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程序意识
葛宙递交辞职信，一连几天，心被掏空似的，人飘浮不着地似的。
他电话宋宇，正在抢救过程中，电话是没法接的。
患儿脱离危险后，她洗了手。
看到他打过来的电话，赶紧回拨，却一直盲音。
她发了个信息：“刚刚在抢救，你在哪？”
此刻的葛宙，已在去s城的路上了。
葛宙辞职后，遣悲散愁的电话呀信息呀源源不断，“太不公平呀”、“处罚太重呀”、“想开点呀”、“医术好怕什么呀，等着有人来问你开条件呢”……真安慰人的也有，同病相怜的也有，羡慕嫉妒恨作戏的应该也有。
出乎他意料之外冒出这么多关心他的人，他有些感动。
有一个人，却偏偏这个时候隐形了。
饱含深情的人，往往在你最难堪的时候，只是远远的看着，默默心痛，默默流泪。
没有患儿抢救加班时，宋宇便在他附近默默等候，都好几天了，却没有等到他。
她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许他需要她的时候能立刻出现，或许是在安慰自己。
这一天，他打完移交，已过下班时间了。
也没几件个人用物，提着个纸袋，懒洋洋地甩了甩袋子，出了医院大门。
仙女下凡般冒出来个宋宇，轻飘飘地来到他面前：“刚想电话你，估摸着你会出来了，默契啊。”
宋宇不容他多想，连拖带拽把他拖拽到自己车旁，说：“回公寓吧。”
他淡淡地：“今天不回了。”
眉眼弯弯的她，直勾勾望着他：“真的不回，确定？”
“嗯，下次吧。”
宋宇嘴一瘪，两个梨涡深陷。要命，他的心，戳着痛。
她迅速换个位置，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没把他摁在车位上，这家伙一身腱子肉硬邦邦，反弹力强。
她抬眸，一汪湖水，委屈的样子。
他心一软，乖乖落座在后排。
她不紧不慢地取下保温盒，这饭盒一层又一层，似乎装得下满汉全席。
她吸吸鼻，咽咽口水，香喷喷好吃得不得了的样子，说：“刚刚好，不冷不热，我下班也没来得及吃，饿死了，陪我吃吧。”
他再也忍不下去了，一把把她揽过来，扶她头靠着自己肩膀，将一缕落在肩前的发丝往肩后捋了捋，磋磨着手臂，温软着话语，说：“你不要担心哈，我自从上班就没休过长假，这次就当给自己放个长假。”
又把宋宇扳过来，直视着，说：“仔细看看，我不好好的嘛，健康强壮，帅不帅？”
宋宇舒心一笑：“帅，帅，帅得很，吃饱了更帅了。”
宋宇笑着，喂一口大片牛肉堵住他嘴，自言自语：“我是不是要加倍努力才行啊，你帅成这样，好多美女喜欢的呢，我不加倍努力被别人抢了去了怎么办呀。”
葛宙张口就被塞着美食，想说话的机会都没给。
只好边吃边傻傻地笑，像是被食物也被精神投喂傻了。
他真不想自己的样子被宋宇感觉到。真爱一个人，绝对不想让她跟着受连累受苦的。
葛宙去s城前，会见了一个重要的人——葛洋。
葛洋约他晚餐。
一顿晚餐的时间，两人深聊后，他去s城有了更明确的目标。
给自己放的长假也不要了。
没来得及好好跟宋宇辞行，电话无人接听，就奔赴s城了。
验证了那句“医术好”不愁就业的话。葛洋那野心模样，好像就等着葛宙哪一天辞职，来给他打工。
“项目是不是中断了，放弃吧，早该放弃了。”葛洋故意搅动辣椒，挑逗道，“煦城人最重要的是不怕辣，辣出一身狠，辣出一身油。”
看语言，看吃相，脱下西装的葛洋，也没了绅士模样。
葛宙挑起一块鲜红的尖椒，哧溜一下入了口：“你不损我，是不是不舒坦，就这样爱幸灾乐祸，痛快了？”
也没有多少交往，两人就爱怼，还互不计较。
葛洋瞅瞅他，还真有了幸灾乐祸的惬意，脱下白大褂的葛宙，与葛洲y就一个痞样，特别是那种诡谲的眼神。
“刚刚你说放弃？”葛宙斜睨着葛洋，又夹一块鲜红的尖椒，哧溜一下入了口，“除非我脑子坏掉了。”
行则将至，做则必成，这个道理葛宙懂，葛洋也懂。
“那，趁你脑子没坏掉，咱们谈笔生意？”
“什么生意？不会做生意，以后也没打算学做生意。”
“那就不说铜臭味重的生意。说你的‘三系灵识’，怎么继续做下去。”
“怎么说？”
“那就得说带铜臭味的东西了，你还有100万在我这，是不是忘记了，”
“呵，你不说，真忘记了。”葛宙讪讪然，“真忘记了，否则，我不用卖车来交罚金了。”
“100万还作数，算你合作股份，怎么样？”
“怎么说？”
“葛嘉医院支持你继续‘三系灵识’，责权利一致。”葛洋认真的样子，“这样的话，压力也大，除非天灾人祸，否则，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这么相信‘三系灵识’？”
“相信你这个人。”
“人，不值钱了。”
“至少还值100万。值不值钱我说了算，你就说做还是不做？”
“做，当然做。”葛宙声音低了点，“重头再来，时间成本高呢。”
葛洋哈哈大笑起来：“还知道算成本，脑子真没坏。重头再来虽然要时间，但有了前期的教训，这个教训成本很高，省了，划算。”
葛宙直视葛洋：“亏本了我赔不起？”
“亏本算我失策，不影响你做葛嘉医院神内科主任。”葛洋似笑非笑，“你不会蠢到刻意让我失策吧。我有预感，而且我一向预感很准的。”
两人聊了很久。
葛洋自始至终不问“三系灵识”到底失误在哪？
最后，葛宙说：“先不急，等我去s城回来。”
“那个要命的s城，还去？”
“本来就趁失业打算去，跟你这么一聊，非去不可了。去收集那些意识恢复的病人信息。”葛宙若有所思，瞧瞧葛洋，“间接经验，帮你省成本。”
“有意思。葛总安排你出差，带着成绩回来正式就职。”葛洋哈哈大笑举杯，玻璃杯碰出清脆的声响。
去s城的飞机上，自动飞行模式中。
邻座小姐姐嘴唇有点发青，仔细一看还有点小搐搦。
葛宙问她：“哪儿不舒服吗？”
小姐姐舌头微颤，回答不太利落：“像是……突然有点……晕，舌头……不听话。”
“我是医生，我可以检查一下吗？”
检查完后，葛宙举手叫来空姐：“她病了？”
空姐呼叫：“有没有医生？”
“我就是医生。做了简单检查，按她说的病史，可能吃错什么药了，多给她水喝，排毒。”葛宙有点不好意思，轻轻对空姐说，“喝水多尿也多，请空姐安排靠近厕所的位置，方便一点？”
一会儿，空姐来请他俩：“好心人已让出位置，正好也是一对年轻夫妻，请两位移步。”
葛宙想解释什么来着，小姐姐却紧紧挽着他手，拉他一起起身。
葛宙心想，她病情还是需要观察的，万一病情变化，方便救治。便也跟着换了座位。
下飞机时，小姐姐好了很多，看似正常。
“谢谢你，我叫卿婧。”
“小事，不用谢。”
“加个联系吧，请你吃个饭表示感谢。”
尊重女士，葛宙加了联系。
葛宙抵达s城，直奔上次被袭击的酒店，并且要到同一个房间。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与众不同，大多数人忌讳的，他偏偏不信邪。
次日，早餐厅。
葛宙把早点备足，找了个清静点的座位，刚坐下，对面来了卿婧。
“这么巧？”卿婧说，“不会是你也住这酒店吧。”
葛宙指指丰富的早点盘，说：“好像只有住这，才能吃上吧。”
“既然有缘再次偶遇，那就再见一次，中饭请你，圆了我报答救命之恩之心。”卿婧轻描淡写地说。
“救命之恩，说得有点重了。”
“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吧，有恩必报，否则，枉为我人了。”卿婧说得很真诚，“我刚从煦城辞职，想换个工作，你也在找工作吧。”
葛宙一心在今天怎么约见那个出院病人的事情上，没怎么听卿婧说的什么。
“葛主任，如果需要帮助，我可以的，反正我现在也没具体事。”卿婧看似耐心特好，“我在s城生活了十几年，比你熟。”
“葛主任？认识我，还假装不认识？”
言不由衷必有鬼。
“谁不知道葛主任业务能力强，人也长得帅，医院好多女孩有关注的。”卿婧调皮地说，“我也是刚从煦城市立一医院辞职的，飞机上我病是真的，探试一下你是否认识我也是真的。”
卿婧暗然神伤：“原来自己真不打眼，同事半年多，你真不认识我呀。”
“真没印象，我在市立医院时间也不长。”葛宙回顾着，对卿婧这个人没什么印象，但对这个名字似乎在哪见过。
也难怪，他进了科室除了会诊，很少串科室的。或许，这个叫卿婧的也和他一样，不爱串科室。医院职工几千人，又没会诊之类的业务交集，确实不一定相识。
早餐后，各走各路。
他通过在s城工作的医学院同学，通过带过的学生，通过病友，通过挂号就医切身体验……收集到了“三系灵异”技术下“意识恢复”的病人信息。
葛宙仿佛第六感在引导他，无论与病人或家属的预约和沟通，都挺顺利，顺利得怀疑其真实性。
约见最后一个病人，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卿婧。
后来才知道，之所以顺利，是因为“生活在s城十几年”的卿婧在暗中帮他。
他综合了所有的病人情况，一种奇怪地现象慢慢浮现他脑海：病人出院后，不认识亲人和朋友，对昏迷之前的生活不能回忆。全是同一种崭新的一模一样的生活自理认知，仅仅局限于生活自理层面，其他如社会功能、人际交往等等全无概念。
也就是说，一种程序式的认知，而非真正地恢复了个人的自主意识。
当然，对病人家庭来说，昏迷者能够自理，就很满意了。管ta认识不认识亲朋好友，管ta是怎么理解其他事物的。只要能够自理，活在自己的世界就活在自己的世界吧。
大病昏迷一场，起死回生之后，懂得只为自己而活了，也挺好的。
也有些家属质疑，得到回复都是暂时失忆，就无话可说了。
葛宙执着地认为这是不良反应，这与程序机器人没什么两样了。这不是他想要的目标，他想要的目标是病人恢复昏迷前的意识状态。
经过好几天琢磨，他给这一现象叫做：“程序意识”。
葛宙来s城的目的已达到，准备返程。
知道了卿婧暗中帮他，心里挺感激的。看到她了，便过去致谢。
在医院咖啡厅，卿婧似乎跟院长聊得很开心，看葛宙走来，便介绍：“葛主任，我把你的情况介绍给院长了。”
富态的院长：“葛主任，对我们神经病学专科医院是否有了解？”
葛宙恭敬地说：“院长，抱歉，之前没太上心。”
“卿医生介绍了你妙手回春的医术，有意请葛主任，又怕屈才了。”
卿婧回过头，歪了歪头耸了耸肩，微笑着看葛宙，期盼他点头回应。
哗地，葛宙脑海中“爱歪头爱耸肩”的卿婧浮现了出来。
他问卿婧：“你是心理科辞职的卿婧，匡蒙那？”
卿婧柔情似水地往葛宙身上靠。
娇气十足地说：“学长，你终于想起我了。”
好像日思夜想之后终于见到了真人，卿婧竟然还激动地抹起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