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当归
驼铃遥响,行人当归。
天光舔着荒漠与森林的边际,浑黄的夕阳映出万里飞霞,鹜群孤鸿飞过长空。
商队送别冯渠一行人已有三日,眼下已至金葛荒漠边缘。这几日行路倒是十分安生,没再遇着什么乱子。
虽然平静,却总觉得哪里透着一丝诡异。仿佛有许多只眼,暗戳戳的虎视眈眈。
荒漠边缘地带,开始断断续续出现了小路,稀疏有了庄稼院,平添几分人间烟火,多了几分生机趣味,不至于荒漠那般死气沉沉。
沿着小路再走一日,便踏上官道。官道纵深之处,乃一处镇子,便是此前孙瑾所说脚夫镇。
虽是个镇子,却与庸朝官府设下镇子有所不同,脚夫镇上并无里正长官管理,也无固定居民。往来皆商贩,在此休憩、交易。此处本不是个镇子,只因位于金葛荒漠边缘,交通尚且算是便利,便有人来了一间客栈,供往来行商打尖住店,渐渐的人越来越多,便成了镇子。
镇子东西足有十里方圆,却不似是个镇子,反倒似是一座城,唯独缺了没有高墙城防。
镇上住户各自占地,家家户户也并不相连,各自隔了两三臂展宽的窄巷,每一庄院径自修着高墙,仿佛堡垒一般。
才行到镇子口,只见冯渠与几个弟兄骑在马背,正飞奔而来。
见了商队弟兄,几人下马接应。
孙瑾笑道:“诸位弟兄辛苦了,见你们几个衣裳也没换,估算着你也是日夜兼程直奔凉城,今日方才返回镇上。”
冯梁道:“昨日见了三先生,得了令,让我等先且回来报信,怕误了正事,便连夜赶了回来,可巧你们却也在此日到了镇子。”
孙瑾朗声道:“连续数日昼夜兼程,必是累坏了,孙某在此谢过诸位。”
说着,孙瑾向几人深深揖礼。
几人见状,纷纷道:“哪里来的客套,咱们都是自家弟兄,有一份力出一份力,自是不觉辛苦。”
其中一人名作“宋季晨”,年纪颇长,因家中行四,因而冠以“季”字,连忙上前扶住孙瑾,道:“咱们跟着领队走南闯北,多受照拂,领队如此大礼,见外了不是。”
孙瑾笑道:“五日不见,宋兄见瘦了,待会让我家婆娘好好做几道菜,与你和诸位弟兄好酒好菜。”
众人闻言,纷纷拍掌叫好。
冯梁望着孙瑾似有话说,却又望向李长亭。李长亭想着,必是有些机密不足为外人道,便径自下了板车,便要出了队列,却被孙瑾一把拉住;
孙瑾笑对冯梁道:“冯大弟有话只管说来,此番得了明神灵,多亏李道长慷慨相助,自然不必背着他。”
冯渠附和:“大哥,你太过谨慎了,李兄弟和咱们一起经历风沙怪物,过命交情,是自家人。”
说着倏一下子蹿到李长亭身旁,将他一把拦在臂膀下。
李长亭只觉心中涌出一股暖流,虽是萍水相逢不过寥寥数日,孙瑾冯渠与自己却真心相交,这一份情谊总叫人感动。
冯梁闻言,笑道:“李道长莫怪,我这性子拘谨惯了,一时改不过来。”
孙瑾问道:“此番去了神风堂口,三先生可有交代?”
冯梁点头,道:“三先生让我等先行前来接应,他去与东家请令划拨一路高手护卫明神灵。三先生特意交待,此事关系到皇家颜面,万勿走漏风声。而今朝堂之中暗流涌动,龙目珠若要送回庸朝,必要经过重重关卡检验,只怕届时会有变故,眼下自不能再有闪失了。”
孙瑾笑道:“到底是三先生思虑周全。”
众人一路说笑,入了镇子。
李长亭自觉这一路上与商队添了许多麻烦,不忍继续叨扰,便与众人话别准备离去,却再次被冯渠裹着,一路与众人直奔一间宅子。
宅子正在镇中偏东,四下皆是窄巷,巷子里陈列着一些废弃的水缸磨盘、木工物件,繁繁杂杂看得闹眼。
倒是这家宅子,门前屋后洒扫得干净整理,墙外无一处废物,又点了花苗,引来蜂团蝶阵。
丈高墙内,中正房四间,东西厢房十间,屋舍干净整洁,石块铺的地面擦拭的锃亮,院子中间留出好大一块空地,篱笆围出一片菜园,里面一畦畦的瓜菜,倒是个殷实人家。
冯渠说,这宅子乃是商队弟兄共同买下的,算是个临时的“家”。
李长亭原以为这家里必是许久无人居住,院子里荒草萋萋,青苔爬上屋顶的样子。推门后见了这般村舍光景,倒有几分意外。
菜园子旁是个鸡窝,里面十来只鸡。一个约么八九岁的小姑娘,正在鸡窝里翻找着鸡蛋。冯渠嗖一下子窜了过去,问道:“小丫头,还认得冯叔不?”
小姑娘也不说话,见了一行人来到院内,小姑娘受惊似的跑入正方之中。不多时,一个声音从屋中传来:“谁呀?”
紧随其后,一个女人挑开窗观望,正是孙嫂子。孙嫂子见了冯渠不由得一愣,随后向众人望去。一番搜寻,最后目光定在孙瑾身上,双眼噙满泪水。
孙嫂子疾走出屋子,与孙瑾道:“当家的,你回来了。”
孙瑾笑了笑,上前道:“她娘,我回来了,你一人守着这个家辛苦了。”
孙嫂子抹去眼泪,笑道:“在自己家里怎会辛苦。”
而后孙嫂子转对众弟兄道:“这几日收了好几份老家来的信,有宋家嫂子,冯家弟媳……我这一高兴就话多,先进屋,一会你们自个儿去找吧。”
孙瑾一把将抱在怀里掂了掂,朗声笑道:“又沉了!”
众人一拥进了屋子,一时间屋子之中变得极为热闹。孙嫂子转做满脸笑意,道:“我去给大伙做饭,这一走三个月,咱们今儿个敞开膀子把肚皮撑破。”
李长亭刚放下装白兔的篓子,白兔姐姐倏一下子蹦了出来,差一点撞到门框,急忙去捉,却不料白兔灵巧,一跃落在他的头顶,便再也不下来了,惹得众人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