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二人说说笑笑，正讨论如何使计对付梁夫人的事，却瞧见不远处凤元卿正在焦急地等待着谁，待他夫人冲他走来，凤元卿才舒一口气，上前握住自家夫人的手：“没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凤夫人奇怪地瞧他，“老爷着急唤妾身出来，是有什么事？”
“听闻女眷席出了些事，梁夫人惹恼了长公主，我担心你，便过来看看。”凤元卿道，“长公主没为难你吧？”
“长公主为难我做什么。”凤夫人笑，“妾身瞧长公主爽朗得很，梁夫人是自己嘴碎才自讨苦吃。”
“那就好，那就好。”凤元卿擦擦额上的汗，“那为夫便回去了，外面冷，夫人也快进去吧。”
凤夫人点点头：“老爷也是，虽然要应酬，也该少喝点酒，伤身子。”
凤元卿忙点头，目送凤夫人进去。一转身，却瞧见站在暗处，目睹了一切的锦华与宋虞。
宋虞尴尬地闭了眼，紧张地暗暗握紧了锦华的手。
刚刚那一幕，她看了都寒心，何况身为当事人的锦华。
凤元卿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锦华，登时脑门沁了汗珠，艰难咽一口气，拱手行礼：“臣见过长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锦华就这么面无表情瞧着他，淡淡“嗯”了一声，未再多说一个字，拉着宋虞的手，快步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只留凤元卿还保持着行礼的姿态，愣在原地出神。
她，到底是不一样了。
“殿下……”
宋虞紧张极了，温热的手抚上锦华后背，试图安抚。
“我没事，阿虞。”锦华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关心自家夫人，合情合理，理所应当，什么错都没有，再对不过了。”
“只是……”她没憋住，从喉咙里迸发出尖锐的哭声，“只是我没想到，他会把我想的，想的那么跋扈那么坏……”
宋虞赶紧将人拉到怀里，哄着：“没事没事了，是他瞎了眼，咱们殿下多么温柔的人，殿下一点都不跋扈……”
锦华忍不住，埋在宋虞怀里，嚎啕大哭。
“这样，这样很好，这样最好。”锦华一边说话，一边打着哭嗝儿，“他，他和他夫人和和美美，很好，我，我也很开心。”
“天下的好男人，都该像凤元卿一样。”
“把曾经的旧爱，都当死了一样，这才是，才是让人佩服的好男人，呜呜呜呜呜……”锦华抱着宋虞，说话断断续续，泣不成声，“可是，可是我是那个被忘记的旧爱……”
“我就是，我就是忍不住……我难受……”
哭吧。宋虞一边心疼地为她擦眼泪，一边心想。
哭吧，哭完这场，赵锦华和凤元卿，才是真的结束了。
将锦华安抚好送回去，宋虞叹了口气，才抬脚往回走。几位管事的女使姑姑们都在明贞宫里围着火炉烤暖歇着，吃一些糕点垫垫肚子。
宋虞方一进门，热气里夹杂着一阵香气，扑面而来，又暖又香。
宋虞只当是有姑姑带了自己喜欢的香出来，是常有的事，并未做他想，顺着带上门，笑着提了句：“明贞宫换香炉了，是沾了哪位姑姑的光哪？”
“不知道是哪位讲究人。”见宋虞进来，女使们热情招呼道，“是宋女官回来了，外面冷，过来烤烤吧。”
“谢姑姑们疼我。”宋虞噙着笑，过来与她们坐一起，“今天年夜宴能顺利进行，可全仰仗各位姑姑了。”
“分内之事分内之事。”有相熟的尚仪笑着谦辞，“女官也辛苦了，一个人周旋安排这么多事，太后娘娘也是极满意的，身边的几位嬷嬷过来接手，后面也没怎么变动。”
宋虞谦逊道：“我也是按宫中旧有的惯例安排的，算不得什么本事。要真有些本事，还是跟各位姑姑学来的呢。”
宋虞十岁就入宫，极得先皇后看重，是按尚宫的标准培养的，被按头学了很多东西，在场的这一屋子人，不少人与宋虞多多少少还有些微的师生情谊在。
年纪归年纪，资历归资历，论起身份，自然是宋虞更胜一筹，她是正经官家小姐出身，是陛下亲封的女官，是教授公主诗书课业的。替陈贵妃管理宫务，属实有些大材小用之嫌。
而诸位女使姑姑，除了个别被指任过来的，大部分都是由宫女升上来的，本质上还是奴婢，论这点就不及宋虞。
但宋虞从不敢因此自视高人一等，在宫中与人共事，莫过于“谦”和“敏”二字。
众人说说笑笑，看看时辰，宴席快要开始了，这才是今晚最重要的一环，也是最容易出事的一环。
掌膳食的徐姑姑起身准备往外走，道：“到了该我们忙活的时候了。”
吴尚仪笑道：“去吧，回来咱们也正好开席。”
宋虞年纪最轻，不好意思多坐，道：“姑姑，我来帮您。”
徐姑姑笑着应了，二人便起身赶去宴客厅，小金公公正在这儿监工，需要的人手太多，手忙脚乱，极易出错。好在事先排练了许多遍，到目前为止还没出什么乱子。
徐姑姑最放心不下女眷席，一帮女人凑一起，特别容易生事，遂道：“我去女眷席亲自盯着，这边就交给宋女官了。”
“姑姑放心。”宋虞颔首应下，送走徐姑姑，返身去找小金公公。
小金公公这儿一帮人，看见宋虞，兴奋地围上来，七嘴八舌：
“女官身边可还缺人？奴婢比金公公机灵多了，不如叫奴婢跟女官回去？”
“去去去，毛遂自荐真不要脸，女官看看奴婢我！比金公公还贴心还可人！”
“过分了啊，人金公公还在这儿呢，小心给你们小鞋穿！”
小金公公脸都气红了，又生气又无奈，还怕一群没分寸的冲撞了女官，费力挤到宋虞面前，拂尘一扬，把一群人隔开，嘴里骂道：“滚滚滚，都滚远点，事情都办妥了吗还在这儿油嘴滑舌，脑袋都不想要了？”
他们都是与金公公关系交好的，敢与宋虞玩笑，都是知道宋女官脾性的，宫里当值的，谁不想有个宋女官这样好伺候的主子呢？
宋虞也不恼，笑道：“都小点声，叫你们主儿听见，指不定要骂我挖墙脚了。”
众人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笑归笑闹归闹，正事还是要紧的。
恢宏钟声响，伴随大太监一声“起”，金色威武的宫殿大门缓缓打开，排列整齐的宫侍队伍，恭敬地端着一盘盘珍馐，齐整走进殿内。
宋虞跟在队伍末端进了大殿，转身立到门后阴影处里，在暗处并不打眼，还能一览全局。
宴客厅极大，左右分男席女席，虽然同处一室，却相隔极远，中间一大片地方留给歌舞笙宴。衣香鬓影，座无虚席，一眼望去只有乌压压的一片人。
视线上移，皇上，太后，贵妃……都在。女眷席为首的长公主，五公主，亲王妃……对面的亲王，侯爷，云丞相，他国使臣……
宋虞微微点点头，一切都是最合适的安排，没有出任何差错。宋虞松了口气，也算是放心了。
“哎你这婢子有没有点眼力见，爷的酒凉了不知道温温吗？哎，别走……”
宋虞抬眼望去，不知哪家醉酒的纨绔，正扯着一粉衣绿裳的宫婢取闹。
宋虞倒不怕他怎样，皇帝眼皮子底下有色心也没色胆，可粉衣绿裳的宫婢是有专门事项要负责的，纠缠下去只怕耽误后续的安排。
宋虞上前来，一瞧竟还是熟面孔，侧身挡在那宫婢前面拿了酒壶，垂眸道：“虞为小公爷温酒。”
背后给了宫婢一个手势叫她先走。
宫婢感激地行了谢礼，匆匆忙忙赶紧走了。
小公爷冉齐喝酒喝得有些迷瞪，睁了睁眼才看清宋虞的面孔，登时惊讶地叫出了声：“宋虞？”
宋虞抬头看了眼他，并未说话，唤了拿热水的小公公来，按部就班给冉齐温酒。
冉齐本就是被惯坏的纨绔子弟，一手托着脸看宋虞温酒，一边调笑：“这不是宋大小姐吗？多少年不见，现在竟来伺候人啦？”
“哦对对对，看我这记性，宋家早就没人做官了，也没什么大小姐了。”
瞧宋虞垂着头温酒，既不理人，也没被他的话刺激到，冉齐有些恼意，伸手夺那宋虞手里的酒壶。一手盖过去，半掌握了壶身，半掌却落到宋虞白皙手背细腻的肌肤上。
宋虞抬眸，对上冉齐戏谑的眼神：“如今落到我手里，不知宋女官后不后悔，当年半分颜面也不留，冷着脸打我板子了？”
宋虞宠辱不惊地抽回手，心里却恍然：原来冉小公爷还记着她的仇呢。
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冉小公爷倍受家里疼爱，养得风流纨绔，花天酒地胡混。一次进宫时嘴上没把门，说了些荤话调戏公主，叫铁面无私的宋女官揪住他小辫子好生教训一顿。
女使们打的板子能有多疼？无非是冉小公爷觉得自己颜面尽失，太过丢人罢了。因此恨恨记上了她宋虞的仇。
宋虞叹气：“猴年马月的事，虞已经没印象了，小公爷倒是玲珑心思，记得这般清楚。”
冉齐又不傻，立马听出来是在讽刺他小心眼记了多年仇呢。登时横眉竖目，拳头重重往桌子上一砸，正欲发作，一只润白干热的手却伸过来，压下了他的拳头。
冉齐抬眼望去，来人却是凤元卿，凤大人。
“堂堂男子，怎好与女子争口舌之利？小公爷这可就不厚道了。”
他虽不怕凤元卿，可凤元卿现在却是与他父亲一个部里共事的，冉齐不得不卖个面子，悻悻压下火气，生怕凤元卿回头告状，在他父亲面前说他坏话，这可就不妙了。
冉齐偃了声势，宋虞将酒热好便起身告退，与凤元卿并肩往外走，道了句：“多谢大人解围。”
凤元卿笑道：“小公爷虽顽劣，但并不是大恶之人。”
宋虞“嗯”了声：“是，被惯坏了性子，心地还不算太坏。”
她也见过真恶劣的，话比这难听的多，方才也就不会给她留脸面了。
出了殿门，凤元卿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宋虞心下了然，顿住脚步，转向凤元卿道：“大人还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