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五章 做梦
“我没说错吧。”
喻匀沈松开手,把药剂打开,“短时间可能会特别酸痛,你有个心理预期。”
“嗯。”
然而有心理预期也没什么用,还因为某种条件反射,我踢了喻匀沈的手臂一脚。
气氛有点尴尬,我装作无事发生,药剂的味道很强势,一瞬间就充斥了整个房间。
我嗅着味道搓了搓指甲,喻匀沈什么也没说,把药剂放回到药盒里。
“你之前是不是说过要练拳击?”
“啊?”
我有说过吗?
练拳击要干什么?
等等,我记得有一年好像火过一个格斗类的电影,我看完之后好像是有跟谁说过的。
“你听谁说的?”
这谁卖我。
还卖这么久之前的事。
“姑姑。”
啊?
“什么时候?”
“就是那天吃完之后,我们去了第二趴。姑姑喝多了,说了这个。”
“没有别的了?”
“没了。”
好吧,看来职业操守还是有点的。
小叶挑了一个最平淡的事来讲,可能也是真的觉得平淡可笑吧。
话说,原来是小叶啊。
我记得之前有跟人分享独身女性的安全秘诀。
我当时看到那部电影就想着要不去报个泰拳班看看吧。
原来站在树荫里捧着冷饮杯的人是小叶啊。
说起来那个时候,我和小叶已经不是在一起的状态了,当时也能惬意地吹着突如其来凉爽的夏风。
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联系慢慢弱下去的呢。
如同填到一半无疾而终的报名表。
因为戛然而止的兴致,所以在我的生命里慷慨落幕了。
“算了吧。我后来又觉得不怎么合适了。”
指尖在肌肤上滑过,喻匀沈轻柔地把药剂涂抹开。
缓慢的感受在时间那里很落拓,我来不及想着拒绝,药剂已经被均匀抹开。
喻匀沈在我的小腿上带过最后一笔,又看了看,终于走远了一点。
裤腿从膝盖上逐步逐步滑落,盖住受伤的那一块。
那种冰凉的感觉似乎再度恢复。
我往沙发里面坐了坐。
最初看到的喻匀沈,就是这样一个温柔的形象。
我生命里从头走过来的旅程并没有类似这样的温柔见证,哪怕只是旁观别人也是没有的。
所以我无法对这样的温柔说不。
这不能怪我,我也不知道应该去怪谁。
“我觉得挺适合的。”
嗯?
“什么?”
“什么适合?”
“练泰拳或者其他武术项目吧。”
他喝了一口水,手指间流出滑落的水珠,指甲上均匀分布着我没有的月牙。
看起来很健康,很完整。
室内只有床头壁灯十分微弱的光亮。
隔着玻璃杯壁,浓密的睫毛,和那双因为没有聚焦而显得有些颓唐的眼睛。
“啊?”
“什么?”
我好像走神了。
“你刚刚那一脚力道不错,可以考虑去报个班练一下。”
“滚呢。”
“哈哈。”
笑屁啊。
怎么这么烦。
我把腿放平了,另一条腿曲着膝盖。
这样疼痛感会稍微清除一些,可能是心理作用。
空调遥控器响了几声,我看了一眼空调,温度又调高了几度。
“要喝水?”
喻匀沈原本准备躺下,看我看他又坐起来。
我摇摇头,“不了。”
避免这样的视线过于突兀,我躺了下去,清晰可见的温度依旧留在显示屏。
我抓了抓毛毯。
“继续睡觉吧,还是要起床?”
“再睡一会儿吧。”
“好。我关灯。”
灯光再次暗下去,随着光线的消散而复涌的是一个崭新的梦境。
市区很繁华,街边的精品店铺常常让人望而生畏,我从来不会贸然地走进去。走进去总会有店员热情地涌上来,再之要么理都不理你。
两种情况无论哪一种我都不乐意见到。
所以我只记得店面的装修和员工服装。
我一个人顺着路走,今天起床的时候一点都不觉得昏沉,走了这么远的路也不觉得疲惫。
走过两个红绿灯,在两侧绿林的路口右拐,又走回来,直走过了一个绿灯。
那间酒吧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看起来很粗糙,灰色的墙面,店铺就叫酒吧。
看起来不像是什么有创意的地方,无聊就是唯一的特点。
尽管这样想,我还是径直走了进去,走进里面才发现是一家清吧。
歌手在台上拿着吉他边弹边唱,唱得歌我没有听过,也许是新出的热榜。
店铺的人很多,前排的人已经坐满了,我只能坐在过道外面的并排座位。
只剩下一个两人座,面对面。
只剩下一个位置,一侧坐着戴着橘色鸭舌帽的男人。
帽檐压得很低,脚上穿着鸳鸯色的鞋,手指上戴着好几个戒指,手腕上戴着五六个手串。
看着很像什么时装周出逃的人。
很奇怪。
但我没多想,依旧坐了下来。
他似乎抬起头,幅度很低,又恢复到原先的状态。
台上的歌手换了两个,唱过了十多首歌。他始终不变动作,也许是睡着了。
看来有人真的无聊到现场听歌睡觉,也有人无聊到看别人现场听歌睡觉。
无论是谁的爱好,都不好意思多说。
我看饿了,服务员刚好走过来问我要不要点餐。
我点了一份抹茶面包。
旁边的人也出声了,确实是个男人。
他说要一盘小龙虾。
喝醉了吧,酒吧再怎么样也不是ktv,怎么可能会有小龙虾。
不过,ktv难道就有吗?
“好的。”
服务员这么回答他。
天呢,原来还真的有。我已经做好他以这个为借口来碰瓷的准备了。
结果服务员很轻松地回应了他。
“麻烦再给我一份咖啡。”
我看了一眼服务员的位置,挥了挥手示意他。
连小龙虾都有,没有咖啡说不过去吧。
“好的。”
服务员这样回答我。
果然,是一个表面无聊,但是很奇怪的店。
我把手机举起来,在软件上存了定位,想着下次可以再过来。
毕竟这次是乱走走过来的,下次能不能找到还未必。
存个地址好找一点。
“你的小龙虾。”
五个服务员端着五盘小龙虾走了过来。
我瞪大了眼睛,嘴巴也不自觉微微张开。
虽然不是脸盆那么大的盘子,这个分量也有点吓人了。
是还有别的人要过来一起吗,我是不是占了别人已经占好的座位?
那我得赶紧走吧,等人来了会真的很尴尬的。
这样想着,我已经站了起来,还没站直,服务员又把我的面包拿过来了。
面包的分量也很可观,抹茶覆盖住了整个面包面。
面包在抹茶游泳池里游泳。
“你们这的分量还蛮特别的。”
我尴尬笑笑,同时看了一眼对面的小龙虾。
难为这张桌子忽然可以摆的下。
等会儿,马上我的咖啡不会是用桶装过来的吧。
那真的太惊人了。
“是觉得桌子小吗?”
我无意又看了一眼桌子,被服务员看到了。
他善解人意走开了,我默默咳嗽了一声。
在一分钟之内,他又走了回来,端着我点的那杯咖啡。
还好,不是桶。
只是塑料升装的容量而已。
哈哈。
是对顾客胡乱点单的报复吗?
一定是报复吧。
不然真就说不过去了。
服务员笑眯着眼睛,走到桌边,我看了一眼绝对放不下的桌子。
非常自觉地认为自己可能是要蹲着喝了。
却又看见服务员在桌子上点了两下。
随着声响,桌面两端往外延伸,整个桌面变得宽阔了不少,已经可以再放两盘子鸡爪。
区区放杯咖啡已经不算什么了。
“欢迎光临,欢迎慢用。”
有点神经,虽然我不应该说这句但是憋着也是不可能的。
事到如此,我慢腾腾咬了一口面包,出乎意料的甜美却不腻味。
很快我就吃到一半,这时候喝了一口咖啡,再尝了一口面包。
我自认为不会有任何比这更美味。
越吃有种越踏实的感觉。
没注意到拼桌男人狂风般吃龙虾的速度。
我才咬了几口面包,他已经酷酷干走半盘小龙虾了。
真有这么好吃吗?
看得我也有些想尝尝,尽管我一个人不可能吃得下。
我很快打消这个念头,面包吃得慢悠悠就是很容易就饱,吃了快半个的时候已经有点吃力了。
没有再吃其余东西的欲望。
等吃了大半块,又喝了半杯咖啡之后,想着再吃一点的时候已经有了反胃的感觉。
这家店的老板是有什么心事吗?怎么这么乱定量来折磨人啊。
我不好意思去直接把东西扔这里走人,毕竟同样的价钱我吃到了翻了好几倍的东西。
就是不翻倍我也不怎么好意思丢。
这可怎么办。
纠结之余我看了一眼对面,满满五盘小龙虾已经被他消灭了个精光,散着的虾腿也被吃掉了。
这人可真能吃啊。
我默默腹诽。
“歌曲表演已经结束,下面邀请大家观赏我们最新的投影仪。”
歌手从这边走到后间,屏幕上也已经开始放新的影片,是春节档的内容。
影片一共是三小时,我在三小时内把面包和奶茶都消灭了个干净,准备出去的时候发现对面的男人好像在哭。
是因为吃得太多所以胀着了吗?看样子似乎很痛苦。
“你没事吧。”
我看见他的眼泪滴落的瞬间。
有好几滴不断地落下来。
我要不要去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还是打算无视呢。
还是无视好了,反正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人觉得悲伤所以流眼泪是一件正常地不能再正常的事。
所以没有必要去打乱这种有关情绪表达的抒发。
自如地表达自己的情绪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
我站了起来,准备离开这里。
“邬觉里。”
对面那人突然喊我的名字。
我觉得这声音很熟悉,但是其归属我始终记不起来。
这个人是谁呢?
思维不断反刍,我一个字都无法翻阅出来。
“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男人把帽檐的阻挡移开,终于抬起头,字字句句哽咽。
“你要去哪里?”
熟悉的面容唤醒我所有的感官,可是我依旧记不起这个人。
是谁?
在哪里产生了交集?
我没有答案,也因为想不明白只好尴尬地对着人笑笑。
“好久不见。”我开口道。
“你没有认出来我。”他十分笃定地开口。眼泪止住了,他反而攥住了我的手腕。
“别离开我行不行。”
“我道歉。”
“……”
他一句不停,反反复复重复说道。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谁啊,不要为难我啊。
“好了大家,我们要休息了。”
“麻烦大家有序离开,欢迎下次光临。”
前排陆续有客人先走出去。
原来已经是这个时间了,我顾不得这人莫名其妙的话,狠下心把自己的手抽开,甩开这人走到了大道上。
外面起风了,走了几步路又开始下雨,只好找了一个屋檐躲雨。
“你个没良心的!”
脸颊传来剧烈的疼痛,我迟钝地捂着脸,收回视线。
杨秀芹就站在我眼前。
雨幕里人群包围着,我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同时沉默着,我也听不见此刻暴雨的声音。
我转身撞破人群,寻到一个出口,杨秀芹死死抓着我的袖口。
挣扎中,我遗弃了外套,从人群的一个破口闯出。
“不要脸的白眼狼!”
杨秀芹仿佛在天空中嘶吼,铺天盖地的雨水变为她的唾沫星子,两唇开启闭合就是一道闪电。
“小贱人!”
杨秀芹的呼吸声就在我的身后,我的步伐却越来越沉重。
大腿逐渐沉甸下去,我会不会正在逐渐变成一座山。
救救我,能不能救救我。
救救我,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
我只能在心里喊着,不敢发出声音。
在因疲惫倒下的最后一瞬,眼前视线陡然黑下。
我被人拉着往前走,往左或是往右。
是杨秀芹吗?
现在是已经完蛋了对吗?
马上就要回到那座二层楼当新娘了是吗?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突然停下而又僻静。
我能感觉到我全身都在发抖,手不自觉想要去抹掉这一片黑暗。
突然光明就落了下来。
是那个人。
他把鸭舌帽接过去,我看得见他唇起又闭合。
却听不清他的声音。
好漂亮的一双眼睛。
我伸手向前,他停止动作和表情。
十分柔软的睫毛在指尖,如同鲜明的呼吸。
然后我醒了。
在已经明亮的房间里,喻匀沈放下手机从床上坐起来。
“要喝水吗?”
哦,原来他的名字是喻匀沈。
喻匀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