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许是临近除夕,太后的两个嬷嬷都被召了回去,陈贵妃总算松一口气,她每天被拘着教这学那,吃个饭都不能随心所欲大快朵颐,身心都备受摧残。
嬷嬷一走,陈贵妃终于支愣了起来,立刻吩咐圆珠道:“圆珠,本宫要吃面窝窝,要大碗的!”
最好是泼上卤子浇上辣子,天天清汤寡水真的憋坏了!
不等面窝窝煮好呈上来,瑶华宫却迎来一位万万没想到的不速之客——云妃云蕴蓉。
下人刚通禀完,陈贵妃心里一紧,对圆珠急道:“快去拦下本宫的面窝窝,先别端过来,别叫云蕴蓉瞧见了!快!”
被瞧见指定又要笑话她了。
圆珠应下,匆匆去了。陈贵妃这才请云蕴蓉进来。
云蕴蓉一如既往扮相清雅怡人,一身素色与陈贵妃富丽堂皇的宫殿格格不入,更与陈贵妃满头珠翠鲜明对比,她端着浅浅的笑给陈贵妃行礼:“请娘娘安。”
论年龄云蕴蓉是大些,论尊位自然不如陈贵妃,合该先请安。
陈贵妃暗骂一句黄鼠狼给鸡拜年,斜瞥她一眼,皮笑肉不笑道:“今儿可是稀奇了,姐姐也想起来到本宫这儿一亩三分地来坐坐了?”
要不是太后派来的嬷嬷整日盯着,她云蕴蓉早想来了,今日才得了空。云蕴蓉客气道:“年关将至,本宫惦记着来看看娘娘,顺便带了些薄礼,娘娘笑纳。”
言罢,身后的大宫女将托盘呈上来,恭敬送到陈贵妃面前。
陈贵妃看稀奇似的瞅她,实在不知她葫芦里买什么药,二人向来不对付,若不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真的要怀疑云妃是不是在东西里下毒,要弄死她了。
摆了摆手示意宫人收下云妃的见礼,陈贵妃也懒得周旋了,直截了当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姐姐贸然来瑶华宫,怕是有什么别的事吧?”
“是有一些旁的事。”云蕴蓉轻抚了抚鬓发,假情假意道,“前些天娘娘身边的宋女官病重,陛下不仅派了资历颇深的王太医前去诊治,自己还亲自去揽月宫探望……陛下已经许久不踏入我宝云殿了,姐姐实在是……唉!姐姐只能来问问娘娘是怎么一回事了。娘娘可清楚?”
这话挑拨的意味太明显,可存疑的哪里只有她云妃,陈贵妃也老早就疑上了,免不了心里泛酸,可也不能叫云妃白白看笑话,涂了寇丹的指甲将手心掐出白印,陈贵妃强笑道:“宋女官与陛下青梅竹马,自然情谊非凡,姐姐早年也在宫里待过,这些事,该比本宫更清楚才是。”
“哦?”云蕴蓉佯装惊讶,捂嘴笑了声,“娘娘竟不知宋女官曾与陛下谈婚论嫁之事?若不是当年宋太傅突然辞官,只怕宋女官要比娘娘您先一步嫁入王府做正妃了。”
恍然当头一棒,陈贵妃震惊地瞪大眼睛,脑子嗡嗡作响。她又想起自己当年嫁进王府时,也曾听闻一些风言风语,有人道正妃之位是留给赵奉易深爱之人的,她将军之女又如何,嫁进来还不是做侧妃。她欲追究,可那些闲言碎语却又突然都消失了。
如今想来,怕还是有人有意为之。
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可她好像毫无知觉,咬着牙一字一句问道:“你说的,可是真?”
“本宫哪里敢用这种事骗姐姐,打听打听当年事便知。”云蕴蓉脸上浮起淡淡笑意,她当然知道陛下瞒了陈贵妃,不然陈贵妃必然早闹起来了,而她如今来,便是揭开这事的,“娘娘真不知?是不是受了底下人瞒骗?谁这么大胆,连娘娘都敢哄骗?”
还能是谁,这宫里能瞒过她这个贵妃去,除了陛下,还有谁。陈贵妃心脏气得要炸开,她真想立马冲去赵奉易面前问个清楚。
可是她虽然愚钝,可也不至于这么傻,陈贵妃强忍着火气,瞪着云蕴蓉:“说什么全凭你一张嘴,本宫岂能轻信?怕不是你故意要挑拨本宫与宋女官关系吧?”
这可正中云蕴蓉下怀,云蕴蓉起身,一步步走到陈贵妃面前,柔声细语:“耳听为虚,本宫当然知道娘娘不会轻信,所以,特意带了法子来,好叫娘娘试一试,亲自查个清楚。”
陈贵妃皱眉,眼看着云妃从自己香囊里,倒出一块不明物体来。
“娘娘知陛下寝宫所燃何香?”
“自然是龙涎香。”陈贵妃取了那物细细一闻,是一种沁人心脾的清香,蹙眉问,“这是何物?”
“这一味香原本清淡怡人,如遇龙涎香,味道却会变得缠绵甜腻,极浓烈,足足三天才能完全消散去。所以又称’贵妃香’,以示恩宠。”
陈贵妃不明所以:“你要本宫如何?”
“宋女官从来不燃味道过浓的甜香,娘娘只要让宋女官沾染此香,凭香味,便可知宋女官去没去过陛下寝宫了。”
陈贵妃仍存疑虑:“去过寝宫又如何?仅凭去过陛下寝宫,就能断定宋女官与陛下有染?”
云蕴蓉却轻笑一声:“娘娘,您还是不要自欺欺人了。陛下的寝宫,别说其他姐妹,就算是你我,又有谁进去过?何况,宋女官又不是御前侍候的,除了苟且……她又有何理由去陛下寝宫呢?”
话音落,陈贵妃脸色完全沉了下来。这种事被云妃轻易说出来,她颜面确实难看,可云妃既然也没进过……多少让她平衡一些了。
陈贵妃收下那香,道:“可是宋女官自病后再没出过揽月宫,本宫怎么下手。”
云蕴蓉心知事情成了大半,露出个笑来,笃定道:“年夜宴那天,她会出面的。”
……
赵奉易已经许久未入后宫了,整日忙的不得闲空,每每回寝宫倒头就睡。宁太后也好不到哪去,宫中无皇后,接见命妇还要她这个太后出面,想当年她做宁妃的时候不温不火都没经历过这么多事,每日强笑着应付,亦疲乏得很。
今儿依哈图坎的使者带着大批年礼贡品刚入了京,赵奉易百忙之中抽空出来接待。大赵与依哈图坎关系一向交好,赵奉易给足了面子,于宴厅大摆筵席,正巧太后也在,便一同请了过来。
“朕知道母后喜欢草原骏马,这次依哈图坎进贡了不少良驹,母后挑几匹先调教着,春猎正好用的上。”
“陛下自己留着吧,哀家一把年纪还遛什么马,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赵奉易笑:“母后这般年纪还叫大?朕记得外祖母当年六十多岁还能与孩儿们一同打马呢,可把外祖父急坏了。”
提起外祖母,宁太后脸上才浮出笑来,道:“母亲才像个老顽童,年纪越大越喜欢折腾。”
“朕瞧外祖母可是越折腾身体越康健呐。”
宁太后还想推辞,赵奉易压低声音,小声道:“母后怎么这事儿上磨磨唧唧的,寻常朕若这般磨叽,您老早抽我了。”
宁太后白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到底算是应下了。
赵奉易一笑,便听底下人报:“依哈图坎使者已至厅前,求见。”
“宣。”
使者一老一少,年纪大的已有五六十岁,头发花白,年轻的那个大概二十出头,头发辫成小辫子随意绑在一切,狂野不羁,体格壮硕,不难看出衣袍下是何等强健饱满的腱子肉。
二人恭敬跪拜行大礼:“臣等参加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快请起。”赵奉易伸手虚扶,“两位使臣到了,那咱们就开宴了。”
“谢陛下。”
年轻人显然比身旁大伯更跳脱些,咧着嘴起身,一抬脸,便正好撞入宁太后的视线里。原本抿着唇礼貌微笑的宁太后却突然神色一变,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两位使臣恭敬入了座,年轻人却总感觉有一道视线紧紧盯着自己,让他有些不舒服,一抬眼,瞧他的人正是那位千尊万贵的太后。
宁太后四十余岁,有一双和陛下一模一样的桃花眼,人本是妩媚的长相,可太后却素衣淡妆,便少了分妩媚,多了分温婉。长相如三十几的宁太后与年轻的陛下坐一起,不像母子,倒更像个大姐姐。
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年轻人胆大,不仅不惧怕,还冲太后腼腆一笑,这一笑又叫宁太后心里一紧,移了视线。
“你,你叫什么名字?”太后温和嗓音响起,却是对那依哈图坎的年轻使者说的。
“嗯?我?”年轻使者匆忙抬起头,眨了眨眼睛,恭敬回答,“臣名穆什奇。”
宁太后凝眉道:“不,是你的全名。”
“穆什奇阿尔卫什。”他答道,想明白了又一笑,“娘娘是想问臣的姓吧,臣来自阿尔卫什氏,是依哈图坎几个大家族之一。”
“阿尔卫什,阿尔卫什……”宁太后低喃着这个名字,虚握成拳的手正微微颤抖,而后才缓缓开口,问出这个让她许久不敢回忆的名字:
“弈锡阿尔卫什,是你什么人?”
穆什奇面色一顿。
赵奉易面色一顿。
白头发老使者面色一顿。
而后齐齐抬起头来,看向宁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