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蒸刑
“阿烈,你终于回来了!”长宁看着近十年未见的弟弟,含泪拥入他怀。
迟宫烈则表现的较为迟钝,他甚至不理解,本来是欢愉的事,为什么皇姊哭的如此伤心。
待长宁与他分开,迟宫烈望着她,只是木讷给她擦了擦眼泪。
“莫哭了,皇姊。”
迟宫烈不大通人事,喜怒哀乐甚少表现在他的脸上,更多的时间都是没有什么表情波动。但是长宁知道,迟宫烈不坏。
此次长宁是孤注一掷,带了沈云翳母家的兵和自己手下亲兵,以攻打西周为幌子起兵诛暴君!
自先帝走后,迟宫稷对于这个手握重兵的养女总是不放心的,三番两次想削她的兵权,甚至还派驸马游说自己。长宁长公主已经预料到自己的结局,估计自己平了西周就要和驸马一起被贬到封地,做闲散皇族了。
可她怎么甘心呢?自己手下的亲兵都是她与先帝一点点训出来的,自己“镇国长公主”的封号也是自己打下来。
先帝让她嫁给没落的母家子,以抬高先帝母家地位,她也听了。
她深知自己是区区汉族浪女,不是他们西夏党项族人亦不是皇族出身,先帝征战时救了自己,也是因着先帝的爱重才有了今日。
她以为,交付兵权也可,可他觉得应该交到更值得信任的帝王手中,而不是这样的昏君!
所以,此次冒险而为,不仅仅是为了迟宫烈,更是为了自己!为了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先帝!
……
仍在歌舞升平,浴池肉林的迟宫稷哪里知道自己的命数将尽?他正左拥右抱,不知道天地为何物……
迟宫烈进城上京几乎没有动用一支军队,因为百姓几乎是开门迎接新帝,可见迟宫稷已经失去民心。
“皇兄!我回来了!”
从上京城门到大殿这短短的的几十里路,迟宫烈却用了十几年。
无论是八岁前在宫里还是后来去西周做了质子,十八年以来,迟宫烈都没有机会登上西夏的大殿。毕竟,在他们眼里,迟宫烈不过是一介庶子,废妃之子,如何上得了台面?
迟宫稷迷离恍惚间,看见有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大殿门口,它正步步紧逼……
“你是谁?”迟宫稷听到那个影子竟然叫他皇兄。
作为嫡长子,迟宫稷有太多的庶弟庶妹,以至于他已经记不清了。
迟宫稷从地上起来,因为醉酒他有些晕晕乎乎,他身边的美人们不知道是不是被迟宫烈冷寂的气场吓到,都跑到了迟宫稷身后。
待迟宫烈走近,迟宫稷终于看清楚了!红眸?是红眸!
“是你!”迟宫稷恍然大悟,一下子清醒过来。
“你如何回来的?”
他不是在西周做质子吗?听说不都快被欺负死了吗?为什么还能活着回来!
“皇兄觉得呢?”迟宫烈声音阴沉,却说出了一种戏谑。
“是你!”见迟宫烈身后的长宁长公主披甲而来,手里握着先帝给的宝剑,迟宫稷终于明白了!
“我等了陛下十年,父皇的伟业你却不能尽一分力。”
长宁语气似是惋惜,又是嘲讽他无能。
“你!胡说!来人,来人!”他慌慌张张往后退,嘴里含糊着叫人。
可哪里还有人呢?就算是有人又还会听他这个废帝吗?
“你……你敢篡位!”迟宫稷只能说随手拿起桌上的短刀,指着迟宫烈。可那人仍旧是不紧不慢靠近……
“你,别过来!听见没有!”
迟宫稷胡乱的拿着短刀指着迟宫烈又指了长宁,急急忙忙往后退。
“拿下!”迟宫烈只是抬了抬手,就有人擒住了迟宫稷。
“我是国君!你们胆敢!贱奴才!”
……
西夏皇子迟宫烈,先帝和沈妃之子,于庆安六年诛暴君,为国靖难,即位为帝,是为夏武宗,改年号永宁。
尊生母沈云翳为皇太后,皇姊长宁长公主为“承天长公主”。
“废帝陛下想如何处置?”
迟宫烈刚刚即位,虽然大多数朝臣都没有反对,可西夏向来是立嫡立长立贤,迟宫稷虽不贤,可胜在是先帝唯一的嫡子。
而迟宫烈非嫡非长非贤,朝中言官谏官难免多嘴。
长宁也是知道,这个问题棘手,想与迟宫烈商量一二。
而迟宫烈则是难得一笑,淡淡道,“我已有决断。”
……
次日,迟宫烈请了废帝和先帝身边的所有臣子和幕僚,诸位狐疑的来了大殿,不知道这个新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龙椅上的迟宫烈不言语,见他们来,只是挥挥手,命人端上来了热汤。
“都到了夏天,喝什么热汤!”有臣子不满小声嘟囔。
“诸位爱卿请用!”端坐在龙椅的人似看不出大家的狐疑和不满,似等候他们一般,注视着他们落座。
“大人请。”公公们一一给他们面前上了一碗汤。
最前面的是三朝元老冯力,武将出身的他什么都不怕,虽然听说过迟宫烈的阴郁和冷漠,但是不过是十几岁的孩子,能奈他何!
“喝就喝!”说罢端起来一饮而尽,还随意的把碗扔在地上以发泄自己的不满。
其他人见冯力已经喝了,也没有什么反应,也小口饮起来。
“这是……什么汤?”冯力后知后觉,总觉得味道怪。
“爱卿,是人羹啊。”迟宫烈这几个字,把冯力一下子吓得抬起头,错愕又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你!你你你!”
其他臣子听这话也纷纷扔下手中碗,有些甚至开始呸呸,干呕起来。
“不知道废帝的皮肉,还合爱卿们的胃口吗?”
他竟然……把迟宫稷给煮了!
“蒸刑……”有人率先说出来。
“不错。”迟宫烈点点头,似赏识一般。
他们不理解,这人如何这样沉稳的说出这样的话!
简直是疯子!疯子!
……
“儿臣回来了……”
多年未见,沈云翳虽已过花信之年,但风韵犹存,素衣绾发,衣袂飘飘,倒是有些谪仙之范。
自迟宫烈走后,她就常守深宫青灯古佛,带发修行。若不是民怨已久,她断不会做出如此抉择。
迟宫烈一个“儿臣”,让她停下手中的念珠。
可她似乎身子僵硬,过了许久也没有转过身去。
“母后!阿烈,是阿烈回来了!”长宁压住心中澎湃,忍不住往前凑了凑,指了指跪在地上的迟宫烈。
“起来吧。”女人声音没有什么情绪,没有喜悦,也没有欢愉。
长宁有些不解,母后明明念着弟弟,为什么做这样的姿态?甚至不愿回头看看他。
“陛下既回来了,就该平了内乱和战争,休养生息,百姓才能脱离苦海。”
长宁见沈云翳欲起身,忙得过去搀扶。
这次回头,沈云翳才真的看清楚了,来人的相貌。
和他母亲可真像啊……
“儿臣遵命。”迟宫烈和少年时别无二致,仍旧是冰冷疏离,去异国为十年质子依旧如此。
“你们都长大了,自己拿主意。长宁,哀家乏了。”
这一句乏了,明显是在“送客”了。
长宁长公主也没想到,多年未见的重逢竟然是如此淡薄,只有她一个人心悸吗?
“儿臣告退。”两人只得齐声退下。
“母后想必是今日身子不爽,改日我们再来。”
到了殿外,长宁找补两句,怕迟宫烈不悦,倒让他们生分。
“是皇姊和太后救我于水火,我记得。”
见迟宫烈也是如此疏离,不曾叫沈云翳一声母后。长宁更是郁闷了。
“都是一家人,什么感激不感激的。”
长宁哑声应了句。她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重逢,竟然成了这样?母后到底怎么了?迟宫烈走了十年,对于当年之事还心存芥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