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赵奉易恍然，他与宋虞差的，是十年光阴。
这十年，宋虞从十几岁懵懵懂懂的小姑娘，到现在成熟懂事的宋家当家人，不管是爱情，还是他赵庭疏，对她而言，都已经是可有可无的了。或者说，她现在的日子也好得很，甚至不希望他再来横插一脚。
好像一切都有了答案。
终于摸清自己位置的赵奉易苦笑一声，忽然觉得，这几个月来一直在试图挽回什么的自己，好像个傻子。
他眼底一抹哀伤，最后问出一句：
“宋虞，你会不会后悔，错过我的十年？”
“不会。”宋虞回答地利落，一点念想都不留，她笑着说，“陛下，也别后悔。”
宋虞休养了几天，好歹喘气算是通畅了。锦华长公主来看宋虞，气得不行：“早年只听闻陈贵妃跋扈任性，没想到还这般狠辣歹毒！你放心，她们陈家也风光不了几天了，朝堂上正闹着呢。”
这几天发生的事，宋虞略有耳闻，照陈大将军那种性子，不懂得隐忍藏锋避风头，必然走不了太久。只是她没想到，祖父还有那么多门生愿意为她说几句公道话，属实是让她震惊了。
锦华看她蔫蔫的样子，忍不住心疼：“阿虞受苦了。”
“听闻你出了事，大家都急得不行，段识渊和鞠娘子也都很担心你，鞠娘子还怀着身子呢，叫我好歹劝住了，我说我替她看就行了。”
言罢，她指了指带来的一堆东西，“这些里有一半是我替鞠娘子捎来的呢。”
“辛苦殿下了。”宋虞伸出胳膊，握住锦华的手，“你呢？元旦过去这么些天了，你还回去吗？”
锦华低下头，道：“陛下说，如果我不想回去，就不回去了，匈奴王那边，他找理由给我推了。”
宋虞眨眨眼睛，看向锦华：“那殿下呢？殿下想回去吗？”
锦华攥着她的手，手心沁出细密的汗珠，宋虞感受到她的紧张，安抚道：“殿下在那边过的不好，不开心，那就不要回去了，横竖有陛下给你撑腰，留在京都，怎么也是个有独立府邸的长公主，门一关，经营自己的日子，也很好。”
“我知道……”锦华抹了抹掉出来的泪珠，“那边没有我挂念的，唯一放不下，就是我两个孩儿。”
“我不在，两个没娘的孩子，可怎么办……”
锦华还有一儿一女，大的十二，小的十岁，这次锦华以国宴的名头回来，并没有带两个孩子，就算带了，孩子也得送回去。
一个和亲的公主，回来不是什么难事，对匈奴王来说不过是众多女人中的一个而已，只要匈奴还忌惮着大赵，表面算得上和平，赵奉易找个理由，给点甜头就能搪塞过去，可是孩子就不可能了，那是匈奴王的儿女。
宋虞思忖道：“阿敏是女子，好说，定个亲嫁过来就是了，但是阿赫，恐怕没那么容易。”
“罢了罢了，说这些做什么，我是来看望你的，你还在病中，我哪能再辛苦你给我出主意。”锦华担心累着宋虞，赶紧转了话题，“不说这个了，我难得来一趟，你有什么需要的，宫里人不方便的，我可以从宫外带来给你。”
宋虞一皱眉：“嗯……现在，确实需要殿下帮个忙。”
锦华赶紧坐近了，临阵以待，凝眉道：“你说吧，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辞！”
然后，宋虞向她伸出手，柔柔弱弱道：“帮我翻个身，趴了这么多天了，都快要压平了。”
这话在锦华脑子里过了两遍，锦华才恍然明白过来说的哪，登时红了耳朵，啐她一口：“少哄我，太医说不行就是不行。”
宋虞：“呜呜呜呜！”
锦华叫她逗乐了，伸手掐她脸上的软肉。可怜宋虞根本没法反抗，只能一头埋进被子里躲避攻击，还不忘放狠话威胁道：“赵锦华，等我病好的时候，你最好别让我逮到！”
二人一阵嘻嘻哈哈。
绿柳在外间收拾行李，听见里面的欢声笑语，也忍不住跟着笑了声，但还是克制住自己，拔高声音提醒：“两位主儿都注意些，小心牵扯裂了伤口！”
闻言，二人都消停了下来。
锦华伸脖瞧了一眼绿柳，问宋虞：“她这是在干嘛？你们要走了？”
“是陛下的意思，我现在差不多可以挪动了，便挪去太后宫里。”
锦华惊道：“太后宫里住那么些人啊？小宁妃也在那儿呢，住的下吗。”
“一间屋的事，哪能住不下。”宋虞道，提到小宁妃，宋虞眉心动了动，问，“太后真的属意小宁妃为后？”
锦华摇了摇头：“恐怕身份上还是差了些。”
宋虞深表讶异。
锦华解释道：“虽然都是太后的侄女，但小宁妃可不是当年镇北侯府里那几位娇养着的嫡小姐，宁家叫晋王党赶尽杀绝了，哪还有什么子嗣，陛下掌权后，费了好大劲才寻到宁家幸存的血脉，正是现在的宁安将军和小宁妃。”
“宁安将军是陛下从掖庭救出来的，小宁妃也是陛下从宫外找到的，据说生母，不是歌舞伎就是农妇，上不得台面。但是毕竟是宁家几位爷仅剩的血脉，宁太后也心疼得紧，于是就……”
顿了顿，锦华道：“反正小宁妃深居简出，基本上从不抛头露面，我也没见过几次，等你去了庆禄宫，说不定就见到了呢。”
宋虞点了点头，又反应过来：“不对，好像见过一次。”
“年夜宴，你还记得吗？坐在太后身边的，那位不苟言笑，高贵冷艳，一直端着的白裙子少女，那就是小宁妃吧？”
当时年夜宴人太多，事也多，宋虞没太多关注，只扫了一眼，浅浅记了个印象。
锦华恍然想了起来：“是是是，那就是小宁妃，别说开口说话了，她连饭菜都没吃几口，全程冷着脸，虽然性子冷淡了些，但也不生事不扎眼，算是乖顺的了。”
像是冰山美人系的女子。
二人又热烈地讨论了一番，锦华也没留下来用膳，瞧宋虞累了，嘱托了一些话便离开了。
揽月宫一切收拾妥了，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宋虞一行人偷偷摸摸搬来了庆禄宫。
为什么不在白天搬，因为……宋虞觉得太丢人了。
自己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抬上轿辇，一路抬到庆禄宫，这、这、这要是被熟人瞧见，多尴尬啊！
宋虞与宁太后关系一向融洽，宁太后和蔼地很，处处照顾。宋虞过来的时候天色晚了，没说几句话大家都各自散了，回屋休息了。
第二天，宋虞刚睁开眼，就看见床前坐着一位白衫白裙的冰山美人，正冷冷地看着自己。
宋虞揉了揉朦胧的眼睛，震惊道：“宁妃娘娘？”
然而，让宋虞意想不到的是，冰山美人宁妃娘娘，居然冲她咧嘴一笑，甜甜道：“姐姐好！”
？？？
一瞬间，宋虞呆滞住了，她似乎听见什么破碎的声音。
滤镜碎了！冰山美人的滤镜碎了！
“你……刚刚叫我什么？”
“姐姐啊！”小宁妃歪头打量她，嘟着嘴不满道，“姑姑家好久不来新人啦，宁儿好无聊，姐姐陪宁儿玩好不好？”
不等宋虞回答，她又看见了宋虞的伤，撇嘴苦着脸道：“原来你生病了哇？那就不能陪宁儿玩了！”
宋虞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便听见外面一阵忙乱，太后身边的孙姑姑进了门来，先给床上的宋虞行了礼，又熟练地用手臂将小宁妃箍起来，歉道：“都怪奴婢，一个不注意，小宁妃就跑了来，叨扰了女官休息，实在是对不起了！”
言罢，她又笑笑，“女官不必害怕，小宁妃没有什么坏心思，她就是贪玩些，昨儿听说庆禄宫有姐姐要来，一大早就起来瞧你了。”
“女官好好休息，奴婢把小宁妃带回去。奴婢告退。”
“无、无妨。”
宋虞难掩震惊，亲眼瞧着孙姑姑像提溜小孩一样，生生把小宁妃捉了回去。
小宁妃哼哼唧唧了一路，看见太后才老实些，扑上去要抱抱：“姑姑抱！”
宁太后无奈道：“才一个不注意你就跑了？哪有一大早在人家床前蹲着的？吓到人家怎么办？宁宁乖，可别乱跑了。”
“姐姐好看。”小宁妃在宁太后怀里道，“喜欢姐姐。”
宁太后笑了声：“好好好知道了，等宋姐姐身子好了你再去找她玩，可好？”
好说歹说，小宁妃总算安静下来了。
这厢，小宁妃走后，宋虞下巴都要震惊掉了。
堂堂小宁妃，太后侄女，冰山美人，实际上，是个小傻子，还是个甜妹儿！
震惊的何止宋虞，绿柳红玉都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难怪，难怪小宁妃总是深居简出，在外人面前也总是冷着脸，不说话，那是因为一旦说话，就露馅了啊！只要不说话，她抿着唇面无表情的样子，还是很能唬人的。
宋虞长吸一口冷气，嘱咐自家两位婢女：“太后娘娘把庆禄宫捂得很严实，咱们嘴巴也都闭紧些，千万别走漏了风声！”
绿柳红玉连连点头：“女郎放心！”
这种事，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就是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吧。
宋虞起身穿衣洗漱，一边漱口一边呆呆的想，赵奉易留宿庆禄宫小宁妃这儿的那一天，也就是她罢工的那一天，她以为赵奉易是故意抬举小宁妃来制衡陈云二妃，但其实……根本就是她多想了。
小宁妃这般，根本就不可能为赵奉易所用。
所以她好像……真的误会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