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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我不会写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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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兰草幽寂,风动残荷留香。

    小苏学士观文露笑意,欲与刘长发论诗,忽有贵公子起身,喊声唤道:“苏公有所不知,这刘长发父亲乃是个脚夫,母亲是个从良娼妓。父债子偿,眼下卖身于城内孙员外家,也不知怎地混迹于此。若惊扰了苏公,只顾赶他走便是了。”

    小苏学士闻言,眉头微皱,却不发言。

    刘长发只当小苏学士不悦,便径自走开,却被一人拦住。原是风无循快他一步起身,又携他坐回原位,与他道:“苏公素来有教无类,更不以资财识人。兄台既是入的兰花词会,定是文采不俗,你勿要理会那厮,只管等着小苏学士点评便是。”

    那贵公子似有不悦,怒视风无循。

    风无循挑眉一笑,与那贵公子问道:“这位可是长陵府尹家小衙内张石齐?”

    那贵公子道:“正是在下,敢问阁下何人?”

    风无循笑道:“小可不才,不过一个商贾人家,贱名不值一提。”

    张石齐冷笑道:“这兰花辞会当真是什么人都能来,尽是些下九流蹭酒吃。”

    风无循心中已有不悦,却依旧言笑晏晏,道:“范府兰花辞会,早有规定,以文会友,不问出身,若未受邀,亦可携文报名,审过之后便可进入。如何你来得,我等却不能来?”

    张石齐道:“我出身官宦之家,乃是正八经出身,你如何比来?”

    风无循道:“张衙内想如何比?蓬莱文章建安骨,文章诗词素来以风骨论,头一遭听说须得三查出身。文章如何,自有苏公裁定,高下自见分晓,不劳兄台费心。”

    却在此时,只见小苏学士大笑,捋着胡须道:“妙哉妙哉,刘先生这长短句,虽辞藻婉约,却颇有磅礴之气象,尤其那最后一句,最为精妙。”

    而后指派僮仆将刘长发诗稿读与众人,乃是一篇《浣溪沙》:

    荒草之中掩锋芒,

    岁寒长绿斗严霜,

    千寻不见远闻香。

    空谷幽寂独作乐,

    云动日遮掠浮光,

    千秋一载入梦乡。

    张石齐颇为不服,与小苏学士问道:“苏公与我,皆士族出身,怎地就欣赏起那下九流骈出文章来?”

    小苏学士也不恼怒,道:“眼下我等为士族,早推个千百年,许是身世不如这位刘公。所谓英雄不问出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大丈夫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浅显道理,张衙内该是懂得吧?”

    如此轻飘飘一句话,并未有什么责怪之意,却让人无从反驳。

    张石齐见小苏学士为寒门说话,大为不悦,甩袖子便要走,却被风无循一把拦住:“张衙内,且待我等听了苏公点评过你的诗词再走不迟。”

    张石齐一把将风无循推开,怒道:“吾乃士族,何故自降身份,与尔等下九流的市井无赖同坐一处?”

    范志轩见状上前说和,那王石齐却丝毫不给面子。

    风无循无奈摇头笑了笑,指尖在王石齐肩上轻轻一按,便将他按回座位。

    小苏学士道:“尔等后生年轻气盛,偏好争一时长短,今日只谈文章,不问出身,且先归座吧。”

    风无循施礼道:“学生失仪,苏公海涵。”

    说罢,坐回原位。张石齐虽心有不悦,而小苏学士却发了话,无法驳去小苏学士面子,只能愤恨的瞪着风无循。

    小苏学士与刘长发道:“听闻你于艰苦之下,仍不忘博闻强识,是个好材料。文虽好,却不足流传千古,故而刘先生勿因今日苏某几句赞赏,而生了骄傲之心,回家之后务必倍加勤勉。”

    刘长发道:“多谢苏公指教。”

    放下刘长发文章后,小苏学士拿起一张诗稿,大笑不止。而后展示与众人,只见上面落着八个工整大字:“我不会写诗辞——李长亭。”

    众人见状,哗然大笑。

    李长亭不好意思的挠着头,与小苏学士道:“后生乃是一个粗人,文墨丝毫不通。虽家师苦心传授,奈何资质拙略,总不得要领,故而不敢在一众才子面前献丑。”

    小苏学士道:“小友衣着打扮,倒有几分江湖侠者之气,想来定是武功超群,亦可投身行伍为国出力,莫要觉得自愧。”

    众人闻言,方才止住笑声。

    小苏学士又道:“家兄精于书法,与有人尺素往来,收信者必要高价出售,一字可易换五羊。家兄听闻,那日信中便只有五个字——今日不杀羊,这般直奔主题,倒是与李家小友不谋而合了。小友这字下笔有力,笔锋刚劲,却有几分大家风范,不知尊师何人?”

    李长亭施礼,道:“师父有令,若有人问起他是何人,便只说个江湖散人罢了。故此不能告知姓名,还望海涵。”

    小苏学士道:“不争于世事喧闹,不执于青史留名。如此淡泊,想来是位高人,若有机会,定要拜会。”

    而后请李长落座。

    小苏学士继而评阅诗稿,却见一篇写着:

    兰

    晓星飞渡月如钩,

    袅袅婷婷入西楼。

    偏爱寒月桥下去,

    酥胸一抹惹闲愁。

    作诗之人,张石齐也。

    小苏学士与王石齐道:“素有‘诗庄词媚’之说法,我缺觉不尽然也。譬如家兄所作之词,气势磅礴,庄严豪放。不过张衙内,这诗婉约,行间尽是描绘美人,借美人比兰花,头回听见也觉新鲜。虽下笔传神辞藻华美,但终究略显媚骨颓靡,不足以彰显男儿气魄,仍需多些案头功夫。”

    众人听罢,只做哄堂大笑,与刘长发《浣溪沙》相比,皆叹差之千里。

    王石齐道:“苏公所说,学生无不认同。但若说我的诗,不如那下九流,我却不服。”

    风无循闻言,忍不住嗤笑。

    张石齐转头怒喝:“你笑什么?你那词不也未得苏公嘉奖?”

    风无循道:“我笑我的,本与你无关。你非要惹我,那也别怪我不客气了。若写美人,且不说‘粉融香雪透轻纱,晚来妆面胜荷花’这般佳句,便是随便一个人写来,也不会如你那般‘酥胸一抹惹闲愁’。旁人是媚而不俗、爱而不淫,可巧你却全然相反。苏公已是给你留足面子,你却自己不要。要我说,你这什么淫词艳曲都敢呈给苏公,也不怕污了苏公的眼。”

    张石齐起身扑打过来。

    李长亭见状正要上前护住风无循,却见风无循借力一推,反倒叫张石齐自个儿扑跌出去。

    这一招借力打力,若非习武之人,只怕难以察觉。

    张石齐嚷道:“你敢打我?谁告诉他是哪家的,明日我便将他家移平。”

    “何人见到我打你?你若问我姓名,不必旁人传话,我自己告诉你。想要移平我家,只怕你没那本事。”风无循道,“在下长陵风字号东家膝下老二,风无循是也。”

    众人闻言皆惊,竟是长陵风家,大庸朝数一数二的商贾,家族之中更有朝中为三品官员,虽已出了五服,到底同枝连气。

    原以为他是不敢招惹附尹之子张石齐,却不料竟是一味迁就,如今看来却也是低调性子。

    张石齐怒道:“原来是你,日前你便假手赵日息一事还未追究,如今有招惹我府尹府,胆大包天。”

    风无循不屑一顾:“区区一个府尹府,招惹便招惹。”

    “你……”

    张石齐一语未了,小苏学士腾然起身,斥道:“身为朝廷命官之子,不身为表率,满口胡言乱语,成何体统?”

    一时张石齐哑口无言,唯唯诺诺起身坐回原味,未敢继续多言。

    若非范志轩顾全大局,替他圆了几句话找回些门面,只怕他再无颜面对众人,巴不得在地上寻个缝隙钻了进去。

    小苏学士实不忍少年这般胡闹争斗,沉着脸一一斥责,众人方才消停。而后用了两个时辰,小苏学士方才将诗稿尽数批阅。

    已到晌午,范志轩又请家丁布下“曲水流觞”,众人且吃酒,且行飞花令,好不惬意。

    而屋内一众女眷,见了好文章,便相互传阅。一时之间,范府上下,歌诗颂辞之声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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