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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自由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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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凤在巧云家待了几天就去城里上学了,她迫切的想要回来,回来后又想迫切的离开,可能对于故乡每个人都有着这样复杂的情感吧。

    二凤在城里面也是住在学校里,她没有和城里的母亲一起住,她知道母亲要照顾弟弟,自己去了只会给母亲添麻烦,她只偶尔去一趟,给弟弟辅导辅导功课,给母亲梳梳头,其实这样的生活二凤反而很是享受,她喜欢这种心里有所牵挂却又不会牵连自己的生活,哥哥永生给自己的钱足够多了,姐姐和姐夫也会在进城务工的时候来看自己,每次姐姐姐夫会强行给自己塞钱,他们都很疼爱自己的这个妹妹,二凤读着书沐浴着春风,走在她想走的路上,她正在变成她自己所期望成为的人。

    永生从巧云家回到家里,他突然发现家里的牛好像不见了,羊也少了,他问了一下父亲:

    “爸,牛怎么不见了?羊好像也不对数。”

    “我把牛卖了,不种地了。”杨老五轻松的说着。

    “但是!”

    杨老五对着永生面目狰狞的说道:

    “你别想着我会把牛留给你,我的家产你一分都拿不走。”

    永生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爸,这么些年了,你始终还是把我当外人,是吧?”

    杨老五此刻也不再藏着掖着,现在家里就他和永生两个人,就没必要在乎那些虚伪的伪装了。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翅膀硬了,你供二凤去读书,你看看把二凤害成什么样子了!以后她还怎么做人?”杨老五指责着永生。

    永生也不忍着,曾经的假父子,现在的真冤家此刻开始了针尖对麦芒。

    “我是在害二凤吗?二凤出去读书有什么不好?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有什么错二凤那么年轻走出去多看看外面的世界不好吗?”

    杨老五又再次搬出了祖宗家法那一套反驳道:

    “让二凤早点成家,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外面有什么好的?你还不是从外面回到山里的?”

    “女娃娃要那么多想法干什么,云山多少年的规矩了,女娃娃就那么个活法,我会害了自己的女儿吗?老祖宗会害了自己的子孙后代吗?”

    杨老五还是老套的思想,他只认可自己坚信的东西,毕竟这些东西他坚信了一辈子。

    “我犯不着和你说这些,你反正也这么大了,你自己找自己的活法去!”杨老五甩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永生朝着杨老五喊道:

    “我什么都不要,我不要你的任何东西,你放心。”

    永生说完有点失落,他不明白为什么杨老五对自己的敌意那么大,明明二凤出去读书不需要他花一分钱,可他为什么对这个事情那么的抗拒。

    永生此时不明白,直到很多年后,他才明白这个原因。

    新事物在成长,旧事物就会衰落,这不是谁向谁妥协的问题,这是生与死的对决,旧的事物注定了是要被新事物所取代,而旧的事物是不会坦然的等待死亡的,它们会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量进行反抗,而新的事物又在成长的过程中处于脆弱阶段,很容易便会夭折,吊死在后山的女娃娃就是一个例子,随着时间的推移旧的事物越来越不行了,就会被新事物取缔,李明就是一个列子,而在一个平衡的状态里,新事物和旧事物会处于拉锯状态,这个时候就看是否有一个机遇,这个机遇就能打破这种平衡的拉锯战,要么新事物彻底压倒旧事物,要么新事物被旧事物压制新事物暂时的落败,对于熬过最艰难的一段时刻并且成功的人来说时间是朋友,对于没有熬过最艰难的时刻溺死在困难里面的人来说,时间就是敌人。

    对于此刻的巧云来说,时间就是敌人,明明幸福距离自己那么近,自己只需要伸手就可以触摸的到,可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自从父亲去世,一家子的所有事情都落在了自己一个女人的身上,家族遗传的心悸病一直是自己不敢对人言说的秘密,以前不能说,现在更不能说,现在她所在乎的东西太多了,俩个妹妹以后该怎么办?自己又怎么向永生哥开这个口,她如果死了永生哥能不能照顾俩个妹妹?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留给爱人的幸福是那么的有限,留给爱人的负担又是那么的沉重,俩个心灵受创的人可以挤在一起遮风避雨,最后剩下的人注定要一个人面对风雨。

    罐子里熬着的药冒着热气在沸腾,时间就这样流失着,而自己在流失的时间里唯一能做的只是为了今天过后还有一个明天。

    她开始咳嗽,永生在的时候她不敢咳出声来,实在憋不住了就跑去厨房里面咳嗽,吃饭的时候实在忍不住咳出声也只是说自己噎着了,她看似在藏匿自己的羸弱伪装自己的坚强,实际上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一个可怜的骗子,撒着连自己都不愿相信的谎言。

    永生回家的这几天,她明显的感觉得到自己生命的流失,这很痛苦,她感觉得到自己马上就要到时间了,可自己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去做,很多想要说的话没有说,到现在她终于明白原来有些事情在来不及的时候就真的来不及了。

    晚上她总是咳醒,急促的咳嗽让她自己都觉得肝肺下一秒就会从嘴里吐出来,伴随着心脏传来的刺痛,冷汗在自己的额头上流到眼睛上,随着泪水慢慢的流到自己的脸颊上。

    剧烈的咳嗽让她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一股甜丝丝的味道充满了口鼻,手上传来一股热流,她不敢相信,颤抖着把手举到月光能照进来的地方,她看清楚了,是血在月光下在自己的手里流动,这是一个通知,不管她接不接受这都是在告诉她,她的幸福进入了倒计时,她很快就要被迫与自己所在乎的一切说永别了。

    疼爱自己的父亲也是因为心悸病离开了自己,现在自己也要因为心悸病离开自己的妹妹,自己的爱人。

    天亮了,巧云才稍微轻松了许多,天已经微微吐白,她闭上眼缓缓的睡了过去,或许是因为天亮了的缘故,她只觉得此刻格外的有安全感。

    大妮今天来给巧云送点东西,是哥哥托自己买的,大妮推开沉重的木门,进门听见两个孩子的屋里已经传来了她们玩耍的声音,巧云的房子里却没有一点声音,门也关着,窗户也没有打开,大妮去了两个孩子的房间。

    “你们俩个小调皮鬼,起这么早啊?”

    明霞和彩明一看是大妮,都开心的跑过去抱住大妮。

    “姐姐,你来了。”

    大妮抱着俩个小孩子,笑着说:

    “姐姐给你们带了学习用品,还有糖果和水果,你们俩个把水果洗洗,吃水果好不好?”

    “好耶。”

    明霞彩明高兴的手舞足蹈,大妮从口袋里拿出东西,问了一声。

    “你们姐姐呢?”

    明霞彩明也有点疑惑,姐姐平时起的挺早的,今天怎么还没有起来呢?

    “好了好了,你们俩个呀,快去洗水果,我去看看好不好?”

    说完大妮走到了巧云的房门前,轻声的推开门迈步走了进去,进屋后先打开了窗户,阳光一下子就照进了房子,屋里瞬间明亮了起来,她叫了巧云几声始终没有人回应,她伸头看了看床上侧躺着的巧云,慢慢的走到身前,她身体突然一颤。

    巧云的被子上是干透了的血迹,嘴角处也沾着血渍,她慌乱的摇了摇巧云的身体,巧云没有反应,大妮着急了,一边喊一边用力的摇着巧云的身体,巧云醒了,明霞和彩明听到动静也跑了进来。

    “巧云姐你这是怎么呢?哪来的血啊?”大妮惊慌的问巧云。

    “大妮,你来了。”巧云看起来很虚弱,嘴唇泛白没有一丝红润,脸色也有点苍白,整个人看起来很虚弱。

    “我来给你们送点东西,这到底怎么回事,巧云姐你到底怎么了?”大妮已经方寸大乱,没有心思在嘘寒问暖,她只想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明霞和彩明已经被眼前的一幕吓哭了,巧云安慰的说道:

    “没事的,没事,明霞彩明,到姐姐这里来。”巧云用力的打起精神把俩个妹妹叫到了自己的身边,抱在自己的怀里。

    “大妮,你先坐,我慢慢跟你说。”大妮坐在了床边上。

    巧云开始向大妮倾诉自己藏在心里的秘密,说到最后巧云突然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明霞和彩明,大妮也瞬间明白了巧云的意思。

    “明霞你和彩明去给姐姐洗点水果,拿过来。”

    支开了俩个小孩子,巧云终于可以放心的说完自己想要说的话了。

    “我知道这件事情是瞒不住的,可我还是一直瞒着你们,现在终于瞒不住了。”巧云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巧云姐,我哥知道吗?”大妮问巧云。

    “我没有告诉他,也不敢告诉他,我害怕……”

    “大妮,我知道我很自私,我也实在没有脸说自己有多爱你哥,在旁人看来我就是一个一直在向你哥施加负担的人,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该怎么跟你哥说这个事情。”

    “巧云姐,别哭了。”看着泪水满面的巧云,大妮心里格外难受,旁人的苦难最是令人同情,更何况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嫂子又和自己知心的人呢?

    “姐,我觉得这个事情,你应该告诉我哥。”

    “不,大妮,我害怕……”

    “姐,你听我说,人或多或少都会遇到让自己和身边的人都无法接受的事情,我们与其等待这些痛苦,不如我们趁现在还有时间,早点去做自己来不及做又非常想做的事情,这样就算那一天来了,我们也不会后悔,好吗?”

    听了大妮的话,巧云冷静了下来,她觉得大妮说的有道理,毕竟自己现在还活着,自己还可以抓住自己想要的幸福。

    明霞和彩明也已经洗好了水果拿了进来。

    “来先吃水果吧!”大妮递给巧云一颗苹果,巧云咬了一小口,嘴里的苦味夹杂着苹果的甜味,在嘴里搅拌着一起咽了下去。

    大妮也一直没有离开,永生从云山回来后,她们把这个事情告诉了永生,永生从最开始的不相信到看见巧云躲避的眼神,他就知道这件事情是真的,命运又跟自己开了一个可笑的玩笑,明明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却像是故事中主人公的命运般崎岖坎坷。

    永生走到院里,一句话都没有说,蹲在地上抽着烟,屋里的巧云内心忐忑不安,她此刻心里乱的很,一会后悔告诉永生,一会又觉得这一天迟早都要来,与其痛苦的隐瞒不如亮堂的说清楚,在这两种情绪反复的折磨中,她在等待,等待着爱人的回应,不管自己的爱人选择坚守还是离开,她都能接受,她只需要一个回应……

    很久很久,院里的沉默和屋里的死寂一直存在了好久,终于永生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站起身扔掉烟头,转身迈着坚定的步伐走进了屋里。

    “巧云,我们结婚吧!”

    巧云只感觉脑袋里轰的一声,眼角的泪水情不自禁的就流了出来,不是因为自己的爱人选择的坚守,而是因为自己预想着最坏的打算得到的却是最好的结果。

    大妮站起身,对着哥哥说:

    “哥,你真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

    “巧云,不管怎么样,我们结婚吧,当我的妻子好不好?”

    巧云满眼泪花,幸福加知足加感动,自己已经流了很多次眼泪了,可眼泪始终还是止不住般的流下来,无关与物质,就算他们此刻一直还很贫穷,他们的生活过的还很艰难,他们只能挤在一所陈旧的房子里,但此刻彼此就是对方最珍贵的财富,他们拥有着彼此,嘲笑苦难的无力,其实很多时候人只要会知足,就能轻而易举的获得幸福,你可以说这是天真,那就天真着吧,至少有人幸福过。

    巧云和永生去镇里拍了一张结婚的纪念照,大妮在厨房里做饭,泉生找出自己结婚时穿的衣服,永生穿着笔挺的中山服,二凤给巧云画上了美美的妆容,他们不需要别人的认可,不需要向别人炫耀自己的幸福,他们的婚礼就在巧云家的院子里,宾客只有大妮,二凤,泉生,明霞,彩明,还有他们自己。

    穿着整洁的永生,挽着光彩夺目的巧云,二凤学着城里人的婚礼仪式,在院子中央念着:

    “杨永生先生,无论健康还是疾病,你是否都愿意让巧云女士做你一生中唯一的伴侣?”

    “我愿意!”永生坚定的说道。

    “巧云女士,不管贫穷还是富有,你是否都愿意让杨永生做你一生中唯一的依靠?”

    “我愿意!”巧云满眼泪花,感动的声音颤抖。

    “礼成!”泉生吆喝了一嗓子,明霞和彩明把院里的洋槐树摇的晃动,花瓣落在两位新人的身上。

    “现在我宣布,杨永生先生,你可以亲吻你的妻子了。”

    永生温柔的吻住自己的妻子,巧云缓和的闭上眼睛回应着爱人的热吻,泉生抱着大妮注视着眼前的新人,二凤兴高采烈的鼓着掌,明霞和彩明害羞的遮住了眼睛。

    幸福从来都不是给别人看的,幸福永生都是自己给自己私密的宝藏,在人前故意炫耀自己的宝藏这很虚伪很累,并且不安全。

    院里一家人围在一起开始吃新人的结婚宴,永生给巧云夹着菜,二凤又开始调动气氛。

    “哥,我现在能叫巧云姐嫂子了吧。”

    “能能能,当然能。”永生脸上一红,尴尬的说道。

    “嫂子。”二凤叫了一声巧云。

    “哎。”

    “嫂子!”大妮也叫了巧云一声。

    “哎。”

    巧云回应着,脸上也红了起来。

    “嫂子!”泉生也凑热闹喊了一声。

    “哈哈哈。”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这可让泉生脸上一红,辩解的说道:

    “没错啊,永生也是我大哥嘛,我叫嫂子没错啊!”

    “姐夫,你叫的是没错,就是突然你这一嗓子我们都还不习惯,哈哈哈哈。”二凤笑着调侃着泉生。

    热热闹闹的一家人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吃着饭,此刻的幸福站在院子外面的人是看不见的,那又怎么样呢?他们照样幸福着。

    五月的槐花开的正香,阳光显得那么的妩媚温和,泉生大妮临走前强行给永生塞了二百块钱,尽管永生推脱着,也都被泉生以喜钱的名义又给推了回来,二凤走前又抱着巧云哭了起来,她舍不得嫂子,她那么好又是哥哥那么在意的人,怎么会……

    巧云温柔的摸着二凤的头。

    “好了好了,赶快回学校吧,完了就赶不上车了。”

    二凤擦了擦眼泪。

    “嫂子,你可要按时吃药啊,等我回来啊。”

    “嗯,你好好读书,嫂子等你回来再给嫂子画美美的妆。”

    “这一百块钱你拿着,城里东西贵,你手头要宽裕点。”

    二凤不要,又被巧云强行塞到了手里。

    “让你哥送送你吧,我就不去了。”

    “嗯,嫂子你快歇着吧,不要累着了。”

    “嫂子,我走了。”二凤不舍得说着。

    “嗯,去吧。”巧云温柔的一笑,这一幕永远的留在了二凤的心里。

    永生把二凤送到了去城里的车站。

    “哥,嫂子还有多少时间?”

    “不知道。”永生自己也不知道到手的幸福还有多少时间,自己只能去争取去和时间抢。

    “你去了学校好好读书,别贪玩知道吗?”

    “嗯,我知道了。”

    车来了,永生目送着二凤上了车,自己快步的转身回家了,是的他要回家了,此刻巧云的家就是他的家了。

    到了家里,巧云已经躺在妹夫泉生做的躺椅上,在槐花下睡着了,明霞和彩明也已经去了学堂,永生步子很轻,走到巧云的身边蹲下,伸手调整了一下巧云凌乱的头发,巧云似有感觉的握住了永生的手。

    “你回来了?”

    “嗯。”

    “二凤走了吗?”

    “走了。”

    “好好陪陪我好吗?”巧云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

    “嗯。”

    巧云握着永生的手感受着丈夫手里的温度,永生的另一只手挑着落在妻子头上的洋槐花,阳光透过洋槐树的缝隙像一丝丝流光般落在巧云的身上,洋槐花时不时的掉落,落在永生的身上,落在巧云的身上,落满了一地。

    巧云慢慢的睡着了,永生看着睡睡的妻子,满眼爱意又满眼不舍。

    ——我爱你,从来不是一句为了得到爱情而写出来的解,而是努力爱过后写出来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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