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自与鹤归远见过一面之后,绿柳眼里的女郎就开始充实了起来。
鹤归远回来之后,宋虞就不孤独了。鹤归远从小就跟着宋太傅,手里有好多宋太傅早期的手稿,宋虞这里也有满满一书箱,而且宋虞早就在编篡整理祖父的手稿了,有了鹤归远这种大佬师兄指导,更是事半功倍。
鹤归远不能进宫,二人便以书信交流,只是书信哪有面对面交谈方便,遇到意见不合的问题,二人甚至能一连写六七页的书信展开辩论。
不知道鹤归远那边什么情况,写信的时候着急不着急,反正宋虞常常不能淡定,手中笔耕不缀,面上还跃跃欲试,恨不得冲到鹤归远面前跟他吵起来。
宋虞只觉得这几天写的字,比她这一年写的都多!
辛苦的还有送信的小太监,每日跑一两趟是正常的,多的时候三四趟,辛苦的时候还要帮忙运送一些文书稿子。
最夸张的一次,二人好似是吵了起来,一封接一封,小太监刚把信传出去,那边就送进来了,宋虞没做别的事,就翘首等着,来一封回信她写一封怼回去,鹤归远不回信了她就写闲话和小段子骂他,非得要鹤归远道歉才算罢休。
如果错的人是宋虞……
那信传到她这里就断了,断了就算结束了,反正她是不会道歉的。
宋虞快快乐乐忙起来了,有些人就难受了。
赵奉易发现宋虞没空搭理他了,从前还会陪他下下棋,看看书,现在一请就是有事没空勿扰,与鹤归远的书信却是接连不断的。
赵奉易鼻子要气歪了。
他也曾叫人半路偷偷截来了鹤归远的信,通篇“之”“乎”“也”“哉”,密密麻麻,别说什么小情话了,是他看了都要反胃的存在。
这种信,让他都没有理由去找宋虞闹脾气,她与鹤归远虽然亲密,但是又没有男女之情,让赵奉易心里有火都没处法,很气,很妒忌,但是让他来,他又不行。
于是赵奉易也转移注意力,开始集中火力教育赵淮阳。
赵淮阳觉得自己好惨,从小没上过学就罢了,现在年近三十,一把年纪,又被逼着补课,他那些年欠的课,全都一点不落还加倍地补了回来。
他的皇弟赵奉易也是狠,生怕他学不会,不仅一双眼睛盯着他,还要手把手教学一对一辅导,现在折子都扔给他批,美名其曰“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他常常被留在赵奉易的宁曦殿熬夜学习,有时候时间太晚了过了宵禁,他还要留在宁曦殿睡觉,第二天起来接着苦哈哈上朝。
与赵奉易同吃同睡,也算提前感受登基生活了。
只是,这皮肤越来越暗沉,黑眼圈越来越明显,脊背越来越佝偻,脚步越来越虚浮……怎么看怎么像沉溺酒色纵欲过度的样子。
赵奉易不能亏待他,请了王太医前来调理,什么珍贵药材补品一水地送往他的淮王府,说话颇有些霸道帝王的意思:“皇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赵淮阳:“……”
我满意,我可太满意了。
直到王太医劝说道:“淮王殿下虽然身子比幼年时健壮许多,可他这种胎儿时期便形成的不足之症,并无根治的可能,陛下还是要略略心疼殿下些,不要太过劳累了,身体还是要处处注意,好生调养。”
才叫赵奉易遗憾地叹了口气,放松了对赵淮阳的要求。
赵淮阳大喜过望,当天就喜滋滋滚回家,想要和许久未亲热的王妃甜蜜蜜。
不曾想回家见到王妃,却把王妃惹得掉眼泪了。
“郎君若在外面养了人,带回来就是,妾身又不是容不下……何必,何必整日整日往外跑……”淮王妃是平民出身,小白兔似的,胆子也小,红彤彤的眼睛,泪珠子扑簌簌往下掉,抽抽泣泣。
“郎君不是彻夜不归,就是晚归早走,妾身连郎君面都不能见几回……”
“妾身好担心郎君……”
“你我夫妻多年,若纳妾早纳了,你还信不过我?”赵淮阳心疼坏了,解释了好一阵。彻夜不归是被皇上留下了,有时候回来的晚也不好惊醒她……
夜里,夫妻俩好一番温存。赵淮阳当时还是个病痨子,没有哪家千金小姐愿意嫁给他,他也不是个贪图女色的,与淮王妃一双人恩恩爱爱,便也足够了,可是想到以后……
赵淮阳叹了口气,问淮王妃:“若郎君我纳了妾,夫人可会伤心?”
淮王妃缩在他怀里,沉默半晌,直到赵淮阳快以为她要睡着了,她才小声道:“妾身说不伤心,都是假话。”
“天下没有一个女子,是高兴郎君纳妾的,不过都是强笑着,比谁大度罢了。”言罢,她又紧张地看向赵淮阳,“郎君今夜为何问这个,莫不是有纳妾的意思了?”
她平民出身,能嫁进王府就已经是祖坟冒烟了,王爷这些年没有侧妃也没有侍妾,是珍重她,要是真想纳了,她也拦不住。
“不会的。”赵淮阳轻轻拍着她的背,“别想太多了,睡吧。”
淮王妃一手搭在他腰间,抱着他睡着了。
陛下啊……赵淮阳苦笑一声,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偏要我来做,你喜欢那宋女官不肯纳妃,我就非得纳了?
不成。赵淮阳心道,就不纳,等我当了皇帝,谁还敢管我呢。
鹤归远也就进那一次宫,穆什奇还是几乎日日都来的,和他一起出使的使臣都回去了,只有他留在了昭国,成了太后的宠臣。
四五月份的天气,春风拂面,清朗温煦。宋虞身子恢复的不错,已经可以缓慢行走了。
今儿穆什奇入宫,还替鹤归远给宋虞捎带了一屉子点心来,也不知道鹤归远哪里买的,都是宋虞小时候喜欢吃的那几样。
送了点心,宋虞礼貌地邀请他一同品尝几块,二人闲聊几句,茶水喝了一壶,穆什奇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腿脚一直胡乱颠,颇有些坐立难安的感觉。
宋虞本不想多言,到底没忍住,妥帖地压低了声音:“恭房在出门左边。”
穆什奇人直接愣住,半晌才反应过来,唰一下红了脸,结巴道:“我我我不是要如厕啊!”
“那你到底怎么啦?”宋虞疑惑,“你在我这儿坐半天了,你就没旁的事做吗?”
“我是,我这是……我,哎呀!”他烦闷地抓着自己蜷曲的头发,一副急躁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宋虞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叫绿柳和侍候的宫人都退了下去,顺带着关好了门。
“好了,现在没人了,可以说了。”
穆什奇毫无形象地趴在桌子上,眼神呆滞:“虞姐姐啊,我……我好像,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大秘密……”
宋虞:……?
宋虞吸一口气,道:“那你别说了。”
穆什奇:……?
“不是。”穆什奇从桌子上爬起来,瞪圆了眼睛,奇道,“你这反应,怎么跟别人不一样啊?”
怎么不按规矩来呢?这话他怎么往下接?
宋虞浅笑一声:“这是在宫里,好奇心太旺盛,不是什么好事。”
她看向穆什奇,笑眼里还有些恐吓的意思:“知道的越多,可能死的越快,所以,你还是别说的好。”
“我知道。”穆什奇叹声,捂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可是我忍不住,我已经憋了半个月了!明明跟我没什么关系,可是我每天晚上做梦都梦见,你说奇不奇怪,我再憋下去,我就要得病了!”
寻常人一听这话,胃口都被吊起来了,可宋虞却还不动如山,静静地看着他:“憋死的是你,跟我有什么关系?”
“虞姐姐,你就这么狠心?”穆什奇哀嚎一声,真拿她没办法,“不行不行,虞姐姐,这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宋虞拒绝:“我不想听。”
穆什奇眨眨眼睛,神色痛苦,他就差给宋虞跪下来:“虞姐姐,这个宫里,我只认识你和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自然不能说,我能倾诉的,能信任的,只有你了!只有你!”
宋虞摸了摸下巴,认真瞧他:“你真不怕死?”
“不怕!”穆什奇倒是豪放,他压低声音,悄悄在宋虞耳边道,“太后娘娘会保护我的,她都要认我做干儿子了!”
闻言,宋虞颇为惊讶:“你给娘娘灌了什么迷魂汤?”
“别污蔑我我可没有。”穆什奇雄赳赳气昂昂,“不过依我在太后身边待了这么长时间,多少我也是能察觉一些的,她常提起我的伯父,还总说我与伯父长得像,总之,一定是和我伯父有关!”
二人聊到这里,话题已然是扯远了,穆什奇把话说回来:“这件事,实在太匪夷所思,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而且说出来你肯定不会信,还会骂我。”
宋虞奇道:“这么邪乎?”
“所以——”穆什奇咽了口气,压低声音,“我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大概摸清了时间地点,耳听为虚,我非要你跟我一同去见——”
还要亲自去现场?
“穆什奇。”宋虞打断他,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你每天在宫里无所事事天天就研究这些有的没的,我该怎么说你好?”
“不去别的地方,就在庆禄宫!”穆什奇信誓旦旦,“连庆禄宫也不出,就在后殿,晚上亥时,咱俩在后殿聚头。”
大晚上夜会?未免有些出格了吧?
宋虞长叹一口气:“你是真不怕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