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突然来了一少女
日上三竿,几声蝉鸣。
湖心小筑十分幽静,鲜少有人前来打扰,水光潋滟投射于栏杆之上,偶有一尾锦鲤从湖面探出头,随后又一甩尾沉入水底,咕嘟咕嘟冒出一串水泡。
李长亭与师父正在风家的湖心小筑里,相对而坐翻看医案。只见两人之间案台上,医案堆积宛若一个小山包。
二人面色沉重,皆不言语,万籁俱寂,偶尔传来纸页翻动的声音。
眼下瘟灾未除,虽风家、云家一北一南两大药商在沂水流域免费开放上千家药铺分号,可却终究无济于事。
忽然,李长亭放下手中病案,长吁短叹道:“师父,这么多医案,需得看到什么时候完?”
师父也不抬头,专注于医案之中,用不愠不恼的声音说道:“你不帮忙整理医案,还要聒噪,可是要我罚你?”
“师父——”李长亭拖着长音叫到。
师父手指翻过一页病案,眉头微蹙:“你若再聒噪饶舌,那便出去把《为学》一篇抄上百遍后再回来。”
“啊?”李长亭闻言,身子一僵,哀声道:“师父,你且待我把话说完。”
“你说。”
李长亭看着师父,笑道:“师父,眼下庸朝七州遭难,病患众多等待救治,这么多医案,仅凭你我,只怕不能尽早看完。师父何不请风家主派些人手,尽早整理完毕,也好对症下药。”
杨舟用帕子掩住口鼻连咳一阵,微微抬起头看向李长亭,清冷的脸上略有一丝笑意,问道:“平素叫你练功读书,你万般不愿。这次怎忽然认真思考起来了?”
李长亭道:“医者父母心,跟随师父十年,耳濡目染总也学了几分。”
杨舟道:“能有如此心思,可知你长大了。”
李长亭忽然被夸奖,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憨笑道:“名师出高徒,也不看我师父是谁。”
又连咳嗽了几声,杨舟移开口边的帕子,上面竟有一抹血迹。
悄悄将帕子收到一旁,他又板起脸,却不抬头,一边盯着医案,一边与李长亭道:“方才夸你几句就飘飘然了。”
虽然板着脸斥责,却也非当真动怒。而李长亭却满脸紧张,大气不敢喘,不停搓着手。
平素师父见惯了师父宽颜,眼下这般严肃,李长亭只怕自己惹师父真动气了,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半晌不见李长亭有动静,杨舟投去一个疑惑的目光,见了李长亭紧张神色,耐心解释道:“你的法子虽然简洁,却不能用。原因有二。其一,这些医案已是风家之人整理选出典型,再请人来也终会如此。其二,行医之人所学虽同源,但却各有路数,唯有你最知我所思,故你我二人先行汇编定论,再与其他人商讨研究。”
李长亭长舒一口气,笑道:“师父不生气便好。”
不知不觉中,弦月东升,忙忙碌碌中耗尽一日光景。
掌灯侍女点亮湖心小筑,又为师徒二人添了灯油,悄然退下。
昏灯之下,李长亭舒展四肢,长舒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总计三百五十七份医案,整理完毕。”
杨舟摸了摸他的头,吊着嗓子,唱和道:“有劳李郎,想要为师如何嘉奖?”
李长亭先是一愣,而后捧腹大笑:“李郎?师父惯会打趣,可是要来上一段《女驸马》唱段?”
杨舟道:“日前你问我,何不带你御剑来此,因空见之故未及回答。你并无修为在身,御剑时风刀凛冽无法承受,便只能纵马疾行。”
“哦,原来如此。”李长亭豁然开朗,而后似是明白了什么,大喜过望一跃而起,道,“师父可是要传授我修行之术?”
杨舟微微颔首,又道:“我既收你为徒,自是不遗余力,只不过……”
李长亭睁大好奇的眼睛。
杨舟继续道:“你年十七岁,已非黄发小儿,灵台之上,方寸之中,不似幼时清明,若要开悟却要耗费一番功夫。”
李长亭疾声说道:“弟子必将虚心受教。”
杨舟道:“却不急于此时,眼下须以治病救人为先,待来日为师便悉数与你言说。”
正说话间,却有一人推门而入,乃是一妙龄少女,虽薄纱遮面,却难掩芳华,一双眸子漆黑如点墨,一头长发盘作垂挂髻,并无珠玉花钗,仅点了两三朵海棠,反倒清雅脱俗。
少女一入门便行礼致歉,言说风二公子因家中药行琐事绊住,特嘱托她务必好生招待师徒二人,却因她一时疏忽,未能通传师徒二人晚膳。
风二公子得知,便火速去了范楼备下酒席,命她亲自前来相邀师徒二人前去吃酒,并当面致歉。
李长亭不知来者何人,规规矩矩躬身回礼。杨舟道:“听闻风兄有两子,长子风无疾,次子风无循,另有一女,年纪最幼,名唤无双。”
少女笑道:“正是小女风无双。”
杨舟叹道:“风兄教子有方,未成想你不过如此年纪,却颇有大家风范。”
少女再度施礼:“先生谬赞了,马车已备好,还请先生与高徒随小女移步。”
杨舟望向一旁肚子早已咕咕叫的李长亭,便不再寒暄,三人一并出了门,登上马车直奔范楼。
日前初来长陵,一路飞奔疾走,李长亭未曾好好看一眼这大庸国都。如今得了闲暇,便挑了车帘,探头望去,眼见城内一派繁华,街头巷角花灯流光金碧辉煌,恰似过年一般,不见一丝一毫人间疾苦的影子,让人乍一看去只觉盛世太平。
原是想着多地瘟灾,国都必定以此为重,必定严阵以待,怎料竟是如此锣鼓笙歌的。李长亭叹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风无双道:“李兄可莫要如此说话,眼下太后寿诞将近,准备游历长陵与民同庆,府衙早在半月前就开始布置。四下皆是安置的暗卫巡视,若被听了去,多有不好。”
李长亭只觉车外景致瞬间变得索然无味,放下车帘,不再言语。
马车几番转折,最终停下,三人下了车便进了范楼。
这范楼原是当朝大卿范相公的后人所办,虽不富丽堂皇,却多有名家丹青墨宝,平添了几分雅致书香。
遥想当初,范相公身为重臣,本可安享一生,却为家国百姓提出新政,最后无奈被贬,也是可惜。
小二哥一见风无双,便热情招呼起来,引着三人上了二楼雅间,风无循正点茶焚香。见了来者,便起身施礼,迎客入座。
风无双念着自己身为女子,与外男同桌而席多有不便,招呼一番便请辞离去。
这范楼的厨子倒是麻利,不消片刻,便酒菜齐备。
身为长辈,杨舟便先动了筷后,而后几人方才吃了起来。
宴席间,杨舟与风无徇道:“这一日病案整理完后,有了些想法,仍需深入了解,不知张王李赵四位郎中可还在总号?”
风无徇道:“张、赵两位先生被派往分号了,王李两位先生还在。”
师父道:“那便劳烦二公子明日代为引荐,商谈一下。”
风无徇浅浅一笑,道:“有劳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