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谷雨祭
几场绵密的小雨过后,长春宫房前屋后悬挂的灯笼和红绸沾染了潮湿的气息,显得没精打采的。而荷花池畔的桑树与榆树越发生机勃勃。
姬无患身着吉服,安然地坐在轿子里。今日正是谷雨时节,春天的最后一个节气。荣王要带着她去太庙举行祭祀仪式。
钟鸣、鼓韵与弦音远远地传来,和着雨点落在轿顶的声音,给人以一种颓靡而又萧瑟的感觉。
轿子终于停摆,落下。姬无患由婢女接了出来。她撑着一把画着龙凤呈祥的油纸伞,缓缓地走上石阶。
荣王自高阶上俯瞰下面那一抹朱红的身影,心中隐隐有些伤悲。“虽说生而不祥,但终归还是寡人的孩子啊。”荣王心道。
“时惟暮春,节续谷雨。惠风和畅,水绿山青……”太监见姬无患越来越接近高台,便宣读起谷雨祭文。
姬无患走到荣王身边,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得到允许后,才缓缓起身。
小雨渐渐大了起来,乐声好似被浇灭的火苗,渐渐地被雨声淹没,周遭的人身上全部淋湿。
荣王无奈地吩咐大家各自避雨。
姬无患同荣王一起来到宗祠,看着层层垒起来的牌位,一言不发。
他本就大病初愈,懒得言语,而荣王也故作深沉,父女二人便各自沉默。大殿内寂静无声,大殿外细雨沙沙,宫人们尴尬得低着头,仿佛头上要生出蜈蚣来。
“咳咳!”荣王率先打破沉默,道:“荣国乃是神都天圣武王嫡系,自建国起已有三百多年。襄王攘夷,累世功勋,寡人不孝,未能承继先祖之余烈,身无寸功。身为荣国儿女,为国尽忠,为国尽孝乃是本分。”
“儿臣受教。”姬无患恭敬地回复道。
荣王瞅了一眼姬无患的表情,又转过身望着祖宗牌位说道:“你虽嫁到华国,但你永远都是荣国的儿女,万事要以荣国为重……”
姬无患皱了皱眉,心道:“莫非大王想让我做细作?他怕不是老糊涂了,我几时学过细作的本领……我又不会武功,万一被发现死在那里怎么办?”
荣王见姬无患有些走神,轻咳一声,继续说道:“若两国交战,势必以荣国为重,凡有君令,必当服从!”
“父王。”姬无患道,“如果我事事以荣国为重,也会被华国提防,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
“寡人自有分寸。”荣王白了姬无患一眼。
“儿臣遵旨。”姬无患痛快地回答道。
荣王正色道:“请在列祖列宗面前发誓。”
姬无患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一板一眼地说道:“儿臣姬无患在祖宗堂前启誓:虽远嫁华国,必不忘母国之恩 。若两国交战,势必以荣国为重,凡有君令,必当服从!”
“若违此誓,万劫不复 !”荣王一字一顿地提示着。
姬无患瞪大眼睛,她没想到荣王会让她发这么歹毒的誓言。
荣王盯着姬无患,道:“快说——”
“若违…此誓,万…劫不复。”
荣王满意地舒了一口气,心道:若是你真如钦天监所预测乱我国祚,我必不容你存于世上。
“父王。”姬无患道,“儿臣既然说了这么重的誓,自然不敢违逆。儿臣也想请父王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如今中宫已有嫡子,玄舟年幼,不如废去玄舟的太子之位,让他随我去华国吧。”姬无患恳求道。
“荒唐。”荣王怒斥道,“太子岂是说废便废的吗?”
姬无患泪如雨下,哽咽地说道:“可是玄舟实在年幼,我不在身边,季太傅又是垂暮之年,若艳容王后有心扶植玄澈为太子,玄舟孤弱如何能保全自己?”
荣王道:“玄舟永远都是荣国太子!”
姬无患泪眼婆娑地盯着荣王,道:“父王可对着祖宗起誓?”
“无患,你太放肆了!”荣王道,“你没有资格命令你的父亲!寡人留你16年已经愧对祖宗社稷了,若是放在任何国家,都不会容得下一个祸乱国祚的孩子长大。”
“可那是方士的一面之词。”姬无患道,“儿臣岂敢有祸乱之心?”
屋外的雨越来越大,雨声越发地嘈杂起来。
“父王,儿臣养在宫外六年从未怨恨过任何人,相反我觉得我比弟弟妹妹们幸运。在夏侯府我能体会到父母最纯粹无私的爱,儿臣甚至觉得这是一种恩赐。”姬无患跪行几步,来到荣王脚下,“进宫以后,王祖母亲自教导儿臣礼仪,父王赐我公主之尊, 母后护我佑我,我又哪里有理由祸乱国祚?”
“不要再哭了。”荣王皱了皱眉,厌恶地说道,“寡人信你。”
“谢父王隆恩。”姬无患仍旧跪在地上。
“你怎么还不起来?”
“父王。”姬无患道,“夏侯家通敌叛国罪大恶极,夏侯婴已经伏法。父王仁慈留夏侯家妇人和孤儿一条生路。可九族之中还有很多人无辜受到牵连,请父王将那一干无关的人收监后审,留一条性命吧。”
“你不是要求寡人换太子,便是要求寡人收回成命。你可知君无戏言?”荣王道,“罢了——你若在华国争得一席之地,能够为荣国牟取利益,才有和我讲条件的权利。明白了吗?”
荣王冰冷的语言,宛如雨水一般一字一句地打在姬无患的心上。她默默地低下头,回味着荣王的话。心道:“没错,当我没有利益价值的时候,是没有资格和别人谈条件的。”
“多谢父王教诲。”姬无患笃定地说道,“儿臣定不负父王的期望,一定要拿到与父亲谈条件的资格。”
荣王轻蔑地笑了笑,没有回应。
两日之后,华国的迎亲使团浩浩荡荡地来到荣国都城。东方远作为执雁史再次来到了荣国都城,与上次不同的是东方远格外的意气风发。
公主的送亲仪仗极尽奢华堪称荣国三百年来最豪华配置,然而公主的嫁妆仅仅是郡主的规格:军车十二乘,战马十二匹,奴隶三百人,金银细软十二箱。
荣王给出的理由非常耐人寻味——嫡长公主二嫁之身,不宜辎重过盛,以免惹人非议”
华国使臣,群情激愤。东方远却笑盈盈地安慰着大家,心中窃喜道:“以荣王的个性,不出10年必招致祸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