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草色烟光残照里
晓来山雾入东风，独倚栏杆人自凭。
栏杆之上，李长亭反复擦拭荧惑剑，沉吟良久，心中暗暗做了决定。既然师父不归，那我便去寻他，天涯海角，只要寻不到，便一直找下去。
整理行囊，来到崖上，望着涯底寒潭深邃幽静，深吸一口气，拈出法诀，手臂一挥将荧惑剑沉入坛底。
荧惑入水，寒潭水面激荡出层层水花。
“荧惑，今日把你留此处，待到重见天日之时，便是你的主人归来之时。”
荧惑哑然失色，坠入潭底，寒潭归于寂静。
李长亭转身离去，方才走了几步，有什么物件从身上掉落，低头看去一个荷包落在地上，密密匝匝的海棠花纹，一如少年懵懂的心事。
去看看她吧。一个声音在少年心底传来，少年拾起荷包，兀自去往苍狗山。
下了寒翠山，翻过几个小丘，便是苍狗山下。天地悠悠，白云苍狗，或许这就是苍狗山名字的由来。
半日行程，因修为攀升，李长亭不觉疲惫，凭着记忆去寻山中小屋，却只见满地灰烬已冷，屋舍化作焦土。心头不由得一凛，迅速前往最近的村庄，拿着荷包逢人便问是否见过一个叫做“月阁”的姑娘。
村庄不大，不过五六十户人家，却是方圆五十里唯一的村落。然李长亭用了整整半日逐一问询，却无一人回答，村民见了那荷包便如遇了瘟神，或嫌弃或惊恐，一言不发迅速避开。
虽已近黄昏，村中已近山外，却不似山中清凉，李长亭独坐村口，折下苘麻叶子扇风，心中越发焦急，村民皆不言语，莫非月阁不是村中人？
只听“哎呦”一声传来，一个老婆婆跌了跟头，手中水桶掉落在地，半桶水尽数洒尽了。
李长亭迅速动身，将其扶起，只见她双眼已盲，便将搀扶到路旁石头上坐下休息。问了打井处，替他打来水。
李长亭忽灵光一闪，或许这位婆婆识得月阁父女。思及此处，他把荷包递给盲婆婆，问道：“婆婆，你可认识一个叫做‘月阁’的姑娘。”
盲婆婆她摸索着荷包上的针脚，泪珠儿便滚了下来，呜咽说道：“是月儿的针线活……”
勉强平复几个深呼吸，平复情绪，盲婆婆问道：“你是月丫头什么人？”
李长亭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只说自己是远房亲戚，来接济她家。
盲婆婆闻言嚎啕大哭：“你为啥不早来，就在昨晚，月丫头被他们害死了！”
什么？月阁被害死了！李长亭只觉双腿一软，整个人瘫跪在地。
细想昨夜修习《江城子集》时，忽有灵气涌入体内，致使修为大乱，是符文的力量。
我留了一道符文给她，让她遇事燃起唤我，昨夜灵气入体，正是符文的力量。然而我修为太低，无力承受师父所绘符文的强大灵气，神识被困真气大乱，最终……
盲婆婆的声音传来，却如隔了一个世界：“保长说他是妖邪，把他父女赶到苍狗岭那荒山居住。月丫头看我丧夫丧子孤独婆子不易，时常偷偷跑来帮忙，昨天被保长发现，活活将她烧死。这群人都是畜牲，孩子丢了，月丫头给送回来，谁家有个伤呀病呀，都是她爹赠医施药，他们会遭报应……”
后面的话再也听不清，李长亭只觉头脑昏沉两眼发黑，颤颤巍巍起身迷迷糊糊走着。
月阁……那燃起符文后，那盼我我现身时的双眼从希望到绝望……
她呼我为“神仙”，而我，一个没用废物，师父要我坚守道义刻苦修行守护苍生，我却连一个女孩子都无法保护，就算修成大罗金仙有何用！
鲜血从嘴角划过，留下殷红灼目的痕迹。少年空洞双眼中失去了生机，一掌接一掌劈向树干，山中树接二连三倒下，断木之上尽是鲜红的血迹。
少年的手上的伤口滴血不止，却无法掩盖心中之痛。那一抹倩影，如水中幻影一般，在涟漪中破碎，最终中消散于平静之中，化作心头一道无法愈合的疤痕。
月阁，长亭。明月转朱阁，长亭入远道，一个自在天上明月却成了锁在锦绣阁楼的孤魂，一个困在地上长亭却成了迷失在漫漫长路的离人。
一切，从名字开始或许就是注定的宿命。
少年耗尽了所有力气，瘫在地上。
泪滴滚过腮边，灼痛谁的思量，揉碎谁人柔肠？仇恨的种子在无声处疯长，化作情毒难解的藤蔓在心田肆无忌的蔓延攀援。
少年怒视苍天的眼中，闪出一抹血色。
凄厉如困兽般的咆哮从少年咽喉传来，仰许多不解欲问苍天，却无心惊白鸟飞散。苍天不语，唯有白云拂过，仁慈又残酷的俯视芸芸众生。
声嘶力竭，筋疲力尽。少年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梦魇之中，血月当空。
“归去吧，去你该去的地方。命盘已定，生死循环，忘记吧，忘记吧，忘记吧……你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何必让自己蒙尘？”
梦醒时，草色烟光残照里，叶底黄鹂声声提，前面漫无目的走着，却不知为何而走，要往何处。
夜来时，一抹浮云遮月，露出几点疏星。
只听“哎呦”一声叫，豁然在路旁坐起一个男子，面容不过而立，双鬓却已鬓白，抱着脚不停的吹，转对李长亭吼着：“你踩我脚了！”
李长亭也不理会，径自走开。
那人在身后不停喊叫：“喂，说你呢，你踩我脚了。”
随后捡起石子抛向李长亭。石子正中后脑，李长亭顿了一步，却未曾停下。
那人忽起了兴致，拍地而起上前与李长亭拉拉扯扯。待到浮云散去露出月亮，方才看清眼前这人，竟是一个少年模样的道士。
那人继续纠缠：“你小道士，好生奇怪，踩到我也不知道说声道歉。”
见李长亭那人疑惑问道：“吃我三拳，你不痛吗？”
也不说话，更不挣脱，只是站在原地由着他撕扯，那人仿佛一时起了兴致，连向他胸前砸下三记重拳。伴随着最后一拳落下，李长亭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