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琉璃业火
大风吹了一整夜,连续几日的积雨云被掀开。晨曦破晓,日光落在金佛山头,旧沟院在旭日的映照下金碧辉煌。
晨钟响过,白鸟翱翔,檀香萦绕,旧沟院内,五千弟子各自忙碌。
院门前的一百零八级台阶,老梵修担着水挥着扫帚,一阶一阶,自上而下,仔细的洒扫着。
忽一双脚停在扫帚前,抬头望去,是个少年,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满是血迹,背上还背着个人。
老梵修一愣,望向背后之人,轻声疑惑问道:“一叶?”
少年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晕倒在地。老梵修急忙呼唤人来,将少年与一叶抬入院中。
空集大师见爱徒伤中如斯心疼不已,连守了七昼夜,却始终等不来一叶醒来。
入夜的长风徘徊在旧沟院上空,呼啸声音中透着几分凄凉。
李长亭惊醒,双眼空洞,惊叫坐起,口中喊道:“当心!”
一个低沉慈爱的声音传来,让惊慌失措心绪变得平缓:“孩子,别怕,这里是安全得。”
李长亭的双眼渐渐有了神采,转向那人,道:“你是谁?”
那人道:“我的法名叫做空闻,是这里管事的。”
李长亭如梦初醒,自言自语道:“对,这里是旧沟院。”
空闻大师柔声问道:“你中毒了?”
“中毒?对我中毒了,我吃下了神庙给的毒药,神庙……”李长亭又似乎想起什么,转对空闻大师道:“法师,一叶呢,他怎么样了?”
“一叶,他……”空闻大事欲言又止。
李长亭心急,道:“法师,你别吞吞吐吐,一叶到底怎么样了?”
空闻大师轻轻摇头:“还没醒,他伤的比你重,半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了。是生是死,只看阎魔罗王是否决定收了他。”
“带我去见他!”李长亭爬起,跌跌撞撞倒在床边。
空闻大师将其扶起,轻声道:“身为梵宗弟子,四大皆空,生死轮回早已看淡。他的伤势太过复杂,一时找不到救治的关窍,空集师兄正在为他渡真气续命。你若真想救他,就先喝了药,然后把你们这几日的经历告诉我。”
李长亭端起药一饮而尽,道:“致命伤在心头,他被锦色琉璃的业火穿心而过。”
空闻大师眉头微蹙起身,面色沉重:“锦色琉璃?这邪物不是已经被毁了吗?”
“我也不知。”李长亭拉着空闻大师衣角,“法师,你是梵宗大修行者,又是就旧沟院的住持,神通广大一定要救救他。”
空闻大师轻叹:“琉璃业火,魔祖所造,只有神明的混沌之气才可以洗涤。我,嗐……”
神明……当真没有别的法子了吗?李长亭只觉浑身无力,瘫在床上。
十日前,横断岭屏风山下,李长亭与一叶方才加固芥子须弥,一叶传授李长亭梵宗御物的法门,二人便要御剑再度启程。怎料方才祭出问心断剑,便有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天而降,犹如泰山压顶,令二人动弹不得,一呼一吸都成了负担。
片刻后,只见十六名神庙弟子骑在一条九头大蛇背上,合力操控九头大蛇在空中盘旋而过,似在寻找什么。
那大蛇相貌可怖,李长亭猛一看见骇了一惊,险些叫出声来,幸亏一叶警觉,一把捂住他嘴,在他耳边轻语道:“神庙竟然豢养凶兽相柳,兽类感知远在人之上,此刻必是以术法控制相柳,搜寻你我二人。这相柳虽是个幼崽,但一旦你我踪迹被发现,神庙弟子源源不绝,届时再无逃生可能。”
李长亭连忙点头,轻轻拿开一叶的手,比比划划,示意一叶,一会相柳远去后便离开。哪知刚将真气灌入问心,便被相柳察觉。相柳喷涂一口咬破芥子须弥结界,而后十六位神庙弟子迅速将二人围住。
李长亭与一叶且战且退,本已撕开一条生路,却突如其来一人将二人生路封死。来者乃是神庙大使者桑尽的师弟天量。
天量修为虽不及桑尽,但却是个炼器高手,在虞渊高原上寻到损毁的锦色琉璃,依着古籍描述,数次尝试竟将锦瑟琉璃修复如初。锦瑟琉璃相传乃是魔祖为爱人锻造的防身法器,可将天地元气化作琉璃业火,焚尽世间一切。天量修复的锦色琉璃,虽不及魔祖时威猛凌厉,然其所燃起的琉璃业火仍不可小觑。
二人合力大战神庙众人,众人不敌,天量暗中偷袭放出琉璃业火。情急之下,一叶挡在李长亭面前,被琉璃业火穿心而过。
李长亭一心只想救下一叶,以问心相抗,然而问心却在琉璃业火中哑然失色。情急之下,翻出银月,却正中天量下怀。
神庙追踪二人,只为夺取银月,为桑尽所用。天量操控相柳将李长亭死亡缠绕,意图夺走银月,而后杀二人灭口。
心急之下,李长亭周身迸溅出万丈金光,竟将相柳炸成肉泥。这一身梵宗修为莫名其妙而来,却已是高手之境,凭借梵宗修为,李长亭敌退天量一干人等,迅速逃往旧沟院。
一路之上,神庙弟子源源不绝,且战且退,已是筋疲力尽。然而一叶的伤势越来越重,李长亭自愿以银月换取一条生路。
然天量却笑道:“一个镜子换两条命,不值。”
无奈之下,李长亭服下神庙的毒药,方才换取这几日宁静,将一叶送回旧沟院。
“冤孽呀……”空闻大师叹道,“昔年积香山荻花掌门来旧沟院论道,便算出一叶十六岁时必定遇见自己的死劫,我梵宗弟子不同于玄宗,不揣度天意不推演天机。当时只当荻花随便一说,竟果真应验。本以为死劫是个什么事件,竟不承想这个死劫竟然是人,便是你!”
李长亭心头一震,原来这一切皆因我而起!
“法师,求求你救救一叶小师父,用我的命换他的命。”
空闻大师叹息:“一叶被琉璃业火穿心而过,只有神明的混沌之气可以净化琉璃业火,然而神明踪迹渺渺不可寻也。纵使请来神明降世,而这世间已非万年之前,如今大地之上灵气萧条近乎枯竭,有几大门派所在之处尚有灵气留存,这些灵气却远远不足。若无灵气平衡神明的混沌之气,这世间必会成为如大梵创世之前一般的末世。”
“就没有别个法子?”
“有,但做不到。”
“什么法子?”
空闻大师艰难说出两个字:“换心。”
李长亭解出问心断剑交到空闻大师手中:“事不宜迟,大师抛出我的心,给一叶换上吧。”
“胡闹!”空闻大师呵斥道,“一叶的心已被业火灼伤,若与你换上,他虽平安,你却命不久矣。”
“我愿意。”李长亭郑重道,“若水河畔,他为救我不顾自己伤情。积香山头,他为我不惜被百家玄门针锋相对。如今又为我挡下琉璃业火,也该轮到我为他做些什么,请空闻法师成全。”
空闻大师摇头:“大梵神说众生平等,怎可做出以命换命这般荒唐事?”
“可是……”
“没有可是,你好好休养吧。”
说罢,空闻大师拂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