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高唐一梦
“姐姐，手劲大了，有点吃痛。”周汀龇牙咧嘴地喊疼。
苏合笑他说，“不用力怎么舒缓，你喝那么多就该。”
周汀讪笑着赔罪，“多谢怀星姐，我以后再也不乱喝了。”
“行了，你先去歇着吧，我要和频意练琴了。”苏合收拾好药箱。
周汀喊住她，小声打听道，“姐姐，我听说最近频意姐和小王爷来往呢，这事儿真的假的？”
他知道潞王是生性风流的人，频意姐能歌善舞，才貌双全，身上还有若有似无的冷艳气质，被王爷看上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苏合只是一笑，嗔他道，“没事别瞎打听。”说罢就提着绣鞋走了。
檐外吹来了清甜的桃花香，周汀起身揉揉筋骨。原本想去外面夜游一番的，但又记起还没给周澜回信。
最近物色了几种花果酿的甜酒，味道香气都很适口，想托人捎回京给他尝尝鲜。他折身回房内写信去了。
这厢快到亥时，江筠在卧榻上醒了。伸腰时，还能闻见身上的残酒味。继而各种感官复苏，觉得肩颈处异常酸痛。
“醒了？”孟桓在油灯下算账，不时用笔杆挠挠眉心。
江筠自然被他吓了一跳，这才看清自己在他的房间里，忙问他，“我怎么在这儿？！你没做什么吧？”
“我做什么，我不过是把两个醉鬼带回来了。本来想把你送回你房间，是你自己一滩泥似的不愿意回去。”
“那你……怎么不避嫌啊。”江筠红着脸缩进被窝。
孟桓嗤笑道，“你都敢在外面烂醉了，我避什么嫌？就是想看你清醒了，让你臊得慌。”
江筠一时接不上话，后来她又愤然道，“你还好意思说，当着我和思沅的面进别人闺房，你才是最无耻的那个吧？”
孟桓听了，噌地一下站起来，走到榻边说，“嗯，原来你俩在背后编排我这些，同仇敌忾了是吧？”
江筠望着他俯视的眸光，默默往里躲了一些，“自己做得，别人说不得？”
孟桓没找到椅子，直接在她腰侧的榻边坐了，还按下被褥看她的脸，“我若说，她是我小姨呢？”
江筠瞬间瞪大了双眼，问他“什么意思？”
孟桓解释道，“也不算亲小姨，她和我母亲认识上百年了。她是个对我娘着了魔的痴女子。”
“啊，不会吧？”江筠很是吃惊。
他又顾自说道，“怪不得我见她觉得眼熟，原来十几年前曾在萍渊见过她。可惜她没能救下我娘亲。现在她恨我，甚至想杀了我，好复活她姐姐。”
江筠听懵了，仍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你说真的假的？”
“骗你做什么？”他揭开左手的衣袖给她看，小臂上有一片略显狰狞的烧伤。“这就是她干的好事。”
江筠看了震惊又心疼，他宽慰道，“别怕，过几天会自愈的，”又捋下衣袖嘱咐她，“总之，你别离她太近了，等她疯劲过了才好。”
“那她也不是常人吗？”她在这方面有时很敏锐。
孟桓点了点头说，“嗯，她是纯阳宿灵庇佑的山灵。”
江筠又犹豫着问，“那周汀……”
孟桓对此也很头疼，半晌才皱眉道，“别告诉他。干脆别理他了，等他也疯劲过了……”
是夜无星无月，浓雾笼罩了近水的宅院。
江筠在迷梦中惊出一身冷汗。她梦见暮香染在她身后喊“姐姐”，可是孟惜只回头看了她一眼，就万念俱灰地倒进血泊里。
她忍不住惊坐起来，心脏隐隐作痛。她知道这可能是孟惜的过往，因为孟桓和她说过，宿灵会融进人的骨血里。
她用被子裹紧自己。眼下五内寒热交替，让她浑身不痛快。
寂静中，似乎听见蝶茧撕裂的声音。
她不知道，这是孟桓无意间带回的蝶茧，此刻已破茧附着在她身上。她眸光一变，像木偶似的出了门，往临仙楼方向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再睁开眼时，她在一片温暖的醴泉中浸泡着。仿佛在无垠天地失了神智，只是一昧痛饮甘露的汪洋。
她在想，她一定在做一个很甜的梦。在这个梦里，抛却了一切痛苦的事，再也不会落泪，只剩纯粹的美满。于是无暇他顾，就想这样恬然安睡下去。
永无止境的梦幻，终于能满足那颗实则饕餮的心。她半闭着双眸，半个身子沉进蜜浆里。
“筠儿，醒醒！”有一双手伸来托住她，不让她湮没得更深。
她抬头看他一眼，熟悉的面容，却认不出他是谁。
“别睡着，你进了她的迷阵，一旦睡了就醒不过来了。”他摇晃她的肩膀。
“你是……谁？”
“我是孟桓，是正卿啊。”
她眸底清亮了些，似乎在认真追忆孟桓是谁。
有一幕车帘下回眸的侧影，还有雪纸灯笼下，结缘亭中，和水下朝她靠近的面容……平时不敢回忆的画面，此刻都一一浮现在脑海里。
他将她的掌心贴在心口处，“怪我，没让你安心，不然这梦里应该处处都是我的影子。”他自嘲道。
“你不是想要一劳永逸的感情吗，我心与卿同。可以不要再回绝我吗？”他将她的手贴在脸颊上。
“我能信你的话吗？”她问。
“嗯。我还以为，我做的比说的好了。都怪我这张脸误事，让你觉得轻浮了。”
江筠默默听着，不知道他是不是为了哄她醒来。在梦中，她也能这样毫无顾忌地抚摸他面颊，“孟公子，为何降临此世？”
孟桓听了，正色道，“我因孟惜而生，因天地而生，如果你愿意，也是因你而生。”
她失笑道，“花言巧语。”
“你看那《新狐》里写的，多少美艳的狐女是为了穷学子而生的，我怎么就不行？”
“那正卿，满饮此杯。”她将杯中的甘露尽数灌入他嘴里。
“喝、不得。”他已吞咽了半杯。
江筠见他闪躲的模样，突然心野了似的，环住他的肩颈，唇齿间汲取他口中漫溢的甘甜。
孟桓有些痴怔了，第一次见她如此放肆的举动。他眼底多了不曾见的光景，难得的娇憨，让他四肢都有些僵硬。
“不可以……筠儿，这是在阵中，她或许看得见。”他声音愈发小了，想的是在结界中，或许可以用幻术来遮掩。
月色迷朦。好一场鱼水之欢。
“醒了？”孟桓用手背贴着她额间，并没有异常温度，他说，“我听见你做噩梦了。”
她点点头，环顾四壁，是熟悉的床榻。可是方才这一场迷梦，她记得一清二楚，于是擅自红了脸。
一时两人脸上都有些窘迫和疲态。
夜色深沉，偶尔会有微风掀动纸窗的声响。江筠眼睛不知道往哪里看，觉得心跳声震耳欲聋的。
“你先好好歇息吧。”他将一盏铜铃放在她桌前，“用这个，邪祟不会近身。”
他起身离开了，走动时衣袍大袖翻卷得作响。待关上房门后，耳根也一下红到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