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你才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晨光晓日,行人匆促。
林深溪流蜿蜒,脚下尽是齐人高的芦苇,磕磕绊绊深一脚浅一脚,拼尽全力李长亭也未曾追上半疯,望着半疯身影越来越远,化作一个黑点,最终消失在丛林掩映之下。
看着空荡荡的树林,纵使心有不忍,也终究有心无力,李长亭停下脚步,喘着粗气。罢了,由他去吧,以他修为,想来也会平安无事。
将一松懈,方才内伤发作,只觉眼前山石草木忽大忽小旋转起来,急忙双手撑住膝盖方才免于跌倒,紧随其后,剧烈的痛楚蔓延开来,身体之上每一寸每一处,有如被刀剐过后撒了盐。
李长亭强忍着剧痛就地而坐,闭目调息。这一番疗伤,却多亏了那日山神庙少年留下《江城子集》,其中附篇《气运论》一篇有言:“气之所行,阴阳顺逆。修行一门,始于呼吸吐纳,聚天地元气藏于气海之中。以肉身为鼎,炼化天地元气为真气,凡此时以‘内观法’,引导真气游走于奇经八脉之中,气通者,气运也。气运冲击淬炼穴道而成‘灵印’,或可外化为法诀,或可祛病养生……”
李长亭依其所著,以内关之法逐次调和引导真气。内观之法并不晦涩难懂,凡修为者开悟后,引天地之气入体后,皆可以内观之法。
随着内观深入,赫然一幅图像显现于眼前,只见逸散的真气汇聚于灵印,泛起点点光华亮起,仿佛星辰盈仄辰宿列张,又似星汉灿烂妙不可言。
灵印一闪一动,相互疏远又有关联,似昭示着什么道理,却让人一时又难以捉摸。
不待李长亭仔细观摩,忽不知从哪生出股力道,将他推出唤醒。
猛然睁开眼,李长亭只觉内伤已好了六七成,四下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夕阳浸染,飞鸟归巢。此番内观之中,不过须臾,而外接却已过去一整日。
起身拍了拍灰尘,李长亭刚想迈出脚步,却不知该往何处。踌躇之间,只听一阵马蹄声伴随一声声高呼,渐渐近了。
忽一个身影从李长亭身旁飞驰闪过而过,乃是一个少女,装扮服饰与庸朝人大不相同,想来该是出自北方渔猎游牧部族。
少女奔行过于着急,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住,跌出一丈远。
只听马蹄声愈发临近,少女略有慌张,四下查看并无藏身之处,便也不顾跌倒受伤,一头扎进芦苇丛中。
李长亭心生好奇,跃上树上,望向马蹄声的来处。只见一行十五六人,策马奔腾,马蹄声声中,翻起滚滚尘土。
为首乃是一个弱冠男子,身材魁梧,面皮白净,眉眼之间却有几分不可一世的孤傲,再看他一身战甲,皆为白银所著,好不华丽,与随行之人所着玄色铁甲毫不相称。
如此阵仗,想必是半疯前辈日前所说的“庸朝皇族”了,只是不知这一行人为何要追逐这异族少女?
忽然那日与半疯对话浮现在脑海——“来此狩猎,自是有围场没有的东西”。
人猎?!李长亭心头一紧,暗自为少女捏了一把汗,向芦苇丛望去,却见少女全身浸入水中,唯独露出口鼻以供呼吸。
李长亭见了,心有不忍,更且他乃修行之人,更要如那日与师父立誓时所言,以守护苍生为己任,眼前便是人祸,更不能坐视不管。于是拣了一个粗壮的侧枝,骑在上面,背靠树干,摆了一个极为舒服的姿势,故意吸引“庸朝皇室”注意。
那一行人策马奔到树下,为首的华丽男子寻不见少女踪影,一收缰绳停下马,众人也随之停下。
一随从道:“方才见那小娘们奔到此处,怎地一眨眼便消失了,莫非她会妖术?”
华丽男子,道:“不过区区一个启塔族的丫头,本王不信她有那能耐。”
一个脸有刀疤的汉子,似有几分阅历,道:“此处原是启塔族地界,那女子熟悉地形也不为过。只怕……”
华丽男子道:“只怕什么?”
刀疤脸道:“只怕她是故意引齐王殿下到此处。天色已晚,殿下不如早些归去,以免中了埋伏。”
华丽男子颇有不悦,道:“白校尉,你可是在命令本王?”
刀疤汉子翻下马背,单膝跪地,双手相抱举过头顶,道:“卑职不敢。只是眼下已处在启塔族与我大庸的边界,势力错综复杂,唯恐伤了殿下。”
华丽丽的齐王大声冷笑,不可一世扬起下巴,说道:“启塔人不过是未开化的蛮夷,如何与我大庸铁骑相比,本王岂会怕了他?今日,尔等必要把那小娘子给本殿下找出来,不然本王回去告诉父皇,免了你的官职。”
李长亭闻言忍不住偷笑,这齐王怎么说也是个皇子?遇到事情便要找老爹,哪里有皇子的仪态?何况那个刀疤脸什么校尉为他安危考虑,他非但不谢,反而嚷着要免了人家的官。
这不分青红皂白,只顾着耍脾气的任性,那里是个皇子,分明就是个无赖!
皇子尚且如此,其余人更不必说了。去年与师父下山去风家,却是与大庸朝闹瘟灾。彼时便见到百姓苦不堪言民不聊生,而皇族却骄奢淫逸贪图享乐,为了太后寿诞更是铺张浪费,完全不顾百姓死活,当时李长慨叹为权者昏庸无道,心中已然生出厌烦。如今又亲眼见了这庸朝皇族这般行径,更觉可笑。
多年跟随师父学习,虽不懂什么大道理,圣贤书却没少读,诸如“君子仁爱”、“为权者勤政爱民”之类,虽不能亲身体会,但亦是知晓。反倒这皇子齐王,却似一点也不晓得。如此看来庸朝几十年积弱,也是情理之中了。
正当兀自偷笑之时,“嗖”的一声,一支箭射中他头顶树干,那个刀疤脸的什么校尉喝到:“何方鼠辈,胆敢暗中窥伺齐王殿下,还不出来请罪。”
李长亭本就心有厌烦,如今被那校尉惊扰,更是不悦。眉梢一挑,心念一动,这般无礼,别怪我不讲道义。
“哎呦,痛死我了。”一声惊呼,李长亭扮做受惊吓从树上跌落。豁然一把大刀架在脖子上,那刀疤脸校尉喝到:“说,谁派你来的?”
原来是把我当成所谓的“埋伏”了,李长亭故作大惊失色:“哎呀,要杀人了。阿爹娘亲,快来救救我呀,我在也不偷果子了,快来救救我呀?”
说着,聚真气于手掌,向刀身之上轻轻一推,便刀从自己脖子上解了下去,而后便连滚带爬躲到了一旁,抱住大树哭了起来。
那齐王拍掌大笑,道:“白校尉,你看他这一身装扮,到好像是个道士,不过言语一出,分明是个傻子。”
李长亭翻了个白眼,谁是傻子?你才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
白校尉却一脸严肃,凭他多年征战经验,刀架在脖子上,纵使功夫高强的人,也不能全身而退,而眼前这小道士,看似疯疯癫癫,却轻而易举的刀口脱身,只怕没那么简单。
白校尉大叫一声“护好殿下,我去也”,引刀向李长亭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