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败露
“大家排好队,每人领取一碗即可。”
仁和堂的小伙计大声维持秩序。
沈月站在店门口,看着药铺门前排起的长队,眉头微蹙,今年的暑热当真厉害。
九皇子出征不久,就进了伏天,温度骤升,好多百姓中了暑热,街上有的人走着走着就会突然晕倒,脸红高热,倒下去就没能再站起来。
富裕的宅门有自己的冰窖,可以在屋子里放些冰,防暑降温,贫苦百姓则是苦不堪言。
梁文王不得不号召群臣再次筹款,委派上京各药铺熬制避暑汤,发放给上京百姓,并让全国各地官府效仿,以解暑热病症。怎奈僧多粥少,筹得的银子仅维持到了中伏。
沈月和大师兄联合了一些药铺、商铺又筹得了些善款,由商会统筹安排,继续为百姓发放避暑汤,今天是末伏第一天,再坚持十日,待出了伏入了秋,温度自会降下来。
上京且如此,西域必然更热。
上一世,西域不仅酷热难耐,还爆发了疫病。军队近半数人感染,九皇子果断下令隔离有症状的士兵,等待朝中支援。
沈月当时作为太医院的女医师,又是神医道人的嫡传弟子,临危受命前去增援。医者仁心,此等大事,必定当仁不让!
她与大师兄等二十几名太医走官路,一路绝尘,仅用了十二天就到了西域。那日,夕阳西沉,漫天黄沙中,九皇子谢子昱站在军营门口,双颊凹陷,强壮的臂膀瘦削了大半,翘首以盼地望向远方,直到看见马蹄卷起的层层沙土,终是体力不支,晕倒在地。
沈月为其把脉,发现九皇子已感染疫病几日,强大的意念支撑着他不能倒下,即便看见希望后昏倒,嘴角都含着笑。
这一世,沈月把治疗疫病的药方放在了锦囊里,临行前送给了九皇子以防不测,上苍既然给了她重生的机会,救人之事当然是越早越好。
远在西域的谢子昱,此时正捏着锦囊,脑中回想的还是离别时沈月提醒他的话。
她嘴上说是治疗水土不服的药方,锦囊里的却是治疗疫病的方子。
九皇子让军医看过无误后马上给几个感染的将士服用,半天功夫已见好转。他马上下令加大熬制剂量,全军服用,有病治病,无病预防。
疫病的治疗虽有医书典籍参考,但沈月给的药方几乎是完全针对这次爆发的疫病,无需改良药方就成效显著,军医也是交口称赞此药方神奇。
九皇子把锦囊重新揣进怀里。
为何她如此精准地预测到会爆发疫病?
又为何她给的药方成效如此显著?
他眯着狭长的眼睛,小妮子仿若谜一样让他琢磨不透,他想去探究,又舍不得立刻看透。就怕少了这层迷雾,缘分就此结束了。
不知不觉间,清风来到了世间游荡。
虽是初秋,天气依然热了几天,间接的清凉也足够让人惬意。
一阵新雨过后,万物残留着雨的气息。
沈月站在院中的拱桥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池塘,一条锦鲤跃出水面,又嘭的一下扎入水中。
今天是每月的结算日,也是她与沈星对赌三个月的期限,几个大管家嬷嬷已经去了沈府的小花厅汇报账目和家中事务。
最初的一个月,沈星的锦绣坊营收不错,增涨了近半,随着出征西域后,各大臣捐献俸禄,又逢暑热,即便家中宽裕的官宦子女,也受了家中警告,不敢奢靡浪费,就怕被哪个大臣参一本,被梁文王看对了眼,再让其拿银两赈灾!
俗语说,越有钱的人越吝啬,为自己家花钱的时候眉毛都不会动一下,碰到天灾人祸,倒是能少拿一分是一分。
沈星的锦绣坊没有了这些官宦夫人小姐的支持,生意惨淡。后两月基本无多进账,偶尔有来做衣服的,也多是些订好日子的婚嫁女子。
沈月的仁和堂接到军需订单已营收翻倍,暑热之际又有很多求医问药的病人,即便后期捐出一些银两,和沈星的锦绣坊比起来,也是高下立见!
此刻,沈星正在房间里摔东西!
她不甘心就这样失去了掌家之权,结果摆在这,也是无可奈何!房间里的花瓶,摆件,都被她砸烂在地,但还是不解气!
院中摆放的一排兰花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推开房门,步伐犹如一股疾风,冲到院中,举起一盆兰花狠狠的砸到地上。
丫鬟、小厮跪了一地,大气儿都不敢出。
沈星再次举起一盆兰花,还未扔出手,腹部猛然传来一阵刺痛,她“哎呦”一声扔掉花盆,身体开始无力,整个景象在她面前瞬间变得模糊不清,突然间眼前一黑,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
“小小姐!”
“我去禀告老爷夫人!阿吉快去叫府医!”
彩霞和彩云赶紧跑过来把二小姐扶起来,抬进卧房平躺在软榻上。
沈老爷和沈夫人来到繁星斋看见满地狼藉,眉眼皱成了一团,沈夫人着急小女儿,先一步进了内室。
沈星人还未清醒,脸色苍白如雪,没有一丝血色。
府医为她把完脉,沈夫人立刻迎上去。
“温大夫,小女如何?怎会突然昏倒?”
“老爷夫人,请移步屋外。”
温大夫眼神躲闪,后背出了一身冷汗。他轻叹口气,走出内室。
“回老爷夫人,小小姐是急火攻心,血气逆行,才会昏迷,我已让丫鬟将参片放入口中,让小小姐含着,稍后便能苏醒,只是……”
温大夫左右看了看,沈老爷了然,挥挥手,屏退了下人,堂中只剩他和夫人。
“回老爷,小小姐已有孕四月有余,从脉象看,是个男胎。”
温大夫垂着头,压低声音回话,心里暗骂晦气,怎么今天就轮到自己当值,摊上这么个事!
说与不说自己这份差事恐怕都将难保,与其不说,还不如铤而走险,总比日后东窗事发被追究要强的多。
“嘭——”
沈老爷重重地一拳砸在茶桌上。
“胡说!”
“这不可能,星儿怎么会!”
沈老爷和沈夫人不敢相信!
温大夫吓的跪在地上,身体轻颤。
“老夫任职府医十余载,喜脉绝不会诊错,老爷夫人切莫动气,还需早做筹谋啊。”
沈老爷低头不语,沈夫人泪眼婆娑。
沈月一进门,就看见了这一幕。
“父亲,母亲,这是怎么了?”
沈夫人从椅子上起身,抓住大女儿的手,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月儿,你是会医术的,你快进去给你妹妹诊脉,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儿这就去,母亲不要着急,我得知妹妹晕倒也是吓了一跳,马上就赶了过来,放心,一定没事的!”
沈夫人擦擦脸上的泪痕,跟着沈月进了内堂。
沈星已经醒了,温大夫说的话她也都听到了!
震惊!怀疑!不可置信!
她明明已经处理掉了,怎么还会长在她的肚子里!
这几个月迟来的月信,她本以为是落胎之后需要调理,这些日子更是忙于提升锦绣坊的营收,逐渐淡忘了!
今日这样的局面,是她始料未及的!
沈夫人走到床边,握住她的手,满眼心疼。
“星儿,温大夫定是诊错了!你长姐师从神医道人,医术高超,让她给你诊脉,娘才信得过!”
沈星微微侧头,眼睛里闪着泪光看向沈月,紫青色的薄唇微咬着,几缕发丝贴在脸颊,衬得她那一张巴掌脸更加小巧苍白。
是希望,还是乞求?
沈月走过去执起妹妹的手腕诊脉,心中感慨,不愧是大师兄的保胎丸,沈星这般折腾,胎象还能如此平稳!
她抬起头对上沈夫人焦急的目光,一脸沉默。
“确如温大夫所言,四月有余……”
“啊——啊——”
沈星终于控制不住,呆愣的眼睛变的疯狂,不住的摇头,双手抓乱了发髻,随后开始崩溃的捶打自己的腹部,枕头,被子都被她扔到地上,人也疯癫地狂叫!
沈夫人和彩霞慌乱的按住她的手脚,沈月在一旁冷眼地看着她。
痛吗?
怕是不及前世她所受的十分之一!
“啪——”
“孽障,还不住口!”
沈老爷听到屋内的叫声冲进来,对着沈星抬手就是一巴掌!
“说,奸夫到底是谁?”
沈老爷指着沈星质问,手指因为愤怒不停地颤抖。
疯癫的沈星瞬间安静了,泪如雨下,接着又是大叫一声,埋头痛哭。
沈老爷见状更加气愤,转过头看向彩霞。
“你说,到底是谁?不说今天就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彩霞扑通一声跪下,一个劲磕头。
“老爷不要把我卖掉!我说,我说,是宣城侯府的秦小公爷!”
“贱人!”
沈星瞪着猩红的双眼恶狠狠盯着彩月,抓起掉落的发簪朝着她扔过去,正好打在彩霞的脸上。彩霞“啊!”的一声捂住眼睛,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来。
“彩云,把她带下去,让温大夫给她治伤。”
沈月吩咐完,面带担忧地看向沈老爷。
“父亲,可有打算?”
“把孽种拿掉!”
沈老爷大手一挥,背向着沈星,一眼都不想看到这个女儿。
“父亲,只怕是难了。”
沈月眉眼微蹙,直盯盯看着沈星。
“胎儿已经成型,且四月有余,强行落胎,只怕会一尸两命。”
沈夫人听到此处,慌忙抱住小女儿。
“不落胎,我要我的女儿活着,孩子我们沈家养的起!”
“妇人之见!”
沈老爷抬头望着窗外,哀叹一声!
“真是家门不幸!”
说完,一甩袖子走了。
沈月心疼地看着哭成泪人儿的母亲,若是知晓前世沈星所做之事,母亲是否还会伤心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