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谁人夙夜不曾眠
星辰寥落,夜半昏沉。
李长亭拿着蜡烛,将窗台屋内的蜡烛逐一引燃。灯火通明中,翻看师父曾看过的书卷,欲寻来师父当时心境。
微风一动,烛火明灭,落红纷纷飞去窗棂中。
谁人孤坐飞红中,
谁人夙夜不曾眠。
烛光烁烁照归路,
行人一去几时还?
忽一阵紧吹片刻,烛光暗去,唯墙角两三支还倔强摇曳着。
一声叹息,李长亭放下书卷,径自来到窗前,将要关窗却见山月如旧,恰似昔日年幼时。
“师父,月亮为什么不会掉下来?”男孩牵着师父的衣角,跟着师父初来寒翠山。
“因为有人把月亮挂在天上。”师父摸了摸男孩的头。
“谁这么厉害呀?是师父吗?”男孩睁大好奇的双眼。
师父蹲下身,道:“师父可没有那么厉害,是一位叫做‘谷神’的老婆婆。”
“哇!”男孩惊叹,“师父见过那位老公公吗?”
师父笑道:“师父没见过,长亭长大带师父一起去见谷神婆婆好不好?”
男孩重重点头:“我长大要带师父一起去见谷神婆婆,我长大要带一起师父见谷神婆婆,哈哈哈。”
说着男孩伸出手:“说好了一起去,要拉勾。”
师父笑着伸出大手与他拉勾盖章。
谷神,造化万物,是为大道之始天地之母,玄宗《江城子集》中便如此记载。
如今他已经长大,那与他拉勾之人却已不知所踪。昔日诺言,一如谷神般梦幻泡影。
李长亭望着山月,轻声问询:“师父,你到底去了哪里?”
无人回答,空山寂静。
良久。
缓缓合上窗扇,只因不舍独留晓月空山中。
心中烦闷,李长亭展开《江城子集静心》一篇兀自吟诵,直至天色微明。
李长亭突发奇想,我修习此书功法已初见成效,若是师父在此,见我如此规矩的翻阅经纶,会做何如?
师父的身影浮现在眼前,一袭素衣,负手而立,为着他的沾沾自喜拿他打趣,便如那次要把他送去旧沟院般。
他学着师父的口吻说道:“方才初有所成便得意起来,若被打了,可别回来找我。”
“嗐……”一声轻叹,几分思念。
师父,到底几时归来?连日的咳疾可好些了?
一时兴起,李长亭凭着记忆,学着师父的样子画起“神行符”,然那符文却无效用。
以他此时修为,画符之术,为时尚早。
日出尚早,不舍离去,朝露沾襟。
待到山下,日上三竿,迎头日晒,又有些口渴,便去溪边取水,却再不敢入水濯洗。
略坐歇息,缘着小溪望去,只见柳林下,生着许多蒲公英,遍地金黄的花展惹来蜂群,风一过那些白羽似的种子随风飞起。
满天飞蒲白羽中,少女正挖着野菜,时而蹲下,时而起身蹦蹦跳跳换一个位置又蹲下,轻盈的步伐,如同一只小鹿。
粗布衣裳洗涤的十分干净,一张不是粉黛的脸庞,犹如灿烂的蒲公英,天然未见雕琢。
远远望着,一时间只觉哪里见过一般。
少女许是有所觉察,回眸一望,正迎上两道的目光,急避开视线,匆匆跑向远方。
四目相对那一眼,灵犀一动,忘却间间,转瞬间仿佛冥冥中几世轮回,沧海桑田。
少年兀自寻出昨日捡来的荷包,荷包上粗线刺绣的海棠花,密密匝匝的花纹,犹如此刻少年的纷乱的思绪。
原来是她,那个把他唤作“仙人”的姑娘,那个曾再崖底把他救下的少女。
月阁,明月转朱阁,长亭入远道。
这一日,少年参悟《江城子集》至深夜。东风沉醉月如钩,勾住谁的思念,扰了谁的心肠。
随着真气推导,李长亭只觉周天关窍逐一打通。却在此时,一股强大的灵气灌入体内,顷刻间真气仿佛火山喷发,熔岩滚濯。灼热的气流冲入血脉,逆向冲回气海,顷刻间血脉脏腑如同被火焚烧一般。
灼热的真气燃烧着气海,李长亭难以承受,眉目扭结,牙关紧咬,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的坠在地面。
怎会这样?
李长亭强忍剧痛,调戏吐纳,试图引到真气归位,却火上加油,真气越发放肆,于气海之中横冲直撞,宛若彗星在星群中乱飞。
剧烈的痛楚几乎将李长亭撕碎,一声惨叫,眼前一黑,李长亭一头栽倒,昏死过去。
恍惚间,一道模糊的身影浮现一闪而过,似有人在呼唤他:
“长亭仙人,救我……”
仿佛过了许久,黑暗之中渐渐有了光,李长亭神志逐渐清醒。
咳嗽几声,李长亭睁开眼,一身衣衫早已被汗水打透,微风一吹,冷飕飕黏腻腻的贴在身上,属实难忍。
口干舌燥几欲生烟,想要起身取水,却觉身体绵软疲惫,有一种空虚之感,便任由自己瘫在地上。
李长亭不解,平素便如此修行,也未曾有过差池,今日这是怎么了?莫非是我的法子出了错?
不行,一定要找到问题关键。
勉强撑起身,李长亭在此催动真气,却与此前情形天地相差,真气所行畅通无阻,游走于周天之中,犹如苍龙施雨天降甘霖,浸润干涸的河床,滋养每一寸经脉。
不消一炷香的时间已全然恢复,力量充盈,前的疲惫空虚一扫而尽。
这……我的修为……又提升了!
却再此时,只闻琵琶声响,呜咽哑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李长亭不禁眉头紧锁心生疑惑,深山夜半,怎会有人弹奏琵琶?
片刻后琵琶已到近前,曲调却愈发诡异而刺耳,声声紧促,仿如催命诅咒。
透窗望去,只见四人个惨白的人影抱着琵琶飘然落下,同一样的白袍,脸上蒙着白纱,仿佛索命女鬼一般。
这荒山野岭,怎会有女子深夜出去?莫非当真山鬼精怪所幻化,来勾引男子吸食精魄?
再看去,周身显气竟远在自己之上,李长亭登时警觉。
一女子问道:“李长亭可在?”夜半而来,直呼大名,虽然言语中尚有几分客气,可是一时间也敌友难辨。
李长亭头脑飞转,她既叫得出我的名号,暂且不论是敌是友,想必早已摸清我的底细。
若为敌,我一味含糊不答,总也不是法子,更何况这些人修为在我之上,若要起了争执,必然毫无胜算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