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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不辞而别与不辞而别的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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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向晚,红霞落日,凫鹜群飞。

    辞别范府,还家归去。马车也不急切,缓缓停在风家门前。李长亭不胜酒力,已是大醉酩酊,踉跄下车险些一头撞上风家门前石狮子,幸好风无循眼疾手快,伸手将他挽住,搀扶着送回湖心小筑。

    酒气上头,李长亭一见了师父,便狼扑上去,憨笑道:“师父,一日不见,可想死我了。”

    杨舟眉头微皱了皱,闪身避开。他却自顾傻笑,嚷道:“师父好身法。”

    一路连拉带扯,杨舟扶他入了内间,按在床上,安置他睡下。他却忽而起身,话头子止不住往外冒,拦也拦不住。

    他一面扯着师父衣袖,一面说道:“师父呀,你可知徒儿有多敬仰你,今日辞会佳篇《浣溪沙》,被小苏学士称赞,我却觉得不如师父的文采万分之一。若师父在场……”

    话未叙尽,一道符文便被师父贴在他的额头,倏忽一闪便已隐去,登时李长亭双唇如被胶封,无法言喻。

    杨舟道:“如此聒噪,吵得脑仁子生疼。这禁言咒,专治你这唠叨,三个时辰后自行解除,你且安生些吧。”

    李长亭中了禁言咒,憋得上翻下跳,杨舟也不理会,留下“快睡”二字,径自去了。

    夜已深,湖心小筑内灯火未熄。李长亭已在睡下,师父独坐窗前,翻阅新传回的医案,嘴角微微上扬。

    烛火闪动下,指尖划过纸页,发出沙沙声。

    只见屋外一人影,径自来到窗前,靠在窗下,向杨舟和颜浅笑。

    杨舟也不抬头,轻声道:“窗下窥伺,可不是君子所为。”

    片刻后,那人推门而入,寻了草席与杨舟隔着案几相对而坐。

    杨舟却不抬头,专注于医案,道:“来了一月有余,也不曾见你露面,风家主今日怎有兴致来寻我?”

    风家主赔了一脸笑,道:“你这嘴,莫不是刀做的,如此锋利,刀刀要命。”

    医案又翻了一页,杨舟道:“你这一月在外奔波,可害苦我了。”

    风家主眼中露出几分焦急:“可是无循有何怠慢不周?”

    杨舟无奈叹道:“你那二公子接人待事,细致入微,你又非不知。只是我久居山中,逍遥随性,如今在你府中,人人皆是礼数周全,害得我只得日日端着。”

    风家主笑而不语,转向内间望了一眼,问道:“睡了?”

    杨舟点头。

    风家主又问:“你那徒弟,你可与他言明身世?”

    杨舟摇头,道:“不曾。”

    风家主长叹:“迟早会知晓,何不如及早告知于他?”

    杨舟道:“我自有打算。何况少年自当无忧无虑,知晓后只会徒增烦恼。”

    风家主叹道:“也罢,你总是有自己打算,我也不多劝。”

    一语说罢,两人沉默,良久无言。

    十年未见,许多话亦不知如何说起。

    良久,风家主捡来靠凳,斜倚上去,面容之上浮现出许多疲惫,道:“近日辛苦你了。”

    杨舟放下医案,道:“治病救人,尽医者本分,乐在其中,怎会辛苦?”

    风家主面色忧虑,低下头如做错事的孩童:“你师徒二人避世十年,这一番应我相邀,再度出山,只怕神庙早已察觉,为兄当真对你不起。”

    杨舟摇头:“你我之间,何来的对不住?神庙手眼通天,寻到我二人亦是迟早的事,风兄无须自责。更何况,若非当日风兄相助,也便无我这十年太平。”

    风家主闻言,问道:“路上可遇着什么人?”

    杨舟凄然一笑,道:“旧沟院是必经之地,若遇不着,才有古怪。”

    风家主略一惊:“空见?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打了一架。”

    再度沉默。

    良久,风家主起身,许是坐久了,腰上有些不爽,用手捶着腰背,道:“莫要多思,问心无愧便好。”

    说罢,又向内间望了一眼,转身离去。

    次日晌午,李长亭醒来,只觉头痛欲裂,反复戳着太阳穴。

    杨舟打来热水,拖起他去洗漱。

    李长亭换上平素穿着的道士袍子,师父买的新衣却不舍得穿了。

    师父道:“你我今日动身归去。”

    李长亭宿醉瞬间消去:“这么快?”

    杨舟道:“昨日你去范府后,我仔细翻看新传回的医案,眼下瘟灾已被攻克,便不必继续流连于此。”

    李长亭道:“可要去与风兄招呼一声?”

    杨舟道:“不必了,依着无循的性子,必会强言相留。你我自去了,也免了麻烦。”

    清点行囊后,杨舟休书一封留在案上,未免惊动旁人,便与李长亭从小门悄无声息离去。

    却说风家庭内,家丁正忙碌搭建戏台。后厨也煎炒烹炸,飘香四溢。乃为庆祝攻克瘟灾,设宴庆功,又请戏班明伶助兴。

    日转西斜,黄昏过后。戏曲开场,酒菜备齐。风无循来到湖心小筑相邀师徒二人,却百寻不见,唯案上一封书信,写着“桓瑜兄亲启”,便急着拿去给父亲。

    风家主拆开信件,上面仅八个字“我自归去,风兄勿念”。

    风家长子风无疾,随父同行,昨夜方才归来,未曾见师徒二人,原想今日相见一叙,却只见了二弟拿回一封书信,略有不快,道:“这人好生无礼,径自走了,也不说一声,倒似是我风家怠慢。”

    风家主心中满是离愁别绪,叹道:“如此一别,再见何时?”

    风无疾还欲说些什么,却被二弟风无循拦下。

    风无循见了父亲面色哀愁,宽慰道:“山水有相逢,江湖人未远。先生是高人,行事自有道理,父亲莫要惆怅。”

    风家主忽然笑道:“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这么多年过去,他却依旧是这性子。”

    继而开席,风家主与各分号主事、郎中开怀畅饮,又与每个分号各划拨白银千两,用作各分号一众医者、学徒、伙计的赏银。众人皆喜,不由多吃几杯。

    热闹至夜深,众人方才意兴阑珊各自归去。送客出门,风无循搀扶风家主回房路上,只见后院的丫头雪绒慌张前来。

    “家主,姑奶奶又跑了。”

    风家主闻言,怒道:“方才消停没一个月,绾儿这丫头又按捺不住,让我寻到,看我怎么罚她!”

    风无循柔声道:“知妹莫若兄,姑姑洒脱自在,跑出去已是意料之中。父亲莫要动气,待明日孩儿传令下去,保证把姑姑全须全尾的请回来,亲自交到父亲手中。”

    风家主面色和缓几分,道:“罢了,交由你去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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