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算计
“十九个么……”
霁云麓抚着下巴思忖,抬眸问她:“石蛇洞老洞主是第几人?”
烂熟于心的事,惜宴答得不假思索。
“十八。”
“也就是还差最后一人。”
惜宴点头:“不错。”
只待她了结最后一人,便能知晓当年杀他丈夫的仇人是谁。
到时候大仇得报,她也能安然踏上黄泉路,与玉郎和宴儿团聚了。
“命不留是么?”叶朝宗嘴角挂着冷笑:“听着就不像是个长寿的名字,倒是挺会做买卖。”
霁云麓还有不解之处:“那你说的赌约又是怎么回事?”
“我是因仇进的雪影楼,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他们赌我的结局是死在报仇路上抱恨黄泉,还是在报完仇之后被联合绞杀。”惜宴语气平静,对自己必死的未来没有任何情绪。
杀手的刀要冷,心更要冷,雪影楼中的各位更是各种翘楚。
鲜活的人命尚且不当回事,更何论一个“情”字?
她是被这些人特意拉进来的,为的不过是闲暇时,有个玩笑看罢了。
她都知道,却还是这样选了。
霁云麓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听故事坐得太久,胳膊有些僵,她起身活动了两下,顺手把叶朝宗拽了起来。
淡然的语气埋没着不为人知的情绪:“你想知道杀害顾家满门的凶手是谁?”
叶朝宗点头。
他要是不想,就不会一路沿着踪迹追过来了。
“那你怎么知道她两年前去过顾家?”
“呃……”
叶朝宗挠了挠头,这个问题倒是意外的简单。
“因为她杀完人还留了名字。”
端端正正的“惜宴”二字刻在顾家书斋的门板上,他想不注意都难。
“……”霁云麓哑然。
好吧,确实是杀手会干的事。
她又转头看向惜宴:“前辈想知道杀害自己丈夫的凶手?”
惜宴颔首,三十年的坚守,答案毋庸置疑,那眼里执拗的光灼的霁云麓险些不敢直视她。
不怕故事是一个悲剧,只怕连悲剧都是个谎言。
霁云麓长吁了一口气,脑中思绪百转千回,天人交战。
该说,还是不该说,这是一个问题。
不如意的故事固然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悯,可若什么不平事都去掺和一遭,她又如何应对那诸多牵扯?她自身尚且难保,哪里有功夫管别人的闲事。
还是这种听起来就麻烦的闲事。
霁云麓纠结地在原地来回转了好几圈,脑海里浮现出那双泪眼,她到底还是心软了。
也罢,说不准自家师侄想知道的事还得劳烦她呢?
她唰地一下坐在惜宴对面,郑重其事地开口:“前辈可知,虚灵真丹液此物的来处和功效?”
明明是个不多大小姑娘,可这会儿坐在惜宴跟前,却跟一座巍峨的高山一般,气势逼人。
惜宴莫名的有些心慌,她的直觉告诉她有风雨将袭,连带着说话都带了些许犹豫。
“那……那不是宴儿的救命灵药么?”
“救命灵药?哼。”
霁云麓冷呵一声,面露嘲讽,“轩辕之山有金枭,巢立于三寸古木之上,十二季抽一芽。取古木芽捣碎,拌与太一真水、三品青灵丹等各类大补丹药,便成虚灵真丹液。”
“其功效是,强魄锻魂。”
“但。”她顿了顿,抬眸是一片冷漠:“那仅仅是对各类灵兽而言。”
简言之,虚灵真丹液此物多是御兽之人喂食妖兽灵兽所用。
人类食之,不仅无用不说,反而会因为其中过于强横的灵力,落得个爆体身亡的下场。
说此物能救人性命?
那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只因轩辕山难至,驭兽之人亦不多见,此物名声不显,不为外人所知。
要不是她因为看的书多,单听这唬人的名儿,她都信了。
无事惜宴脸上的错愕,霁云麓继续道:“恐怕连那说出虚灵真丹液能救命的郎中,都不知道此物到底是什么,有什么作用。”
一字一句,犹如一记重锤击在惜宴胸口。
“不可能。”她摇头,她不相信。
“这不可能。”
她睁大了眼睛,拉着霁云麓的胳膊辩解:“不是这样的,我亲眼见到……我看到宴儿吃了药,病一下子就好了,我亲眼看到的,怎么会有错呢?”
“你是亲眼见到了不假,但你怎么知道,宴儿她服用的真的是虚灵真丹液,而不是别的什么。”
比如说,毒药的解药。
“荒谬!”
二字出口,惜宴猛然起身,胸口剧烈的起伏表露了她此刻的心。
“小姑娘,饭可以乱吃,但话可不能乱讲。”
“你的意思是那郎中撒谎骗我?”她被这番推论逗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怎么可能呢?”惜宴觉得霁云麓必然是记岔了,那灵药必然是救命用的。
“我与他无冤无仇,怎劳他如此大费周章的算计?”
他们一家不过是隐居山中的寻常人,未曾的罪过什么仇家,无财可图,亦无利可求。
“他何必呢?”
她还是相信自己看到的。
可这么反常的激动,当真是相信该有的反应么?
人呐,惯来喜欢自欺欺人。
“我可没说算计你的是那个郎中。”
霁云麓眉眼淡淡,开口石破天惊,一下子将这道裂缝捅到最大。
“我说的是你的枕边人。”
你的如玉君子,你那一见倾心的郎君。
“你说什么!”
女人踉跄了两步,俏脸顿时染上几分薄怒,腰间的绯剑出鞘,瞬间抵上霁云麓的脖子,“胡说八道也要有个限度。”
“收回你的话,不然,丹虹喋血。”
涉及自己的家人,惜宴手下没有留情,长剑虽还未取人性命,但已落下一道痕迹。
如珠的血滴落,叶朝宗二话不说抽出了佩剑对准惜宴。
“你做什么!”
虽然不知道虚灵真丹液是什么,但他相信霁云麓。
“你可以就这样杀了我,这样你永远都找不到你的仇人。”
霁云麓给叶朝宗投去了一个放心的眼神,伸手捏住了惜宴的剑锋,冷冷道:“你说郎中跟你无冤无仇,没必要算计你。”
“那我与你几面之缘,又何必冒着被你杀掉风险,来污蔑你的丈夫?”
“是非功过,总得听完才能评断,你听也不听,如何断定我是胡说八道?”
霁云麓轻轻把剑锋往外推了推,生死一瞬的感觉她是真的不太喜欢。
这就是管闲事的下场!
默默地提醒自己长教训,霁云麓无声地叹了口气:“是要继续被蒙蔽,被人当刀一样利用;还是掀开棋局,为宴儿讨个公道,你自己选。”
“若是走岔了道,黄泉路上,可能也就见不到自己想见的人了,你说是吗?”
迎上霁云麓冷静的面容,惜宴眉宇间立起座座小丘。
霁云麓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终于。
那只握剑的手,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