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公主脾气
除夕夜在周家过的,有周澜操持,自然是高朋满座,热闹非凡。只是人越多,越有一种身在异乡的孤独感。
后来江筠还看见甘家少爷了,模样很周正,从他脸上或许能看出小姐的美貌。周汀早就被灌醉了,赖在席上撒酒疯,被老尚书呵斥了一通。
孟桓什么也不必做,宾客的亲眷和丫鬟自然属意于他,几乎都是一脸痴醉的神态,追着他弹了好几首曲子。
幸而有雪音陪着,这宴席还不至于太无聊。
出宵前,她和雪音常去丘山巷,好几晚都没有回家。
孟桓怎么也想不通,江筠突然冷淡了不少。他在席上分明是客套疏离的态度,绝没有招蜂引蝶之意。原本想等她回来再解释一下,可现在她连家都不回了。
上元节那日,他终于忍不住去丘山巷找她。可是刚来到郑余的住处,就吃了一个闭门羹。
也不知道那个虎里虎气的丫头有没有通报,孟桓在门外等候了半天。再晚一会儿,他就要传纸人给雪音了。
后来听见内庭有开门的声音,江筠用衣袖遮了面出来,见孟桓站着,便问他,“你来干什么?”
孟桓有些摸不着头脑,首先,“我不来找你找谁,你都多久没回家了?”其次,“你遮脸做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再次,“不让我进去?”
“哎,不行,这里的主人家不想见男的,无论美丑。”江筠忙制止他。
她袖子放下来,孟桓看到她脸上花猫一样的墨痕,忍不住失笑,后来醒悟她只知在这里玩闹,完全忘了他的存在,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你不要我了?”他皱眉问了一句,“我哪里错了?”
江筠暗暗挣开他的手,说道,“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听不明白。”
“我哪里不好?”
江筠知道他火气上头了,小声嘀咕一句,“你哪里都好,是我不配。”
孟桓听清了,突然有些急脸,拉起她的手就走。
“等等,要去哪儿呀,我还没和她们说……”江筠犟着要挣脱他的手。
“不许,什么莫名其妙的说辞,先和我回家。”他抓得更紧了,一路上也有不少人看过来,江筠脸都憋红了。
“雪音、放开我,我要找雪音!”她全身用力抗拒着。
孟桓有些生气,他早知道卢雪音男女通吃,不是什么正经的人,终于忍不住训斥她,“找她做什么!难道在你心里她比我重要?”
江筠听了,有些委屈地说,“刚才她要输我十两银子,都被你搅黄了。你吼什么吼?!”
孟桓听了也啼笑皆非,手忙脚乱地放开她,“那是我不好,我赔你十倍行吗?”
要不是街上人来人往的,他很想把她抱进怀里,虽然知道她后来一定会挣开的,但只要这一瞬也好。他突然这么想。
“我还有东西在那里,我先去她们那边,晚上再回去不行吗?”其实在哪儿不都是她的自由吗?但他现在气头上,姑且让让。
“我陪你去,晚上不安全。”他不会让。
不久后生涯如常。刚复工几天的衙署,确实是一派精神潦倒的景象。连向来一丝不苟的郑余,都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乙本的卷首第八行勘错了,昨日送来了宣义阁孤本,先前的诗题或许是几经誊抄有讹误。”周汀过来送校本。
“是,会在后续索记中附注。”思遥垂手回复他。
周汀过来拍了一下啄米点头的江筠,“校完了去帮小荆,不许犯困,一会儿施相过来了。”
“嗯……”她在书堆上打了一个哈欠,昨晚被孟桓闹得很晚才睡觉,今晨点卯差点迟到了,明明周汀也很晚回去,怎么他就那么精神?
刚站起来没一会儿,外头有人通报有宫女来找江筠,她放下书册去应答,来人竟是公主的侍女金蛉子。
江筠一头雾水地跟着她,去的不是公主寝殿,而是公主常用的书房吉光舍。
把人带到以后,房内的宫女和太监都禀退了,房门被关上,只剩江筠一人站在公主面前。
庆阳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棋子,见江筠来了,跷脚倚靠在玉榻上。江筠行了一礼。她见过不少顽劣的孩童,就是公主当下这副神情。
“你放心,我暂时不会杀你,所以不要这么战战兢兢。”她笑道,一只手往盒盅里打捞着棋子。
江筠以为她是心智未开,懒得和一个恶童计较,便说,“不知公主唤卑职过来,有何贵干?”
她听了江筠这样冷淡的语气,自然有些不悦,起身站起来,踱步到她跟前,又上下打量她一番。
才十四岁,身量已经和她一般高了。江筠猜想她未来会比她姐姐还高。
“你胆子够大的,竟然敢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但我今天有求于你,姑且饶你一命。过来坐着和我说。”
江筠依言坐下,方才她的气势倾轧过来,她不再把她当成孩童。
“你和我说说苏怀星。你是怎么认识她的,她做过什么事,一五一十都和我说了。”
图穷匕见,原来是这样的目的。江筠挑了一些能说的说了,她还穷追不舍的,“就这?那她喜欢什么人?我听说她和周汀认识,还有一个颇有姿色的道士,就是上回来御行司那个,他们是什么关系?”
“朋友罢了,这二人都是我和姐姐共同的友人。”江筠有些无语。
“哼。”公主冷笑了一声。
又问了许多细枝末节的东西,比如她的饮食口味,习惯,忌讳的东西,喜欢的衣裳、首饰、胭脂颜色……怕不是连梦话也要江筠一一细述了。
江筠尽可能答了,毕竟她问的这些东西也不会害姐姐。
“公主,端姑娘来了。”有太监在门口禀报。
庆阳皱眉道,“她来干什么?”
端午进来后,看见江筠有些惊喜,“江姑娘也在?”
“你们认识?”公主冷眼问她。
“上回在宫外遇见过。”端姑娘说。
“来书房何事?”
端午让宫女将药膳呈上来,“皇上总问属下公主身体状况如何。属下知道公主近来气血紊乱,离上次癸水已隔了三月,所以皇上要属下准备些汤药食疗……”
“拿走,我不要这些东西!”她突然打翻食盘,动了好大的肝火,连江筠也被她吓了一跳。
端姑娘却是忍着怒气,像是见惯了她这副德行,冷笑道,“公主的贵体可不光是自己一人的。这药膳也不是公主说不喝就行,御膳房会一直端上来,直到公主喝为止。”
“你给我滚!”她用力叱骂道。
贺端午却不为所动。江筠不知该看哪里,管庆阳终于妥协了,“半个时辰以后再上新的来。”
端午领着宫女先行退下了,庆阳还是气得发抖。
说实话也不知她为何动怒,皇帝的意图是好的,虽然后来端姑娘说话不好听,但也是公主先发作的。
待宫女收拾干净地面,管庆阳冷笑道,“让你看了这么久笑话。”
江筠垂头说,“卑职什么也没看到。”姑且卖她一个面子。
“好,脑子还不算太笨。”她又倨傲地坐回榻上。
“苏合姐姐喜欢温柔细腻的人,大抵是像他哥哥那样的男子。”江筠道。
庆阳听了眉头一皱,狐疑道,“温柔细腻?你该不会是故意诓骗我吧?”
江筠没听苏合亲口说过,不过她也只有在提起哥哥时,满眼都是欢喜。反正她喜欢的肯定不是刁蛮公主这样的。若是因为这句话,能让她稍作改变,也算是善事一桩了。
“你也滚吧,已经毫无利用价值了。”她挥手道。
江筠头皮紧了,真是能气死人的贵主。
正准备起身告退,石桌上歪叠的棋盘突然滑落,她连连后撤跳开了。
溅落的棋子跳了一地,似乎还听见什么暗器坠地的声响。她看了一眼那物件,却看见了让她毛骨悚然的印记。
一时胃里急遽翻搅着,那是在盛陵给她下毒的拓金教,她还记得双头蝎针纹样。
看着江筠面色惨白,公主脸上突然多了阴沉的笑,她有些乐在其中了,“怎么,见到老熟人了?”
江筠转眼望着她,现在她已经半个魂魄出窍了。
管庆阳抓了一把棋子,不再投进盒盅,而是肆意乱撒着,嘴上冷笑道,“你不会以为你做了什么别人不知道吧?你的一举一动,早就被千百双眼睛盯着,光凭你私自放跑裴府丫鬟的事情我就能治你死罪。可惜你不长进,依旧天真得可笑。”
怕她不懂,她还特意解释道:“你爹不是我杀的,是拓金教杀的。如今他们死了,我不过把这群野狗收留下来。门外站的那个太监,就是原来的刺客之一。”
她愤然的模样让庆阳很是得意,不妨把话再说得开一些。
“你该庆幸我和他们不是一边的,不然江霈能这么容易洗清冤屈?”她无情讥讽道,“你和他一样,不过都是随处可弃的棋子罢了。”
江筠敛着眉不吭声。
公主又问,“你在恨我?我说话确实不好听。还是在恨这拓金教?在我看来,不过是一把杀人利器罢了。刀没错,错的是用刀的人,所以还计较什么呢?”
“是我的话,连刀也要一起毁了。”江筠麻木道。
“好,那我就给苏怀星一个面子。你退下吧。”
江筠度过了浑浑噩噩的一日。散值时,周汀看她脸色不对,忙问她怎么了。
她沉默不语。皇帝亲自悼念过她父亲,绝不像那黄口孺子满嘴的妄言。而且她身上丝毫没有一点仁爱,要是做了皇帝,岂不是满朝的腥风血雨?
“没有发烧呀?”周汀摸摸她的额头。
“周汀,公主和裴家有什么过节?”她问。
周汀很少听见她叫自己名字,估计是因为见了公主被为难了,他小声告诉她,“听我哥说的,也是两年前的事了。裴陟曾提议过让公主去垄楔和亲,虽然被圣上驳回了,但或许是从那时开始结下的梁子。”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周汀揉揉她的脑袋,“谢什么啊,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江筠望着他,突然长叹了一口气,“我有点想回盛陵了。”
“啊?你知道吃口皇粮有多不容易吗,别人羡慕还来不及呢。再说你现在才几个钱?”
江筠默然。也不是非此即彼吧,反正天无绝人之路。
“好啦,别心情不好了,我们去街上逛逛吧!”周汀拉着她的衣袖走。
“哎,你看,那边还有个道士算卦呢,我们去卜一卦吧?”
江筠远远看了一眼卦摊,小声嘀咕说,“那道长还瞎了一只眼,能看得准卦吗?”
“谁知道呢。这不方便咱们压一半的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