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病案1:别欺负我庞姐,否则我跟你有仇
当路峥的神经元第一次发出有影响力的警报,两位主任不确定是苏醒前的突破还是恶化前的挣扎时, 大家不自觉地把眼神投向庞江臻。管她跟病人是什么关系,双重关系也好,正常的治疗关系也好,目的不都是把路峥唤醒吗?
庞江臻一汪泪水对视四双满眼都是期待的眼神:“对不起了。”
她选择毅然离去。
三年前,看到现在的路妻傲慢地抱着孩子堵在她面前,追问路峥只是保持沉默,她就选择过毅然离去。
没想到今天以另一种身份出现,她还得做一次这样的选择。
看着极不稳定的路峥,大家一筹莫展,只得给他用一针镇静剂,让他无梦地继续睡着。
周六,休息日。
葛宙匡蒙同时被法务部请去,医务部长在也。
法务部长:“这位是路妻请来的律师。”
葛主任和匡主任见过律师,一脸疑惑。
“路妻提出三点意见。”律师看了看两位主任,道:
“第一:路峥仍然未醒,要求医院联系好上级医院,下周一工作日转院,并要求医院赔偿。”
“第二:病人可疑心理问题未告知,未经她的允许就进行治疗,属违规操作。”
“第三:前妻为一个无行为能力的前夫做治疗,存在报复行为,给路峥造成危害,要求医院立即停止治疗来规避风险。”
“第四:治疗师是路峥前妻,治疗关系中存在暧昧行为,给她造成了伤害,要求赔偿精神损失费。”
葛宙和匡蒙睁大眼睛张大嘴巴望着律师:又来个一二三四。
律师最后一个字说完,葛宙挥手一划拉,将监控视频投影在法务部显示墙上:“这是制定路峥的治疗方案过程及实操过程,请过目分析有没有暧昧行为。”
“下面这份视频原本打算交法务部的,但庞老师不同意。她说‘都是为了路峥醒来,理解一个妻子的心情,只要路妻有个态度道个歉就算了’。现在既然律师找上门来了,那我们也不会让请来的治疗师白白受伤害。”葛宙投影另一份监控视频,“这是路妻无理取闹,对庞老师的人身伤害,律师看看怎么赔。”
匡蒙待葛宙叙述完毕,也挥手一划拉:“这是这一周的治疗进展及昨晚被路妻一闹中断治疗后病人出现的危险征象。”
“路妻是路峥的直属亲人,转不转院医务法务两领导与她的律师协商决定。”葛宙接着说,“之前做过很多唤醒治疗,都无效。现在治疗有效的庞老师已拒绝,如果决定转院,我们执行便是。”
“我是个医生,个人提份建议供参考,目前最关键的是想办法请庞老师继续治疗,否则前功尽弃,甚至会加速路峥的死亡。”葛宙还是没忍住,逼近律师,“而不是打官司!”
葛宙说:“至于告知的事,我当时就开出了医嘱,而且庞老师还特别提醒过重视的。这件事我回icu调查清楚。”
律师说回去与路妻沟通。
返回科室的路上。
葛宙赞叹:“庞老师真是太聪明了,如果今天没把视频调出来谁会关注这个呀。庞老师自我保护意识好强,我们要向她学习。”
匡蒙也是赞叹不已:“她这一招是我们俩没考虑到的。”
他们俩赞叹的是庞江臻利用ai翻译她的语音之后,再对接路峥头盔刺激路峥的听觉。其二,治疗过程中自始至终她没与路峥有过肢体接触。
葛宙心说,怪不得庞老师第一次来强调是应路母要求来探视,并提出要求关闭监控。
未告知?
葛宙问管床医生瞿秋生,瞿秋生质问实习学生,回复:“告知了,她否认路峥有心理问题,不肯在告知书上签名。”
葛宙一把摘下瞿秋生那副大眼镜,“那就不签字了?”
瞿秋生嗫嚅:“都忙,后来就忘记了。”
违规操作?
沾得上一点边的违规操作也就是庞老师说的她是路峥的前妻,大不了也就是前妻和医患这种双层关系。
坦诚相见的庞江臻不愿说出自己与病人过去了的关系,自然有她的隐情,而源头与路母有关,更是与路峥本人保留这个密码有关吧。
再说,这种所谓的双重关系拿来说事就是违规,不拿来说事就什么事也没有。
报复?
路妻周五晚在icu门口恶语“庞江臻得此机会报复路峥,想他早点死”,这纯属污蔑,有眼睛的都看得出,庞老师有哪点是不想路峥快点醒?说什么报复?
目的到底是什么,不就是唤醒路峥吗?
好郁闷的一个周末。
到饭点了,葛宙脱下工作服去食堂,先吃饱肚子再说。
抬头看见了前面施施然走着一个熟悉的背影,不由得心跳加快。
那是宋宇啊。
葛宙跑步上去,走到宋宇的正面,目不转睛,心里兔子一样砰砰直跳,心说,没戴口罩的宋宇啊,总算看到你的全貌了。
好有味啊。
他面对着宋宇,走在她前面,退着步走。
而宋宇一刻也没打算慢下步子或停下来的意思。
看他快走到石级边还没有要转身的打算,宋宇用力一把拉了他的手臂:“石级,石级,危险啊。”
被拉了一把没止住惯性的他,一个踉跄往宋宇方向赴,宋宇一闪,他扑空往前再几个踉跄。
眼见就要全身赴地了,只见他双手着地一个反弹,弹直了身子。
他拍拍手上灰尘,尴尬地笑着,好像没事儿一样:“好久不见,你来这有事?”
宋宇那滴溜溜的大眼睛只有惊诧,看着他跄这么多步居然没跄在地上,像个练家子似的,反弹回来了。
她忽然醒悟:“哦,哦,是有轻功的人。”
宋宇观察他左观察他右,防备他又搞出什么类似精神不正常的行为来。
她道:“有个朋友在住院,来看看。”
葛宙满脸掩饰不住的邀请:“正好到饭点,请你吃饭。”
宋宇:“听说你icu又出新鲜事了?”
“什么叫又,又出新鲜事啊?”
宋宇撅嘴:“这回真见律师了。”
宋宇面对他直视,很严肃地一字一字地说:“别欺负我庞姐,否则我跟你有仇。”
“慢着,你说什么,庞姐?”葛宙一把捉住宋宇的手前臂,“庞姐,庞江臻?”
“嗯。不是她,还有谁?”
“先别急啊,”葛宙堵住她,“今天你先别走。”
她又想到那个精神不正常的葛主任了:“你想干什么?”
葛宙像见到救星似的:“请你吃饭,你是我的救星啊。”
他心说,这个理由够充分了,你不会拒绝了吧。
“想套我话啊,我不想八卦别人的隐私。”
“讨论病史,医者仁心,不是八卦。”葛宙理其气壮的样子,道,“请你吃大餐。”
“知道吃货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没问题,地点和菜单你定。”
“你们食堂还不错,就食堂吧。”
“你来过食堂?”
“在煦城我比你这个家乡的叛徒熟络,哪个医院没有个同学或学长学弟妹什么的,是吧。”
“出去吧,比食堂好吃的餐厅,很诚意的。”
“就食堂。”
他们点了套餐,选择僻静一点的包间。
葛宙看着宋宇吃相真是舒服,嘴一张一张细细地咀嚼,两边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他魔怔了一般忘记自己是来吃饭的,不是来欣赏宋宇吃相的。
宋宇看葛宙一盘菜都是清汤寡水,南方甜食回来的:“要学会吃辣,开胃,你看我这盘,色香味俱全。”
“宋宇,小宋,宋老师,美女,说说你庞姐吧。”
宋宇夹一口菜含在嘴里,斜睨一眼葛宙,心说,这家伙几天不见,变样了呀,口齿伶俐了。
“从认识她开始说?那你得听3天3夜。”
“主要是她与路峥。”
“她和路峥有什么好说的,已经没关系了。”
“他们有关系时期的事。”
“你想学他们谈恋爱呀,那你没路峥命好,遇不上庞姐那种傻瓜。”
“庞姐才不傻呢,自我保护意识挺强的。”
“自我保护意识强啊,那要感谢路峥了,是他用了十几年‘培养’出来的。”
宋宇也不吃饭了,眼神无意间落在葛宙那盘无色无味的饭菜上,说:“庞姐永远是一个温软可亲笑容可掬的人,相处下来你会感觉到,她每个毛孔里渗透出来的都是对别人无条件接纳,或许与她的职业有关,或许是骨子里的底色,在她看来需要无条件接纳的不仅仅是成长的孩子,每一个成人特别是老人,也都需要无条件接纳。”
“嗯,几天下来,感觉她还真是这样。”
“所以,不了解她底色的人,容易产生一些误解,如软弱,什么错都会被包容等等。”
“我觉得你庞姐让人有一种敬畏感,不软弱。”葛宙抬眸凝视宋宇,“要保持一点距离的那种。”
“是女人都有天性,何况庞姐还不是一般的女人,所谓的‘贪,嗔,痴’,她一样不缺,甚至比一般女人来得更纯粹,”宋宇又斜睨着葛宙,“就看她愿意对谁了,对你当然有距离。”
“她愿意对路峥。”葛宙道:“你庞姐一个自性的女人吧。”
“也许因为自性吧,她任凭感情酣畅,而路峥也惬意她的这份酣畅淋漓的爱情滋润。”宋宇回顾他们的相处,“当然,最开始路峥对她也挺好,很宠溺。”
宋宇偶尔停顿思想一下,偶尔夹一口饭:
“两人家庭背景有点悬殊,也许相处时间一长,被生活中的琐碎洗出了底色,你知道路峥后来怎么说吗。”
“庞姐和路峥很少吵嘴,庞姐喜欢有事挑明解决,在父母面前任性对路峥百般的柔弱依赖,而路峥城府特深,心事埋藏在心里。有一次,两人不知因为什么事拌嘴了,路峥说‘我一直仰望你,仰望你的学霸成绩,仰望你的家境,仰望你的美貌,我没法平视你’,庞姐被吓到了。”
“庞姐心里的这个人不应该对她是这种看法,这种感觉的。”
“谈了这么多年,拌嘴不是很正常嘛。后来两人还是走进了婚姻殿堂。”
“庞家终究扭不过独生女,为了女儿的幸福,路峥进了庞家集团做了接班人。当然,路峥也挺争气,把庞家企业打理得很好。”
“两人有过幸福的恋爱生活,也有过两年多的婚姻生活——但后来验证的所谓‘幸福婚姻’应该只是庞姐的自我感觉罢了。”
“再后来,突然有个女人抱着不会走路的孩子,堵着下班路上的庞姐,傲视一切地样子,说,‘这孩子爸爸叫路峥’。这个女人就是你们口中说的路妻。”
宋宇脑海浮现自己气冲冲地找路峥理论,看到路峥和路妻抱着孩子生活在一起的模样。
宋宇说完这一些后,眼神空洞。历史上有个名人说:“盲人一旦恢复视力, 第一件事就是扔掉手上的拐杖,即使这个拐杖帮助他很多年。”
“这不很正常吗,难道恢复视力了还要拄着拐杖,那才不正常了。”
“我没说不正常啊,就像你一样,一切正常啊。”
“说你庞姐,怎么扯到我身上了。”
两人各自吃着饭,葛宙时不时地抬头悄悄看一眼宋宇,好好看,看着好舒服啊。
葛宙:“后来呢。”
宋宇:“后来的事你不是知道了嘛。”
“离了,却离得不那么干脆。”
“就是离得太干脆了。”
“这样啊,这几天跟你庞姐接触下来,我揣摩一下,按你说离得太干脆的话,就是你庞姐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只是静静离开成全他们了。”
“哟,哟,哟,这么懂得人心。”宋宇笑看葛宙。
“猜测啊,沦陷在少年,结婚3年的夫妻没孩子,老公却在婚内跟别人生个女孩。”
葛宙脑子里浮现庞江臻在路峥床旁讲的故事,自言自语起来,“没有你,我怕不会心跳,也怕忘了呼吸。”
宋宇一口饭喷到葛宙脸上。
葛宙抹着脸上的饭粒,眼神深邃,要穿透宋宇的心似的注视着她。
宋宇有点胆怯,做错事似的低着头开始默默吃饭,时不时抬起那双大眼眸看着对面的葛宙,心说是不是又开始魔怔了,这样的状况不是一次两次见到过了。
“你别被吓着了,刚刚我说的是你庞姐在路峥床前讲女生故事中说的话。”葛宙埋头吃饭,好像忘记宋宇有饭粒喷进他饭盘里了,又开始自言自语地轻轻地说,“‘没有你,我怕不会心跳,也怕忘了呼吸’,这样爱着一个男生十几年,也不知庞老师哪年开始要学会积累迟早要分别的能量……如果有女生这样对我,我分半条命给她,不,我把整条命都给她。”
宋宇静静吃饭,不答话,这小子还有油头滑脑的一面啊。
葛宙偶尔对碰她那双大眼眸,躲闪不及,脸红到脖子。
葛宙看她偶尔笑起来,似乎要把他吸进两侧深邃的梨涡。
他突然扬起头,来了一句:“宋宇,宋医生,警察队长对你好吗?”
“警察队长?”宋宇莫名其妙,反应过来后,“你说的那个给你衣服的警察队长?”
“不是他,还有谁?”
“他敢不好,对我不好我不认他。”
“我们加个联系吧,他对你不好,你第一时间告诉我,我替你揍他。记住了,第一时间告诉我!”
“算了吧,你揍不过他,他不但力气比你大,脑子还比你好使。”她浅浅一笑,说,“不过,不过你轻功好呀,你逃得会快,挨不着揍。”
葛宙心里好悲催,他在你心中这么伟岸啊。
她低头吃饭,脑海中浮现几块虬结的肌肉,贼笑。
“你没全猜对,庞姐离开路峥说了一句话,最后一句是‘谢谢你像个男人,让我明白该怎么做’。”宋宇也自言自语起来,“不像社会上有些人,明明不爱了却不放手。”
“路峥现在这样?”葛宙凑近她追问:“肯定有原因的吧。”
“对了,”宋宇说,“我想起来了,曾经庞姐说过一句‘路峥好像很累的样子,说人要能一睡不醒就好了,什么也不用管了’。”
“估计路峥早就想逃避很多事情,其实路峥原本人不坏,但对庞姐这种伤害,离婚前转移财产造成庞家巨大损失庞姐又不许庞父追究,逃避良心逃避感情吧;离婚后成立自己公司不到三年,败得一塌糊涂,逃避失败吧。”
“契机来了,得了脑瘤,我不善良地猜测,大概是这样想一直不醒了,也不知借用了什么魔法就真的能做到了。”
“告诉你呀,女人呀,越是对所爱之人接纳包容,底线越是不能触碰,彻底绝望时比谁都态度明朗,杀伐果决。”宋宇接着说,“你学着点吧,不要伤女人心。”
“我要有个女朋友有庞姐那份感情,我舍不得伤她。”葛宙看着宋宇美美地想着。
“路峥变成这样子?跟庞姐就一点关系没有?”
“有,也没有。”
“你庞姐说话坦诚,没你这般假装深奥。”
“我说没有,因为,一开始路峥就不该接受庞姐这份爱,并且享用她家对他事业上的帮助,就算开始年少不懂事,但成年后就该坦荡一点,爱就是爱,不爱就放手,来个先斩后奏跟别人先生个孩子在庞姐面前示强。后来的一切不随他愿了,公司破产,老婆只知道吵闹,脑瘤手术多好的机会呀,借机画地为牢来个昏迷不醒,任由外面风雪飘摇,更可恼的是,庞姐放下了,他倒好,把dna信息开启密码设置为庞姐生日,这算什么事?”
葛宙:“庞姐不像是完全放下了?”
“别小瞧人,庞姐放下过程很辛苦,她说过‘放不下想想自己是怎么被别人放下的,或者想想自己一开始就没被拿起过’,有包容心的女人并不是没骨气的。”宋宇道,“再说,现在的路妻其实才是真正适合与他过日子的女人,庞姐懂他,真心实意祝福他们。”
“你打岔了。”宋宇喝口汤,抿了抿嘴:“我说的有。因为,庞姐曾说过路峥认识她不见得是好事,如果一开始就认识的是他现在的妻子,也许一辈子就幸福地过着日子了,看那女人幸福的样子,他俩才是真爱。我说的跟庞姐有关系,是指庞姐这份爱单方面让他太过沉重。”
“可路峥保留你庞姐生日?”
“这个不解了,也许真是太忙,忘记改了。也许当时离得太干脆,没像社会上大多数人一样,有一个过程来把双方感情烂透,路峥需要这个过程吧。而庞姐现在这样做,也许庞姐也觉得需要一个过程吧,彻底删除掉。”
“都说婚姻是一场‘博弈’,可其中一人不想‘博弈’,只想天真地拥有一份感情,势必想‘博弈’的没趣了,不想‘博弈’的也累了。”
瞿秋生急呼:“葛主任,路峥病危了。”
葛宙和宋宇同时放下饭盘,一起往icu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