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启塔族的礼仪
弦月初升，夜色寂寥。
李长亭与萨拉内说道：“此地不宜久留，若你无事便速速归去吧，免得一会那伙子人杀个回马枪。”
萨拉内并不精通庸朝话，一时也不懂“回马枪”是何意思，疑惑看向李长亭。
李长亭解释道：“我是说他们万一再找回来。”
萨拉内恍然大悟，又向李长亭请求道：“刚才奔跑太快，腿没力气。你如果方便，能不能送我去找我的族人？”
李长亭点头，搀扶着萨拉内去找她的族人。
夜寂静，月如弓弦，银汉迢迢飞星渡。夜色下的原野，呈现着墨绿色，空旷又寂寥。
江水的浮光之上，飞过不知名植物的絮状种子，一团一团，随着微风飘远。
两人静默，一路走了许久，穿过重重树林，地面忽然向下倾斜，眼前是一条十里之宽绵延百里的深谷。如此深壑一望不见底，又有重林遮障，若非山火燃尽，只怕无人可以察觉，确是一处极好藏身地。
萨拉内指引李长亭入了谷中，一路向下深入数十尺，隐约可见几顶洁白营帐，仿佛洒在谷地里的珍珠，又似寒翠山头白雪。
行至谷底，远远的有人看见他们的身影，欣喜的呼唤道：“萨拉内，是萨拉内阿姐回来了！”
片刻后，一群半大的启塔族孩子拥了上来。孩子们围着二人，七嘴八舌问道：“萨拉内阿姐，你今天你找到药材了吗？”
萨拉内遗憾的摊开手，孩子们都觉失望。
只听一个婆娑声音传来，乃是一启塔族老妇，道：“回来就好，平安就好。”
老妇上前手掌轻轻抚摸过她的额头，口中念念有词，乃是启塔族人流传的祝福礼。祝福礼，是启塔族人最美好的祝愿，他们向世代信奉的山玛天神祈求福祉，把福祉和对平安的期望，送给每一个离家归来的孩子。
祝福礼罢，老妇望见萨拉内身边的李长亭，疑惑的看向萨拉内。萨拉内将此前原委详细道出，长者将右拳放在左肩，向李长亭行礼致谢。
李长亭学着老妇人的样子，笨拙回礼憨态可掬，孩子们都被逗的大笑。
因为客人的到来，启塔族人拿出了珍藏的吃食，又有两坛浊酒，众人围坐，把酒言欢。
萨拉内与李长亭道：“招待潦草，还请恩人体谅。”
李长亭只觉得有酒有菜，不必再吃自己胡乱弄的无盐无味的烤鱼野果，已是极大满足。
萨拉内道：“若在以前，就可以举行祝酒，那是我们族人款待贵客的礼仪，祝酒时会点燃盛大的火把，可以把黑夜照亮如白昼，姑娘们牵着孩子们歌载舞，男人们则大口喝着酒，老人拍着鼓，唱着启塔族的歌谣，一切都那么美好，只是再也回不去了。”
萨拉内讲述着，仿佛在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
李长亭望着萨拉内，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豁然想到初到此处，孩子们问她是否寻到药，便问了缘由。
萨拉内据实以告，原是族内老巫祝病重，族里的药皆无效用，所以她才以身犯险想去庸朝地界寻药。
李长亭想着自己跟随师父学了些皮毛，正要开口请求尝试医治，却被一群姑娘邀请跳舞，一时害羞的满面发红，竟不敢去牵姑娘的手。
见李长亭一直不动，姑娘们将他团团围住。萨拉内也笑着怂恿他，说道：“启塔族的小姑娘自幼打猎放牧，与野兽为伴，从来不拘于小节，她们邀请你，只因你是我们的贵客，你不必感到害羞。”
在姑娘的簇拥中，李长亭笨拙的扭起身子。虽经年习武，手足灵巧，但跳起舞来，他手足却如木疙瘩般僵硬，一摆一动十分别扭，惹的众人哗然大笑。
李长亭略有几分醉意，却与上次不同，并无酒后的醉态，只是微微头晕。借着微醺酒意，李长亭朗声道：“醉里挑灯看剑！”
倏忽银光一闪，李长亭拔剑出鞘，问心断剑上，泛着幽幽寒光。
但见剑花绽放，李长亭身如猎鹰，迅疾敏捷，一招“九霄流云”便行云流水一般。
众人见了，纷纷叫好。
“梦回吹角连营。”
剑锋一转，向后上斜刺，剑气如风，所过之处，树叶奏鸣。继而身子一旋，脚尖轻点，纵身一跃，立在树梢，宛若惊鸿鸿翩翩。
举着晚，连吃几大口就酒，高声念道：“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双臂一振，横剑一扫，掠过树林，剪下落叶纷纷扬扬。这一招，大开大合，气势磅礴，乃札记所载“秋风落叶”。
转而回旋下落，口中念道：“沙场秋点兵。”
一句说罢，落地站定，剑花一闪，收剑入鞘。
这几招剑诀出自《江城子集》忽而飘逸灵巧，忽而气势宏大，叫人叹为观止。
片刻后，只见众人皆站起身来，高声喝彩。
“壮士，请喝了这一杯！”姑娘们接二连三上前敬酒，李长亭只管一杯接一杯的吃下。待到姑娘们一一敬过，启塔族的汉子便将他拉回爷们中，复又饮宴，快哉！
待到众人散去，正是酒酣之至。萨拉内却不见了身影，李长亭在营帐不远处的巨石上，寻找到忧心忡忡的萨拉内。
李长亭走到她的身旁，迎风而立，笑道：“感谢你的款待。”
萨拉内侧着身子仰起头望向李长亭，道：“明天我们就要搬走了，只是不知前途会如何。”
李长亭略有些意外，这里宛如世外桃源一般，为何他们要搬走？问道：“那……你们要去哪里？”
萨拉内道：“往北去，能有多远就走多远，庸朝兵马强壮，寻到这里是迟早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谋求出路。”
不知怎地，李长亭心中竟有些难过。
萨拉内问道：“你也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李长亭摇摇头，轻声说道：“我还有事要办，要去找一个人。”
萨拉内也不问是要去寻谁，只是轻声说道：“那个人一定对你很重要。”
往日的点点滴滴浮现在脑海，李长亭望向深邃的苍穹，好似看到师父的身影，那一身洗到褪色的袍子，板着脸说话的样子……
李长亭淡淡的笑着，回答：“是的，他是我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