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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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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拂晓,旭日的光芒刺破山峦,投射入山崖。

    崖底寒潭冰面上,少年没了声息。寒风吹卷他残破的衣衫,划过他惨白的脸颊。

    他双目紧闭,嘴角的血迹已冻结成冰。

    黑鸟飞来,落在他脸上,在他眼皮上轻轻一啄。少年缓缓睁开双雁,凄楚笑道:“黑鸟,是你。若非崖壁松柏缓冲,此刻我已身首异处,为今我命不久矣,你自去吧。”

    黑鸟振翅飞远,少年几声咳嗽。

    “师父……你在哪……”

    思及师父,气血翻涌,登时嗓门一紧,口吐鲜血。少年再度阖眼,彻底没了气息。

    恍惚间,少年只觉自己迅速升起。低头回望,只见自己却身体依旧躺在寒潭上。

    少年迅速升高,光线逐渐暗淡熄灭,四目所及,唯有无尽黑暗,宛若亘古长夜。

    “这是哪,如此寂静?”

    寂静,如同死亡一般的寂静。

    “我死了吗?我真的死了吗?师父……”

    不!我不能死,我还要守护师父。

    剧痛席卷周身,却有一股未知的力量在蠢蠢欲动。

    扑通……扑通……是什么在搏动跳跃?

    是气。

    气,一呼一吸,从旸谷光明中而来,坠入虞渊黑暗中去。无形无色,无声无息,无喜无悲,充满浩荡天地间每一处。

    虞渊深处,混沌被撕开一条裂口,喷吐万千星辰,是为光明诞生。继而天地倒置,群星熄灭,是为光明死亡。

    一生,一死,谁与谁念念不忘?

    一切发生的太快,一息间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几经沧海桑田。一切又太慢,日月盈仄间被定格,一阴一阳两股力量此消彼长。

    恍惚中,一个熟悉的声音:“醒来吧,去你该去的地方……”

    少年怒吼:“你到底是谁?”

    “命盘已定,生死轮回,忘掉吧,忘掉吧……”蛊惑的声音,一声紧似一声,如催命符,迷人心神,乱人心智。

    昔日种种浮现在脑海,迅速被抽离。

    那清瘦的身影孤身端坐风中,那隽秀的面庞言笑晏晏,那停笔凝眸的宽言絮语……

    师父!

    不,我要忘记师父!

    “忘掉吧,忘掉吧……”

    那声音如无形锁链,紧紧束缚住少年,任凭少年如何挣扎,始终也无法摆脱。

    芸芸众生,谁人能超脱生死,能不作时光里的囚徒?谁又能不被名为“遗忘”的枷锁禁锢?淹没于历史的洪流,消亡于时间的烟海。

    唯有忠于本心,方能永恒。

    “我不要忘记师父!”一声嘶吼,少年拼尽全力,锁链被拉扯绷直。

    清脆一声响,锁链尽数断裂。少年脚下一空,迅速下坠,回归本体。

    疼痛遍袭全身,鲜血止不住得从少年口中涌出。

    只听少女一声惊呼焦急喊到:“神仙,神仙,你怎么了?阿爹,快来!”

    老汉慌张赶来,手指轻探少年脉搏,眼中流出疑惑目光:“奇怪,奇怪,真奇怪。”

    少女催促道:“阿爹快说,他到底怎样。”

    老汉展颜一笑,道:“莫慌,是好事。我说‘奇怪’,只因寻到他时,他已脉息微弱,必死无疑。而今才过半日,却脉像平稳,洪大有力。不药而愈,却是头回见到。”

    “无事便好。”少女缓缓舒了一口气,转望少年,他紧缩的双眸解不开的结,纠结缠绕落地成殇。

    老汉道:“月阁,你守好他,我去煎一碗补血的药未他服下。”

    少女掉头,守在少年身边,寸步不离。

    三日后,李长亭缓缓睁开,想要起身却四肢无力。四下打量,只见自己正躺在一间素俭的屋内,一个少女正守在床边睡着,脸上尽显疲惫。

    忽黑影一闪,正是日前救下那只黑鸟,落在他的胸膛,叽叽喳喳不停鸣叫,似在说着什么。

    李长亭望着黑鸟,问道:“你怎么在这?”

    少女闻声醒来,面色大喜,道:“神仙,你醒了?我去找阿爹。”

    望着少女,李长亭一时恍惚,只觉哪里见过一般。片刻后豁然想起,正是从被虺蛇救下的姑娘。

    “姑娘,先别走。”我有些口渴,烦请给我倒杯水。”

    少女递上热茶,道:“慢点喝,看来你已无大碍。”

    李长亭问道:“是你救了我?”

    少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抚摸着黑鸟的头:“多亏这只小金乌,那日我与阿爹在山中采雪参,它急匆匆飞来,围着阿爹不停叽叽喳喳,怎么赶都不走,后来把我和阿爹引到涯底寒潭,这才发现了你。”

    李长亭颇感意外:“你是说这只黑鸟是金乌?”

    少女点头:“不过话说回来,你身为神仙,神通广大,怎会受那么重的伤?”

    此前一幕幕浮现在脑海,李长亭心有余悸,止不住咳嗽起来。

    少女急上前,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怪我怪我,你才刚醒,便与你说说这么多话,我去找阿爹。”

    说罢,少女迅速起身。方才到门前,只听李长亭说道:“我不是什么神仙,只是个道士。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少女莞尔一笑,道:“我叫月阁。”

    休养数日,李长亭已痊愈。打坐吐纳时,只觉气海之中一股气息,如万里长风,强劲而充盈。

    回想此前坠崖之后,濒死之际,神识离体,所见一幕幕,混沌之中,阴阳互驳……

    师父说“当你入眼非乾坤,所见皆阴阳……便已开悟”。

    莫非我开悟了?

    迅速从怀里翻出师父札记,欲从其中寻出条目,然札记之中唯有制毒炼药方剂。

    左思右想,不得其解。罢了,想不通就暂放一时,总归有明朗之时。

    仔细收好师父的札记,万幸这札记未被那老叟发觉。回想那日与老叟对峙,自己虚张声势,若非借师父之名威慑,必不能全身而退。

    话说回来,那老叟到底是为何人?何以突然出现向我发难?莫非与师父素有深仇?若如此,现此见了自当谨慎。

    这日将明,李长亭便与月阁父女辞行,却未寻见老汉,想是出门打猎。径自院中踱步许久,便推开少女房门。

    林中小屋冒着炊烟,小轩窗下,少女镜前临照,轻轻将头发轻轻挽起,并无珠钗花钿,便折了荆条作钗,拢住发髻。待到梳妆完毕,对望镜中自己莞尔一笑。

    李长亭不忍打扰,便在安静立在一旁。

    少女回身,望见少年,不由得一愣。少年拿出一道符,交到月阁手中:“我一穷道士,身无长物,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道灵符买家师所书。若他日有个着紧,燃起符文我便知晓,定会速速赶来。”

    月阁望着少年:“你要走了?”

    李长亭点点头。一抹伤神拂过少女如水双眸,月阁声音很低:“神仙,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李长亭。”说罢,紧了紧领口,转身出院门。

    红叶晚萧萧,长亭酒一瓢。唯见行人去,山水路迢迢。

    此时天色尚早,残月挂林稍,尚有几点疏星。却似诗中句: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月阁紧握符文,望着远去行人,直至身影消失于白雪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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