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柿子捡软的捏
恢复官盐专营满月,我和孙朝让碰了一下。
泉州官盐收入由先前的白银二百两左右,一下增长到一千六百两。
增长率虽然很是惊人,但总数才这么一点我心里也是有点意外。
忙向孙朝让问道,
“孙大人,这泉州户贴可曾造好?人丁多少?”
孙朝让早已做好准备,
“大人,已盘查清楚,这泉州府户数三万两千户,总计一十六万人口!”
我一脸惊讶,这宋元时人口破百万的东方第一大港,中间也不过隔了300年,如今怎么只剩下这不足20的人口?
孙朝让见我的表情,苦笑着解释道,
“大人,如今的泉州早就不是当年繁华时的泉州了!历经元灭南宋屠城、倭寇劫掠烧杀,即使幸存下来的百姓,外走他乡的不计其数;商船海禁后,经商的阿拉伯人、波斯人也都走了。”
看我还没有缓过来,孙朝让便宽慰道,
“如今圣上恩准重开泉州港,十年光景,应该也会恢复到宋元时的盛况了。孙大人也莫小看了这一千六百两的官盐收入,我一个堂堂的泉州知府,年俸也不过一百五十两,泉州府的收支用度已经够了!”
我轻叹了一声,
“孙大人,难为你们了!”
我来这泉州,可不单是为了解决地方的收支用度,朱由检那边还等着我找银子去筹建关宁锦防线,解决女真的反叛了。
我继续说道,
“私铁那边也要劳烦孙大人如此这般去重建官铁专营了,遇有疑难,我等可一齐协办。”
看孙朝让没有为难推辞之意,我心也放下了,随口问了一句,
“孙大人,这泉州府的田册可曾修订?”
孙朝让不知道我又准备打什么主意,谨慎地回道,
“这田册乃田税根基,都有修订,太祖时十年一修,圣上临朝后改为十五年一修。”
我喃喃道,
“有田册就好!有田册就好!可否容我借阅一番?”
孙朝让随即叫出税曹,搬出了田册。
大致翻了下面上的几册,我问道,
“泉州府共有多少田地?为何户均还不到三亩?”
税曹看了看孙朝让,有些为难地说道,
“回大人,泉州府境内山地、丘陵遍布,可用作农耕之地本就不多,田亩共计二十万亩。”
我心头默默盘算了下,二十万亩,三万两千户,这样算户均也应超过六亩了,怎么这些田户还不到三亩?”
税曹一时语塞,看了看孙朝让,只是默不作声。
孙朝让似乎也有隐情,不便过多言语,只是说道,
“大人且往下看!”
我意识到什么了,直接翻到最下面几本田册,每户少则数百亩,多则几千亩,其中淮王朱常青的名下,竟有数万亩之多!
要知道淮王可是在邻近的江西饶州府就藩的!
这朱元璋年少时吃了太多苦,不愿后世子孙再重复他的苦难,定下祖制,朱氏子孙都由朝廷供养着。
可朱元璋低估了这帮皇子皇孙的繁殖能力,从他开始播种的26个儿子和16个女儿,到崇祯朝时,宗室人口已超过30万人。
朱元璋的舐犊之心,却害苦了朱由检这高高在上的天子!
按税制,泉州府这二十万亩,按每亩征税3分银子,拢共也就6000两白银。
按理说,田户也都负担得起。
可问题就出在这宗室和士绅免税的政策上,这些人占据泉州70的良田,可是却分税不纳,但朝廷的税银却是按在册田亩一分不能少。
怎么办?
只有把这6000两的税银全部转移到30的田户身上,再加上平叛女真的辽饷,征税官员的踢斛、火耗,各种苛捐杂税,每亩实际要缴的田税高达几两。
而崇祯年间,每亩良田的售卖价格也不过七八两。
抛荒的人因此也越来越多,田地也越来越往宗室和士绅手里集中,没有门路外出讨活口的田户承担的田税也就越来越高!
崇祯朝,每年田税收入不过两千多万两,商税收入更是只有三百多万两。
而每年用于军中的支出就高达两千五百万两,吃光了朝廷全年的税银!
如果宗室士绅的田税能收上来八成,朝廷就可新增近四千万两收入,再加上泉州港的水饷,各地的官营盐铁收入,再新增几百万两应不成问题。
可如今查到淮王这里,他毕竟是朱由检的宗亲,不是外臣可比。
这初代淮王朱瞻墺,是朱棣长子朱高炽的庶七子,原本远在广东韶州府,正统元年时,移藩江西饶州府。
到朱常青时,已传了十二王,统治饶州府达208年之久,权势通天。
一边是朝廷巨大的收支赤字缺口,一边却是满是护甲的寄生虫,我也犹豫了。
思虑再三,决定还是先从这些士绅田地着手,淮王这边只有后面找机会了。
除去淮王名下的5万亩良田,这些士绅手上至少有近10万亩田地。
主意拿定后,我便对孙朝让说道,
“孙大人,劳烦你明日将这些士绅全部传唤到府衙,本官要和他们好好谈谈。”
孙朝让面露难色,
“大人,这些士绅都是本地豪族,势力盘根错节,恐怕不好对付啊。”
我轻笑了一声,
“孙大人不用这般顾虑,遇有那些敬酒不吃吃罚酒之人,只有张大帅去“请”了!”
我“请”字说得特别重,要的就是泉州府士绅之人全部到场。
孙朝让见状,只好答应下来。
第二日,我与张献忠商议,抽调营中三千将士,在府衙门口两边分列。
到中午时分,数十个士绅陆陆续续也都已到齐,进府衙的时候,也被这架势震慑住了。
落座的时候,一众士绅在堂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见堂下乱成一团,我猛地一拍惊堂木,喝道,
“大胆,竟敢藐视公堂!左右听令,再有喧哗者,杀威棒伺候!”
顿时,全场鸦雀无声。
我环视堂下,故意沉默半晌,方才再开口,
“此番,我和孙大人请各位前来,只为一事:大义丹心,共赴国难!”
堂下一片死寂,没料到我会把这事拔到民族大义的高度。
平日里这些士绅,嘴里喊的是忠君报国,私底下却干的都是些与民争利、与国争利之事!
我继续说道,
“朝廷当前之形势,诸位应该都有耳闻!辽东女真反叛,西北流寇肆虐,东南倭寇侵扰,朝廷如今是难顾首尾,全年税收尚不够边关军需!诸位理当尽我大明子民之责!”
堂下明白我的用意,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几个势力深厚的士绅开始叫了起来,
“太祖赐我等免税之身,祖制岂是你说改就改的?”
“这朝廷份内之事,朝廷理当尽力,与我等何干?”
其他人也都附和起来,那蒲员外虽在堂下一言未发,嘴上却露出一丝蔑视的冷笑。
我喝道,
“好!本官就先礼后兵与你等说说这道理!”
我眼盯着刚才出头之人,正色说道,
“太祖赐你等免税之身时,是望你等一心报国,免去后顾之忧。可你等所行何事?泉州府二十万亩良田,你们数十人却强取豪夺侵占了一半,太祖如若在世,怕不光是这免税之事,就连你等身家也要治重罪了!”
说罢,又转向另一人,
“还有你,身受皇恩,却说出如此不知廉耻之话!没有朝廷的封赏,你可有这士绅的身份?没有官军的边关平叛,沿岸剿除倭寇,你可有这太平日子?”
刚才叫嚣的两人,也都面红耳赤,低头不语。
我望向众人,高声说道,
“国事危急如此,本官也策划了两策,让你等任选其一:一则按在册之地暂行二十税一,平定辽患后,恢复至三十税一,新垦之地十年之内不纳粮。二则每户按人均10亩作限,可免纳粮,但超出田地需售给官府,由官府分至泉州在藉百姓,售田之银两,由官府协助耕种之人三十年分次付清。”
堂下马上炸锅了!
我又猛拍了下惊堂木,厉声喝道,
“此两策只是让你等略尽臣民之责,并未伤筋动骨,你等还有何不满?!今日,你等不做个选择,就不要离开这大堂!”
说完,我缓缓向孙朝让说道,
“孙大人!劳烦安排府中税曹画押登记!”
孙朝让心领神会,向左右吩咐道,
“关门!”
随着府门缓缓合上,几个胆小的士绅走出了人群,在税曹那签字画了押,然后望向了我。
见我点了点头,轻叹了一声,走了出去。
剩下的人还在用沉默抗议着,我也没做理会,陪他们一同坐于大堂之中。
又过了一个时辰,早就过了午饭的时候,这帮养尊处优的士绅也早已饥肠辘辘。
我只当没有看见,叫孙朝让安排下人将餐食端于大堂之上。
在我二人的咀嚼声中,终于又有十几个抗不住了,找税曹画押去了。
我得意地笑了笑,放下筷子,让税曹将画押的文书呈了上来。
不出我所料,都是选的第一种二十税一的方案,这帮寄生虫怎么舍得放弃嘴里的肉食呢?
我起身,放下文书,冷笑一声,
“你等认为这样坐着,本官就拿你们没办法?圣上已亲赐本官见机行事之权,过了今日,本官就按第二策征收你等田地!”
这话可能说得有些重,他们也看到了门外张献忠的队伍,防线终于崩塌了,纷纷起身找税曹去签字画押。
堂下,还有一人端坐着,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