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 章 第二天午后
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会这么容易吗?
一个人,会因为刚好到来的雪天爱上一个人吗?
会只是因为一个梦境吗?
学生时代我曾经最讨厌做数学题,喜好绕来绕去层层剥开的阅读理解。
成年之后,却越来越珍惜确定的答案。
人和人之间,是无法融合的海浪。我们彼此靠近,同时对抗远离。
只是一个梦,沾不到现实的边角。
就只是这种程度而已。
就有了法靠近的不满以及靠近的不安。
“休假还没结束吗?”
我撑着沙发试着站了起来,隐隐约约的刺痛密密麻麻传过来,可是要说影响其实也未必。
我曾经赌气说要做一个擅于放弃,无法支撑痛苦的人。
试过之后,才看得清还是自己支撑自己最安全。
喻匀沈坐在床边,双手撑着往后仰,“这才第二天。”
他的视线往下,我的长裤盖住那些疼痛的部分。
“看你好像一直在回复谁。”
“哦。这个啊。”他右手反拿手机对着我,晃了晃,“以前的哥们儿。”
说完又对着手机屏幕开始打字。
“要结婚了,最近紧张得不行。”
室内光线已经明亮起来,壁灯开着显得整个屋子特别沉闷。
我觉得我需要纱帘,不是那种纯白,一定是米白色。
那种纱帘会开拓我的空间,和我一同呼吸。
一个人呼吸会觉得好累。
“你还和以前的朋友有联系吗?这么少见。”
“什么话。”
他打字的缝隙里抽空看了我一眼。
“我也是有朋友的好吗。”
“好吧。我还以为你们已经没有话题渐行渐远了。”
手机锁屏熟悉的声音。
“一起打打游戏就有了。”
喻匀沈扯了扯颈口的衣服,“住得离老家也不远,平时他们也会去看看我爸妈,交情就这么处出来了。”
“我离得远,有什么事也没办法。”
“算我爸妈半个儿子了。”
“那挺好。”
我站起来,试着往前走了几步,自认为走得很平缓,每一步都脚踏实地,没什么破绽。
玻璃杯在喻匀沈的右手边,我伸手去拿,喻匀沈又突然开口,“我来吧,顺个手的事。”
我没有松手,“不用了,感冒好差不多了。”
喻匀沈没再说什么,由着我拿起杯子,缓缓冒出的热气堵塞了耳朵,喻匀沈开口道,“所以腿不疼了吗?”
热水的触感到手心,我才发现这不是我惯常用的那个水杯。
这个的杯壁太薄,我倒水会习惯倒上一整杯。
“我来吧。”
喻匀沈已经走了过来,想要从我的手上拿过。
我往左侧让了一下,没躲开。
“等会儿再上次药吧。”
杯壁没有隔绝任何热量,再坚持下去没有任何必要。
我松开手,退后了一步。
“挺烫的。”
“很渴吗,要不要再拿个杯子过一下水,凉得快。”
“不用了,不着急。”
现在这样的距离,中间没有合理的借口作为一种屏风,觉得很不自在。
明明隔了几步,好像紧靠在一起。
喻匀沈弯腰把水瓶也拿起来,一起放到沙发边。
我把毛毯堆到沙发的一侧,把拿过来的药剂打开,裤腿拉上来。
看上去比一开始要严重,我拿起药剂,喻匀沈再次蹲了下来,从我手上把药剂拿了过去。
他自然摇了摇药剂瓶,“刚刚看你走路就觉得不对劲,果然严重了。”
我不想再和他争。
“看得出吗?”
“挺僵硬的,而且你这条腿落地比另一条轻了很多。”
好吧。
看来做演员多少能锻炼人的眼力。
“准备了。”
“嗯。”
这次药剂喷涂特别多,有些凝结往下滴落,喻匀沈勾着手指抹了一下。
我差点又踢到他。
他很迅速往后躲了一下,差点坐到地板上。
“好险。”
真的是。
无语。
我默默把裤腿放下,吸了下鼻子,又摸了摸。
“怎么了?”
喻匀沈背过身把药剂放到一边,把桌上的纸巾收走,简单整理了一下桌面。
“没什么。”
说着我又吸了吸,“就是有点痒。”
“鼻炎吗?”
“有人没有鼻炎吗?”
“这倒是,或轻或重。”
鼻侧又有点痒,我再次揉了揉,“你怎么会想到要来当明星的?”
纯属没话找话说。
“啊?”
话题转得有点快,喻匀沈整理的动作停下,有要转身的动作。
不知道为什么又没有转过来。
“赚钱吧。”
“你家不是挺有钱的?”
喻匀沈的肩部有很明显的颤抖,我知道他在笑。
“这话说得,还有人嫌钱多吗?”
也是。
简单整理了一下,喻匀沈站起身,重新转过来。
因为整理东西,他把袖口撸上去了。
“午饭有想吃的吗?”
“有胃口吗?”
我脱了鞋,用毛毯把腿盖住,整个人平躺着。
一躺着就有点困。
“你会结婚吗?”
想到就突然问了。
“嗯?”
喻匀沈整理床铺的动作都停了。
“应该不会吧。”
他走过来对着镜子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穿上睡衣走到门边。
“你别起来了,我等会儿把饭菜端过来,或者你看要不要喝粥?”
我的食指上有一颗痣,现在拇指抚摸着围着它绕圈圈。
“不能吃很多。”
喻匀沈点点头。
他把门带上,走出去之后,屋里逐渐变热,我想着要不要把空调温度降点。
手都摸到遥控器,结果还是没动。
发了一会儿呆,挑出最开始几年看剧的时候热播的几部剧,闭着眼睛随便点了一部。
戴起耳机,屏幕倒扣着。
这些反反复复看过好几遍,只要闭着眼睛就能想到台词。
等一集放结束,喻匀沈敲了敲门。
“这是你的,你看够不够。”
碗底一点饭,有炒肉和一碗汤。
“够了。可能都吃不下。”
“过几天应该胃口也恢复差不多,到时候出去吃点?”
“有几家我以前吃过,味道还不错。”
“你去过很多地方?”
我咬了一口肉,偏咸口,很符合我的口味。
“不啊。”
喻匀沈喝了不知道从哪拿过来的饮料,还想给我倒一杯,被我捂住了杯子口。
“这边算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工作之后一年也抽空来几次,算是比较熟的。”
汽水究竟有什么好喝的,我从小就不喜欢。
他一杯接一杯,喝得倒是尽兴。
“去过的地方确实有不少,工作之后拍摄需要去了不少次国外。”
“以前上学的时候也跟爸妈去了不少名胜古迹。”
“叔叔阿姨怎么有空?”
“嗯?”
喻匀沈的表情很是不解,但是又没有彻底表现出来。
“他们有假期。”
“而且我妈是个摄影师,我爸又离不开她。”
“他们放松的方式就是旅游。”
是吗。
“那你从小就去过很多地方了?”
“我都不记得了。”
“小时候就想在家里玩游戏机,根本不想去别的地方。现在反而和他们在差不多这个年纪的时候很像,有空的话,就想在一个不那么熟悉的地方放空一下。”
我尽力把碗里的饭吃完。
“你是不是也喜欢这样?跑来跑去。”
“是啊。”我接上去说,“托你的福。”
喻匀沈抬眼,故作无意用手挡住了唇边的笑。
“那你女朋友呢?”
“什么?”
“他们是说你和女主角在一起了。”我用勺舀了一点汤,刚好铺平整个碗底。
“哪有的事。”
喻匀沈把最后一点饮料喝完。
“很久没恋爱了。”
是吗。
“每天都能看到你的桃色新闻在娱乐新闻的首页。”
“你有没有发现娱记是最喜欢编排爱情故事的,天天不是他爱她就是她爱他。”
最后一口喝完,我把碗筷放下,用纸巾擦了擦。
“你想说其实没有爱是吧。”
“其实也不用这么直白。”
屁话。
喻匀沈把桌子擦了擦,把碗筷端出去。
结果走出去又退了回来。
“吃完先不要睡觉,对健康不好。”
我耸耸肩,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之前不也有专家说了可以吃完就睡吗,做人随心就好,不用太生搬硬套。
我没坐下,忍着疼一步一步走到窗边,走得很慢,但是目标坚定。
一直走到纱帘边,透着纱帘看窗外模糊的世界。
雪一直在下,晚上睡觉之前紧张看着手机,发现一连要下上好几天。
感觉不太妙。
因为会是一个难忘的隐喻。
“在看什么?”
“雪没停。”
喻匀沈走过来站到另一边,把纱帘拉开一点看向窗外,“要下好几天,还好是小雪不会影响出门。”
“我记得有一年从傍晚开始下大雪,下了一天一夜,学校直接放假,我们那年高三,校长带头去街道铲雪。”
“那肯定有人祈祷雪越下越大吧。”
“你怎么知道?”
“猜的。”
不管出于多少原因,肯定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出于等了太久,而不希望好不容易堆积起来的雪就这么迅速消失。
不过,就算再怎么喜欢也得为道路让步啊。
“别站太久。”
又看了一会儿,准备转身的时候喻匀沈把木椅拿了过来。
“喜欢看就坐着看一会儿吧。”
他都拿过来了,我也不好意思直接走,何况腿确实有点不舒服。
我坐了下来。
喻匀沈又走了回去,我看着他拿起另一把椅子。
还好这里有足够的椅子。
我把手机拿起来,背景是纷纷的雪天,继续看我的电视剧。
喻匀沈这次没打字,可能是双方聊得都有点累了,都开始发语音。
_(我靠我好紧张啊)
_(她会不会逃婚啊)
_(不对 我是她初恋 )
_(怎么办 万一我到时候喝醉了她不会觉得我……)
后半句没听全,喻匀沈掐了。
还转过来看了我一眼,我不明所以,看了回去。
他先错开目光,我继续聚焦我的电视剧。
_(放松)
_(你们都谈这么久了 能有什么事)
_(安心结婚就行 等着我的红包哈)
也许是喻匀沈的话安慰到了他,这哥们没再说什么,我也没听到消息音。
喻匀沈一直在旁边坐着,我渐渐被故事吸引了视线,没有继续去注意他那边。
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略过,我再去看他的时候,喻匀沈已经睡着了。
他伏在窗台上,看样子像是已经睡着了。
空调的温度要不要再调高一点?
好像是最高温度。
要不要找件衣服给他披上?
这样会不会有点奇怪。
我把手机放平,视频音量调低了许多,也学着他趴着。
耳朵靠近了才能听清手机里的声音。
画面其实有鲜活的生命力,可以坦然放松地带人回到当初存档的那个时间点。
声音也同样。
所有的一切都与时间有关,也因此化腐朽为神奇。
最初看这部剧是在邻居家的电脑,所有者是个很年轻的阿姨。
最初也是她先喜欢,后来我陪着她也喜欢上。
她会给我做面包,给我缝了一只蓝色的小钱包。
送给我一支银色和锈红相间的钢笔。
事实证明不能给小孩具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后两样在我明白珍惜的时候已经无法再使用。
所以我唯一剩下的后悔的选择就是反复看这一部剧,以期从其中找回可以回到当初的瞬间。
那是非常非常短暂的瞬间,稍纵即逝。
那个阿姨穿了她一生或许最漂亮的衣服,再也没有回来过。
旁观人的角度,简直是个恐怖故事的简介。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发生。
同年的一天,班里两个学生在窗台补写作业时候 偷偷牵手被教导主任发现,两个人要写六千字的检讨。
当天晚上男生去女生家里提亲,第二天家长就找去了学校找老师讨个说法。
问明媒正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老师有苦说不出,只好点头哈腰道歉。
后面不久女孩过来办退学,给了我两颗糖,说这是喜糖。
那天我记得很清楚,我在背初背就十分困难的《离骚》。
那天背得头晕眼花,她叫我伸手的时候我还正常。接过糖果的一瞬间,就在心里骂,这些作者闲得没事干就去劳动,不要写这些字句折磨人。
后来我毕业,逃离,失败又终于成功,现在听多了草台班子,魔幻现实。
发现自己早早就是见证者和亲历者。
更加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