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有情有心
江筠回到金明巷的时候,步道上的积雪已被扫除干净了。庭院里也清出一块空地,撒了谷粒来喂鸟雀。
她往藏娇楼喊了一句,“正卿,在不在。”
“在呢。”孟桓在楼上回应她。他竟然有闲情,拿了茶杯去接冰棱上化掉的水。
“你下来,我和你说几件怪事!”她把手放在嘴边喊。
孟桓笑了笑说,“你上来,有好吃的,晚饭也备好了。”
江筠心情舒畅了不少,匆忙换鞋上楼。
果然有一桌子好菜。江筠笑道,“怎么回事,你生日不是腊月末过了吗?”她还记得那日是在山上过夜的。
孟桓只是一笑,神秘兮兮地拿出一个包裹,“猜我今天去见谁了?”
江筠一脸欣喜地望着他,“快说嘛,别卖关子了。”
“喏,这是什么?”孟桓拆开封皮,让江筠自己来看。
是柳线新刊的《夜鹭》,原本要等到明日才发售的。
江筠翻开扉页一看,上有先生留书:筠卿,招财进宝,福寿双全。柳线书。辛巳年正月十八。
她脸上顿时又惊喜又满意,继而讪笑道:“让先生写这种铜臭味十足的话,是不是不太好?”
孟桓笑着说,“放心吧,先生可大度了。他要是知道你和周汀这般迷恋他,心里也会很欣慰的。”
江筠小心把书册收好,嘴上和他道谢说,“多谢正卿了,我心里很高兴。”
孟桓知道她这几日情绪低落,回来了也是一身疲态,像是郁结了什么心事,忍不住摸头安慰她,“连黑眼圈都有了,是晚上睡不好吗?”
她摇摇头,只是笑道,“没有,是公务太繁忙了,过几日就好。”
孟桓听了,起身给她倒了一杯茶,说是能清肝明目,江筠接来喝了。
“对了,你刚才不是说有事要告诉我吗,什么事情?”他边说边给她递碗箸。
江筠回忆道,“说来也有些玄乎。今日散值后,我和周汀在街上遇见一个道士。他是个独眼道士,说不要钱,给我俩各算了一卦。”
孟桓听了问道,“卦是怎么说的?”
“他竟然说——”她压低了声音说道,“他说我是‘无心’之人。”
孟桓听了神色一变,一时没有接话。
“我就想,他的意思是我做事不用心吗?可我平时都是用了心的,毕竟在那种地方,不用心可不行。”
江筠又顾自说道,“难道他是说,我没有这个心?”她指了指心脏,“我摸过心门,有心跳呀。这个道士说话真奇怪。”
孟桓只是看着她一笑,“别人说的话,信三分就行。”
江筠点头称是。“我在野史、话本里听说过‘失心’之人。从前不是说,有个贤臣被挖了心,他只要问到‘空心人’能活,就能活下去嘛,所以无心未必不能活。《新狐》里还有个痴情男子掘心而亡,狐友人为其换心续命的故事。我要是真的被挖去了心,如今又有了,不会是哪个狐灵献了它的心吧?”江筠笑着问。
孟桓听了直摇头,“你和周汀怪谈看多了吧,亏你能想得出来。”
江筠也笑这话荒唐,于是她接着说,“我是怎么也不能信。然后我就追问他,那我原来是有心的吗?他点头说是。我就当他说的是‘童心’、‘真心’吧。自从遭逢了变故,我也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江筠垂头道。
“好啦,别多想啦,”孟桓给她夹了一块肉,“你现在这样就挺好的。能一辈子保持童心的,一万个里难找一个。”
江筠点点头,也不再纠结什么了,说道,“我后来还问他,这卦象有没有什么应对之法。他说有,还和我打哑谜呢。”
“什么应对法?”孟桓停箸问她。
“他只说了一个‘情’字。我猜他是让我做有情之人吧。”
孟桓颔首微笑道,“解得在理,你不妨对我用些情。”
江筠红着脸按下筷子,“少不害臊,友情亲情师生情同窗情邻里情哪样不是‘情’了,偏只能是你吗?”
孟桓只好无奈笑道,“好好好,知道你最懂‘情’了。快吃菜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饭食毕,江筠又斟了半杯茶,说道,“那道人还算了周汀的卦,而且还没有破解之法,怪吓人的。”
孟桓抬眉问,“他又是什么?”
“说来也巧,我的卦象应对之法是‘情’字。周汀算来,竟说他会为情而死。”
孟桓听了长叹一口气,“还没出正月呢,怎么算出来都是这些不吉利的。”
江筠也皱眉道,“我觉得或许能从另一面去想,他只说为情死,又没说何时死,难道不能是周汀七老八十了惦念着亡妻安详而死吗?”
“嗯,还是我筠儿会说话。”孟桓欣慰地笑了。
“我说给思沅听他也释怀了。人要是不多往好处想想,这日子还怎么过啊?”她笑着说。
孟桓点头,认同她说得有理。
两人闲话一番后,江筠准备回浣雪斋,但是孟桓叫住了她。
“怎么了?”江筠有些不解。
孟桓干笑着说,“实话和你说吧,这两天不知道哪派的术师盯上我了。可能是上回入宫泄露了行踪,应付他们有些麻烦。”
“啊,那怎么办,要不要找雪音来帮忙?”
孟桓摇头说,“没必要惊动宫里的人,我已经更易了结界。只是你最好和我住得近一些,方便我照应你。”
江筠依言点头说,“听你的。”
“就住隔壁的客房吧,暖炕已经安排好了。”孟桓又笑着问,“还是你要和我睡一间?可以把床让给你。”
“你又来了。你怎么不让我睡你房间,你自己睡客房。”
孟桓道,“那也行,让你便是了。”
“好啦,带我去客房吧。”江筠拿上斗篷和手炉。
孟桓掌了烛,和她并肩走着。阁廊里的脚步声一左一右,近似空无的闷响。
“你看看屋里缺什么,我好给你添上。”他用火烛点亮了窗边的灯笼,又点了两根长明烛。
江筠一进门,就闻到舒心的兰麝香,和他身上的香气很像。而且他提前换了帘帐,金线绣的纱缦,颇有些穷奢极侈的味道。
“床褥够不够厚?”他掀起帘幔让她过目。
江筠上手摸了摸加垫的雪白毛褥,说道,“你生怕我冷死啊。”
孟桓轻笑,“早些休息吧,有什么事情就喊我。”
江筠说,“才吃完晚饭,哪有那么早休息。”说罢她走去窗边看了几眼。
邻近的街道静悄悄的,但是另一侧夜市人声鼎沸。
西街人影攒动,但并没有什么声响,江筠仔细认了半天,才看出是行伍夜行,大抵是驻军回河西河中了。
“什么‘好烦将军’?”孟桓低头问她。
江筠脸上噌地涨红了,“没事,你听错了!我歇息了。”怎么无意间念了出来。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你刚才不是说还早吗?”
“我……”江筠干脆不答话了。
孟桓把火烛移开,回身对她说,“走吧,去我房里看新书,听说下册的故事可惊险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