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飞蛾
人间芳菲尽，山上留余寒。
谷壑滴碧翠，巅峰月翩然。
飞雪之中，一叶割破自己的手臂，将血喂进李长亭口中。
众人疑惑望着他的一举一动，唯有他自己清楚，那一颗源自他的心，也只有他的血可以滋养。
桑尽冷声道：“你是何人，如此无礼？与本座说话，竟敢如此怠慢，敢不敢报上名号！”
一叶道：“我叫一叶。”
桑尽皮笑肉不笑，笑道：“玄门百家高手榜排名第九的一叶小师父，既然你说那道真气源自于你，此刻又设法施救，想必是你与巫神余孽已是不争事实。”
一叶刚要开口，却被空集大师喝止，空集大师移步一叶身畔，在他耳畔低声道：“此人野心勃勃，灭神之征时，与我派多有不慕，早已对我派虎视眈眈。此前已在天山、逍遥二派中挑起事端，今日又向我与荻花掌门发难，积香山实力他自是不敢轻易招惹，便与我派发难。若趁机在玄门百家面前，给我派安一个勾结巫神的罪名，必会置我派于万劫不复，你莫要中计。”
桑尽见状，摇着折扇，阴阳怪气道：“嘀咕什么呢？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空集大师有什么话，何不敢当着天下人明说？莫非心中有鬼？”
一叶轻声道：“师父且放心。”
转对桑尽道：“不明说不是因为心中有鬼，只因话里都是你，又不是什么好话，怕正大光明，折了你的面子。”
此话一出，桑尽被驳得哑口无言，明知被羞辱，却未当面听闻，想要计较却寻不到怪罪的把柄，又不能追问，继续追问便是自取其辱。
这轻飘飘一句话，竟轻而易举扭转了局面。空集大师微笑摇头，一叶，这个小鬼头。
桑尽自知中际，便直奔主旨，喝道：“莫说其他，勾结巫神余孽之事，你可认？”
一叶道：“勾结巫神余孽，先得知晓何为巫神余孽。今日有幸遇见神使，故此想请问，神庙如何认定那少年是巫神转世？烦请神使不吝赐教，当着玄门百家的面儿，与我等分说一番。”
桑尽本不想说，奈何此刻当着玄门百家面前，若不说明，难以服众，于是故作气定神闲，道：“那就让你听个明明白白，认定巫神转世，乃须以我神庙独有的天玑算术，七七四十九人历经三年，拆阴阳，演五行，推气运，方才可定夺。”
一叶道：“如此说来，并非一人之言，还需一番功夫喽。”
“自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定夺！”桑尽的笑容僵在嘴角，方才觉察自己失言，一时语塞，怒视一叶。
一叶道：“神使乃为神庙大使者，乃一派之长得重任，人格滋补不必剁手，自有别的法门。”
桑尽得意一笑，不禁心中暗自窃喜，小东西，你也知我神庙不能轻易招惹，竟主动给我服软递话，转念又想，自然这小子不会与我无缘无故是好，此前连番两次被他套路，如今必会有诈，道：“我自有妙法，眼下银月在此，便是最好的证据。银月乃为巫神碎片所化成，若非他是巫神转世，何以能携带银月而来？”
一叶道：“般若大梵！如此说来，银月持有者，便是巫神转世了。然眼下，银月正在神使手中。”
此刻桑尽脸上变换着各种神色，却无一例外的难看。
一叶冷声，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神庙果然不同凡响！身为一派之长，不安定天下，不平定纷争，却在别人家的道场，屡次挑起事端，与积香山及我派旧沟院针锋相对，到底是何居心？”
桑尽双臂，竟祭出银月向一叶攻去。一道道黑气自银月散出，黑气如狂风卷积，须臾间遮天蔽日。刹那间，积香山几千里山峦，如坠黑夜。
黑气之中，银月泛着血色红光浮在半空，仿佛一轮血月，冰冷又残忍的俯视世间。
空集大师一步上前护住一叶，口念法咒，手掌结印。一道金光直冲云霄，刹那间苍穹之上金光迸溅，光华相互交织成巨大的手掌从天而降，欲将银月镇压。
然而银月轰鸣着，仿佛那是一个鲜活的生命。镜面之上，妖冶的血色伸出条条细丝将金手捆住。
僵持之中，空集大师只觉气力不支。纵使他有移山填海的本事，纵使他身为凤毛麟角般的大能，却也终究肉体凡胎凡人一个。
凡人的力量，又怎与神明相抗？纵使，那只是神明的一个碎片，也是蔑视一切众生的存在。
“空集稍后，待我安置孩儿们，就来助你。”荻花道人拂尘一挥，“天玑阵，开！”
积香山五主峰顶，白光直插云穹，地面之上阵法一闪，山体灵气随之如同受了命令，聚集成遮天蔽日的灵气帷幕，如睡莲闭合，包裹整个山体。
荻花真人朗声道：“积香山弟子听令，四脉首座迅速归去，与言谨配合，各踞一峰，维系天玑阵护住积香山，余下弟子迅速搭救身边之人，昔日仇怨此刻皆勿要纠结，一切待意外解决之后，再做计较清算。”
天玑阵，积香山护山大阵，立派至今近千年，仅五百年前山门内乱开启过一次，远处的弟子虽不知晓发生何事，却不敢掉以轻心。
然而，一切发生太快，还来不及反应，银月嗡鸣之声一声紧于一声传来，尖锐刺耳的声音响彻不绝，仿佛连续的飞针刺入人的颅腔，震得人头痛欲裂。虽有护山大阵秉去了大部分，许多修为不足之人，已是七窍流血。
一时间，积香山上下哀鸿遍野。
天荒宫中，天玑阵眼，言谨拨弄红线，运转阵法，然而银月之上的强大的力量，让一根根游丝如有千钧之重。
师父，我快撑不住！
天荒宫外，天荒峰巅，荻花道人与空集大师联手火力全开，却不能不能将银月镇压，反因真气过渡消耗，被修为反噬，苦苦支撑。
二人心头疑惑，神庙速来宣扬以铲除巫神为己任，而身为神庙大使者的桑尽，为何对银月邪物如数家珍，竟运用的如此炉火纯青？
桑尽已然癫狂，双手化掌，将真气源源不断注入银月之中，大笑着叫嚣：“银月在手，这玄门，终将是我的天下。”
却在此时，只听叮铃铃一声响，瞬间天地一片寂静。李长亭不知何时站起身来，闭合的双眼未看任何事物，却仿佛天地尽在他眼中。
黑雾中有什么东西，仿佛受到召唤，呆着死亡的腐败气息向他飞来。
是……飞蛾。
无数的飞蛾仿佛一股股洪流，飞扑向李长亭，围绕在他身旁翩翩起舞。
李长亭轻轻抬起手，一只飞蛾轻轻落在他的指尖，他似笑非笑的扬起嘴角，柔声道：“归来吧。”
银月红光一绽，瞬息间如闪过星河寰宇，挣脱操控与束缚，轻轻落回在李长亭手中，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