
顾存星摇头唏嘘道：“若敏玉郡主野心不那么大的话，现在早就嫁入长安第一书香世家过着相夫教子的安稳日子，而不是成为义庄十八具无头尸首之一了。”
听完这些的宋野奇怪地问道：“既然未来一片光明，那她为什么一定要谋反呢？为了那个位子，真的值得用一生安稳去搏吗？”
顾存星靠上窗台，看向窗外绿叶，道：“谁知道呢，大概是人骨子里对权势的渴望吧，毕竟这世上鲜少有人能拒绝至尊之位的诱惑。”
宋野若有所思，道了句：“谢谢。”
顾存星习惯性地摩挲着玉板指，笑道：“小公子，咱们相识不过半天时间，你就向我道了三次谢，可我一没安慰好你，二没护住你钱财，三没帮你找到家人，这三声谢谢实在是受之有愧。”
“可从茶肆到这里，一路上都是你在帮我，这谢谢你受之无愧。”
宋野一本正经道，对顾存星微微一笑，道：“谢谢顾公子。”
顾存星眉眼弯弯：“看来这个忙我不得不帮了。”
临走时，宋野又看了顾存星拇指上的玉板指几眼，终是忍不住问道：“这枚玉板指有别人戴过吗？”
顾存星摸了摸自己的玉板指，没想到宋野对它这么感兴趣，诚恳地回道：“我兄长曾经戴过，但他不要给我了。怎么？你见过？”
宋野摇头，脑海中却浮现另一个同样戴着玉板指的人。
“阿野，我不管，只要你点头，什么百年天才，族长之位我都可以不要……”
“因为我爱你呀……”
简直是，惊世骇俗。
岁安街是金陵最繁华的地段，来来往往皆是衣着光鲜靓丽的富庶人家。
金雕的楼阁粉饰长街富丽，夜幕上的弯月倾下月华，被热闹的吆喝声搅散了孤冷。
宋野从竹签上咬下一颗酸甜的山楂，沾在唇边的糖渣被他舔掉。
顾存星提着一袋新鲜的甜枣糕跟在他身边，笑眯眯地问道：“好吃吗？”
宋野眼神亮晶晶的点了点头，燃落的灯火拂掠过他眉眼，衬得那抹艳红绝色，如寥落人心尖的火。
顾存星看在眼里，也大概明白他家人为何如此疼他了。
若自己有这么个软糯的弟弟，肯定会加倍地疼爱他。
夜幕重压而下，岁安街也愈发热闹，处处都是嫣然笑语。
宋野在一座朱红高楼前停下，指着楼阁上悬空的露台问道：“那是什么？”
楼上露台布置华丽，四角木檐的薄纱轻拢漫卷着夜风，荡出优美的弧度，是欲拒还羞的柔丽。
见多识广的顾存星道：“那是鼓台。”
见宋野仍旧没听明白，顾存星继续解释道：“地为鼓，梁为架，只要有人在上面走动，地面就会发出咚咚的鼓声。”
宋野又问：“不会有人把鼓面踩破吗？”
顾存星道：“那就得看站在台子上的是谁了。”
宋野仰头看着数丈高台，顾存星在旁为他说明：“这座楼名为朱颜坊，是金陵最有名的风月之地，而这楼中有一种舞娘，称为鼓娘，她们便是专门在这个台子上跳舞的人。”
他看了看宋野细嫩的脸蛋，笑道：“这里还有一个传统，若哪位鼓娘在台上看上了台下某位看客，便会从高台跳下，跃入那人怀中跟他回家。”
他戳了戳宋野脸颊，道：“你赶巧了，十日后便是鼓舞节，若你去看，说不定哪位俏丽鼓娘会为你一跃而下呢。”
宋野不赞同：“这般优秀的姑娘是不会喜欢我的。”
他边说边走，忽然又问道：“风月之地是什么意思？”
顾存星停住，自己又忘了面前少年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根本不知道何为风月。
他咳了几声，企图用咳嗽声掩盖这个问题，却听见宋野自顾自解释道：“是那些技艺高超的姑娘居住的地方吗？”
顾存星连忙点头应和，把这件事就此揭过，随后指着前面道：“你看，那就是饕餮楼。”
宋野应声望去，果然是一座气派楼阁，连牌匾都是镶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