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病案1:起风了
有关路峥不能醒的怪病治疗,庞江臻来探视时显露过一丝光亮之后,又回到原点。
通过前期的一番努力,虽然病人回到原点的不醒状态,但在医生心中还是有了进步,至少找到了攻克方向。
庞江臻是持有密钥之人,这个“验证码”肯定在她身上。
无疑。
葛宙决定说服庞江臻,要说服庞江臻就必须知道她与路峥的过往。
庞江臻探视路峥时眼神里有故事,而且不是普通的故事,只怕是有过血泪情仇的故事。
否则,按照匡蒙说的她在业界的名望,不可能说“我帮不上什么忙的”这种不留一丝余地的肯定句。
她不愿意?
或许有什么阻碍她?
但个中原因也不是一个外人随便可能知道的。
葛宙犯难了。
葛宙选择最直接的办法,发动他的黑“神鹰”座驾,载上匡蒙,去找庞老师去。
不巧的是庞老师一早起飞外地,参加短期学术活动了。
葛宙与护士长商议,将路峥的单间,在严格消毒隔离的基础上,全天开通路妻对路峥的自由探视。
葛宙在路妻怨恨的目光中,仍与护士长一起找路妻做 一次深刻的沟通,希望取得家属配合治疗,说明做为妻子这个角色的路妻,在病人心中的重要性,不要失去信心。请她带着孩子多与病人语言、肢体上的接触,充分让路峥接收到听觉触觉嗅觉的感官刺激。
“您也看到了,我们已将路峥的单间向您24小时开放,便于您和孩子探望,我们在做最大的努力,”葛宙直视目光越来越责怨的路妻,“您和孩子是他最重要的人,请您配合我们唤醒他。”
路妻这才将目光放平和了一点:“知道了。我们也想他快点醒来,我和孩子都快受不了了。”
之后,连续三天路妻每天下午来探视,“亲爱的,我好想你”、“亲爱的,你快醒来”、“亲爱的,我们不能没有你呀”、“亲爱的,我和孩子都受不了了,你快醒来吧”……一连串的亲爱的呼唤,把隔着一面墙的病人感动了,把icu单身狗们感动了,而亲爱的路峥纹丝不动。
第四天路妻同样的方式,说着说着梨花带雨哭了起来,护士长指导她不要太强烈的情绪,可以跟他讲你们生活中印象最深的事啊,培养孩子过程中发生的趣事啊,对他触动大的事啊……
“啪”地一声,路妻突然一巴掌拍在路峥脸上,旁边的护士长被惊骇到瞪着大眼张着大嘴。
“好说呆说不醒来,要刺激是吧,给你刺激,有没有感觉啊,你去死吧。”路妻突然神经质般哭起来,“你是不是还念念不忘她呀,想她想到外太空去了,去死吧。”
路妻发飙似的又扬起一巴掌,护士长上前拦腰一把抱住她。
她转身将那一巴掌“啪”的一声落在了护士长脸上。
护士长眼里噙着泪,阻止路妻说:“你不能这样子,你不能这样子呀。”
路妻摔门而出。
葛宙只觉“啪”的这一巴掌是打在自己脸上,脸上火辣辣的烫,快速跑向路峥的病旁,脸色煞白的护士长委屈地抚摸着刚刚挨过巴掌的脸。
其他医护们也纷纷往路峥房间跑来。
葛宙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将护士长拥在胸前:“委屈了,借个胸脯给你。”轻轻拍拍护士长的肩背。
“没事儿。”护士长忍着泪眼,挣开那个厚实的胸脯,似哭似笑,“别想着借机占人便宜哈。”
气氛被护士长调成淡蓝色,舒缓开来,护士们几个抱紧了护士长安慰着。
葛宙在反省自己,明明知道路妻前面的十几次探视已有意见,很难配合好的,而且几乎无效,是不是自己太性急了,路妻是不是也有被激惹才发怒的成份在里面呢。
抬眼看到戴着头盔的匡蒙,正激动着隔着玻璃在向他挥手,比比划划。
匡蒙递给他头盔套装,要他快看。
长期的压抑感让匡蒙抑制不住激动,文艺起来:“有风起。”
路峥仍舒服地躺在织网中,织网外围似乎有发丝般的蓝色光影时而穿梭,匡蒙说:“要起风了。”
“有风起,就有希望。”葛宙精神了,对匡蒙道:“趁热打铁,强刺激。”
“刚刚我已试着加大刺激强度,可强度越大阻抗越大,一次次红色预警,似乎路峥脑细胞葡萄糖消耗过大。”匡蒙隐隐担忧,“感觉不是好现象,没敢加大刺激量了。”
匡蒙也被这句“有风起,就有希望”激励着。
葛宙问匡蒙:“哪个环节‘起的风’?”
匡蒙“噗嗤”一声:“被老婆骂去死吧,被打巴掌的那个时候起的风,脑神经元活跃。”
匡蒙“噗嗤”是笑葛宙嘴里跟着自己用“起的风”来描述病情变化,都不用医学术语了。
葛宙接着难受了,心说,难道还需要路妻来打几巴掌才会醒,路峥就这么犯贱吗?这种治疗方法说出去只怕历史上一大笑话,“名垂青史”的笑话了。
再说,现在谁说得出口需要路妻的这种“虐式”唤醒方式?
每对夫妻各有各的磨合嬉戏方式,是不是他们俩喜欢这种嬉闹、解决问题的方式?
葛宙和匡蒙两人取下头盔套装,休息会儿,各想各的心事下班。
这周路峥虽然没醒,但离醒又近了一步,辛副院长给的一周时间总算有了进展。
匡蒙:“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这周到这儿吧。”
“一周内催醒呀。”
葛宙没匡蒙那种好脾气,脾气也好不起来,还有路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第一至第四的投诉在等着呢。
护士长无缘无故吃了路妻的一巴掌,也要一码归一码,路妻心情再不好也没有打护士长的理由。
葛宙做到不误治疗,积极采取措施。但护士长吃巴掌这一点也不会轻饶的,他要求法务部严肃处理,路妻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护士长是葛妈的学生,生活上对他无微不至的关心,工作上是好助手,是科室管理能人,对他支持也是挺大的。
接下来是周末,葛宙还不死心,想着要怎么才能催醒路峥。
他有个特点,遇到挫折与一般人对待挫折的态度不同,别人可能越挫越败,而他是越挫越勇,越挫越锐的那种。
他打算厚着脸皮再次找到路妻沟通,这次没要其他人陪同。
他单枪匹马,做好了接受“巴掌”之类的出气筒准备。他想着受了气没旁人在场看到,面子上不会那么难堪,当然,更主要的是心里也好过了一点,至少回顾起对这个病人他尽最大努力了,少了点职业愧疚感。
他先给路女买了玩具,陪着她女儿好好玩上了一段时间。然后,便开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服路妻。
支撑一个科主任做这一切的理由是:传统治疗理念上,匡蒙和庞老师都支持他的想法——路妻这个身份角色是最重要的唤醒人。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他的这次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服路妻配合治疗的过程,被路妻悄悄全程录了视频,成了他“治疗失误,把压力推脱给家属,需他赔礼道歉,接受应诉”的行为依据。
这次的打击直接导致他对自己那么执着的职业开始了质疑。
他已好久没与葛洲y互动了,或许想得到些许安慰吧,心中问:“我错了吗?”
葛洲y云淡风轻地给他信号:“你没错,路妻也没错。”
“那谁错了?”
“都没错,这是思维不在同一波段的必定结局。”
葛洲y在他意识中释放了部分热能,让葛宙感觉到暖意。
“很显然你失误了,吃一堑长一智。”一个人要受得了嘉奖,也要耐得了打击,这种打击应该不足以让他有如此消极情绪,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到彩虹,世态炎凉,人心不古,葛洲y必须要让他明白,“该你要磨砺的一样都不会少,甚至比一般人更残酷。”
“都30岁了,具备了不同于他人的越挫越勇精神,还需要磨砺什么?”
葛洲y将下面的话烙在葛宙某一根神经元上:“上天要降临大任,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远远望去,葛宙脑海深处,一团淡红光芒正在晕开。
“我只想做个救人性命的普通医生。”他感觉葛洲y和g1太冷漠太无情,“g1呢,路妻有这种做法,为什么也不提醒我规避?”
出差在外搜罗贺导师和卿婧信息的g1,早就给他留了言:“你还是单纯了,脆弱了,能量这么弱的路妻就让你怀疑职业的神圣,足以说明你抗压能力不够强大。你不能陶醉在初级的越挫越勇的自我感觉里,要达到百折不挠的地步,才能做到心无杂念救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