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往事前尘待如何
到底有多久没有回到原点了呢？
十五年，还是十六年？
苏泽无法测算，亦不想测算。若非此次事关卫明的生母，苏泽并不想回到这个所在，挖掘自己曾经的记忆。
是不愿，还是不敢？连这个问题，苏泽也不愿意去面对，逃避……已经成了他这十数年来人生的唯一旋律。
只是有些事情，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必须去面对。就如同自己已经逃了十几年，今朝却不得不回到原点。
是天命吗？
如果是天命，那苏泽亦不妨一闯。
……
哒。
一声轻响，打破武馆前数十年的沉寂。苏泽背负行囊，抬头仰望武馆上方，原本上书四字的巨大牌匾如今不知道被拆下放到了何处。少了那块牌匾，自己看这个地方，只觉得越看越不顺眼。
连被老馆主视为生命的牌匾都无了，更遑论此处如今的处境，虽谈不上破败到无人打理的程度，但也完全不复往日门徒数百的风采。
十数年的时间过去，曾经的光彩，如今的萧索形成了鲜明对比。苏泽站在门前微微失神，自己内心到底是什么想法呢？
无，什么也无，如同那块已经消失的牌匾，只剩下微微秋风带来的凉意。
重回故里，苏泽表面不显异常，心中却已是暗潮汹涌。熟悉的道路，熟悉的微风，熟悉的气味，一切都将他带回近二十年前的那日。
苏泽很早就知道卫无艳了。
说是“知道”而非认识，是因为这两人的关系真的非常淡薄。卫无艳比苏泽大了八岁左右，这个年纪差距放在中老年人群中不算太大，但放在年轻人身上，那几乎就是一个鸿沟。两人几乎没有任何共同语言，虽在同一个武馆学习，但并不师从同一个老师，性格方面也大相径庭。卫无艳明艳开朗，苏泽小时候则是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沉默个性（脏话倒是学了不少），两人的人生轨迹看似不应该有什么相交点。
不，有一点两人倒是很类似。那就是这两人都无父无母，从小在武馆长大，对他们来说，武馆就是他们的家。
苏泽是个单纯的人，或者说那个年纪的孩子都很单纯。生活在一个几乎没有任何杂质的环境下，苏泽从小到大唯一的愿望就是练功，将自己的武功推演到极高的层次。
这是一个和现代社会格格不入的愿望，也是一个听起来就十分抽象的愿望。
高，到底有多高？是超越自己的师长，还是超越自己这一派的祖师，还是去追求那飘渺虚无的“天下第一”，这个问题苏泽自己也回答不了。
但对当时只有十一岁的他来说，这个目标就是将游龙贯手这门武功练成。
如今苏泽使得炉火纯青，经常用以克敌制胜的武功，却是当年困扰了他整整一年的噩梦。
这是一门十分奇特的武功，能说其简单，也能说其复杂。说简单，是因为游龙贯手的前三招任何人都能学会，顶多花上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就能融会贯通，说复杂，是因为它的后三式几乎完全不是人力所能及得范畴，就算对创出此招的人而言，后三招也只是构想，难以将之化为现实。
因为人，就没有如此快的反应速度，肉体也不可能造就如此大的破坏力。
然而对当时已经崭露头角，练什么武功都不在话下的苏泽来说，前三招肯定是无法满足其欲望的，要练，就要把后三招一起练成。
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孩，怎样也不可能将无数成年人也无法成功的招式练成，这和天赋无关，纯粹是苏泽当时还未长成，力量与速度并没有达到巅峰。当时的苏泽还没有修炼灵力，连灵力是什么都不知道，即便如此，就算真的一点灵力都没有，等他长到二十岁，已臻至巅峰的力量和速度也足够他练成完整的游龙贯手。
苏泽是个天才，但在当时还不懂得忍耐的可贵。第一次遭受挫折的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每日几乎什么也不练，就专练那几招对他来说根本不可能练成的招数。
很多人都遇到过瓶颈，但只要有名师指导和自身努力，这些瓶颈大多能及时度过。但很明显，苏泽不一样，他是个天才，天才遇到的瓶颈自然也是难度甚高，这招游龙贯手整个武馆也没人有把握能助他练习成功。
可也不能看着苏泽就这么渐渐埋没下去，而且照此看来，若不找出一个办法，恐怕连他的心性都会出现问题。原本苏泽就是个过于孤僻的人，若是之后再染上偏执的毛病，那真是想也不敢想。
但整个武馆却出奇地没人愿意来帮苏泽一把。原因有三，一是游龙贯手没人学得会，想帮也没法帮。二是苏泽天赋尤其高，师长对他宠爱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这些人乐得看到苏泽受到阻碍。三是苏泽的性格使然，孤僻自傲，不接受任何人的帮助。
重重阻碍下，在苏泽本人尚未察觉之际，他的心路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再进一步，只要一步，他就可能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能挽救他的也只有一人……卫无艳。
“喂，先生。”
不远处传来的呼喊声终结了苏泽的记忆，他看向面前面带青涩的年轻人。看他的年纪，应该是在自己离开武馆后才加入此地的，也怪不得自己不认识这张陌生的面孔。
“嗯？”
年轻人说道：“先生，我看你在这里已经站了许久了，要有什么要事吗？”
“哈，我在这里站了很久吗？”苏泽笑道，“抱歉，一时想起了旧事。”
“旧事，先生曾经来过这里吗？”
“是啊，还呆了一段不短的日子。对了，陈先生在吗，我想见他一面。”
听到“陈先生”三字，年轻人面色一变，含糊其词地回答道：“陈先生……哪个陈先生，我们这里……”
“陈广生。”苏泽无意和他纠缠，直接爆出了自己希望拜访之人的名字。
“你……”年轻人脸上的震惊转为戒备，面露丝丝狠色，“你想做什么，我警告你……”
未等年轻人将话说完，苏泽已经失去耐心，向前一步正好踏在年轻人意图进攻的死角上。年轻人也是个练家子，一眼看出此步的巧妙，打算后退拉开距离后在以自身擅长的腿功克敌。
然而苏泽的进逼不止于此，就在乃年轻人抽身欲退之际，苏泽如一道诡异飘渺的黑影般跟上他的脚步，再一步踩在他即将落脚之点。年轻人常年在武馆中和师兄弟切磋练习，未经历过实战，遇到这般诡异的步伐完全应变不及，节奏顿时被打乱。
苏泽单手扣住年轻人的手腕。年轻人一脚止住后仰的身形，面上狠色更露，正当他冷静下来，打算更换战法以拳术对敌同时，苏泽手上发力如梦似幻，脚下攻势同时发动，一脚踢在年轻人膝盖之上，剧痛令其刚刚组织好的攻势再度崩毁。
“啊……”
还未等年轻人发出痛呼之声，他只感觉身体失去重心，眼前场景天旋地转，自己竟被眼前的神秘来者单手扣住，整个身体以此为支点在半空翻转一周。
砰！
双足稳稳落地，年轻人还处于震惊和懵懂之中，只有膝盖的剧痛提醒他刚刚的一切都不是假象。苏泽松开扣着的手腕，整理了一下年轻人的乱糟糟的衣领，道：“缓过神来没有。”
“你……”眼中狠厉荡然无存，年轻人心里只剩下对眼前此人的敬佩，“你用的这招是……”
“颠倒天下。”苏泽淡然回答道。
“这……居然真的有人能把这一招使出。我记得这是游龙贯手里的擒拿之招，本来不在原本的六式之中，是被一位师兄和师姐构想出补充进去的。一直以来门内之人都将其视作是空谈之招，没想到……”
“现在我能进去了吗？”苏泽打断了此人喋喋不休的自语，问道。
“啊。”年轻人这才意识到面前此人不是来和自己论武，而是来找人的，继而再度面露难色：“这……先生你会游龙贯手，应该是本人中人。我本来应该让你入内，但你要找人毕竟是陈老前辈，他年事已高，门内的弟子都未必能见得到他。你若坚持要见，我会尝试通报一下，但能否与其见面还是得要看老前辈本人的意思。”
“可以，你去通报吧，我就在这里等候。”苏泽答应道。
“先生能否告知姓名，我好让老前辈知道你是何人。”
苏泽想了想，自己的名字说出去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决定隐去姓名：“你就告诉他，我能使出‘颠倒天下’这一招，想必他能知道我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