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敲山震虎
王承恩看到朱由检御批的时候,一脸兴奋,高声说道,
“孙大人,圣上对你在泉州所行之事,相当认可,你我担忧的问题,圣上应早已知晓,料也有对策了,后面可继续按孙大人计策行事!”
见我和张献忠还有些疑虑,王承恩又解释道,
“圣上平时批阅奏章时,都是异常慎重,行笔非唐楷不用。此番如此洒脱,必定是胸有成竹,心情大好!”
顾虑已除,我和孙朝让就商议着准备动手了。
孙朝让先以知府名义发布了安民告示,要求三日之内,泉州府各盐铁商铺,在官府重新造册登记,逾期官府未记录在案者,皆以私贩盐铁论处,按《大明律》杖一百,徒三年,拒捕者斩。
沿岸各大盐田,张献忠带军和泉州府衙役一起进行了查抄登记,纳入官田。
平时一些蛮横惯了的私盐贩子,以为依仗着蒲家的势力还可以继续逍遥下去,直接在官军面前耍泼闹事。
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私盐贩子,竟直接挡在了衙役前面,像是领头之人,他梗着脖子,冲着官军大声叫嚷道,
“你们敢动我试试!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多少斤量,竟敢插手蒲大人的家业!”
话语中充满了嚣张与跋扈。
张献忠也是个爆脾气,上前两步,也不言语,手起刀落,那私盐贩子的人头就滚落到了地上。
这突然的一幕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预料。
闹事的私盐贩子一时都被镇住了,不再敢轻举妄动。
平日里畏手畏脚的衙役们,直接上前将闹事的私盐贩子捉了起来。
经过这次旋风整治,泉州府从源头的盐田,到市面的商铺都已经杜绝了私盐的生存空间。
但外地流入私盐如何控制,我一时还不知从何着手。
不过,当前直接被打脸的蒲员外,还是要找机会去安抚下。
这泉州蒲家是阿拉伯海商的后裔,南宋嘉定年间举家迁到泉州定居,通过海上贸易积累了巨额财富。
其先祖蒲寿庚南宋末年甚至还担任过泉州舶司提举,也曾帮助过官兵打击海盗,立下功劳,被授予福建安抚使,主管海防。
但就是他,关键时刻却投降了元朝,并在泉州屠杀了宋朝宗室和汉人百姓。
朱元璋建明后,虽打击了蒲氏家族,但仍有蒲员外这一支残留下来。
隔了几日,我和孙朝让二人亲自到蒲家登门拜访。
从进门的门僮开始到蒲员外,都是冷若冰霜,入座后连茶水也没有上,似乎随时就要爆发。
我二人早已有了思想准备,也就不以为意了。
我先打破了尴尬,
“久闻泉州蒲家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派非凡!”
蒲员外斜眼瞟了下,阴阳怪气地回道,
“我这小门小户怎比得上孙大人的官威气派!”
我起身轻笑了一下,
“蒲员外就不用自谦了,泉州方圆百里,谁人不知蒲员外家大业大,手可通神!”
蒲员外重重地哼了一声,也不作言语。
我只当没有听见,接着说道,
“我此次前来泉州,也是按圣上之意,清云除雾,重振朝纲。前番在蒲员外等泉州乡亲的支持下,货港重开,沿岸倭寇海贼也被郑芝龙和李国助两位大帅清除;如今,市面不法之私盐也被连根拔除,实乃泉州之幸,朝廷之幸!”
我料知蒲家与海外的倭寇也有勾结,抛出郑芝龙和李国助,也是为了震慑下蒲家,往后不光私盐,就连那些跟倭寇见不得光的勾当也不要再想了。
蒲员外脸一下成了猪肝色,厉声诘问道,
“孙大人,这是要把事情做绝了?!”
我微微一笑,装作不解道,
“本官上替圣上分忧,下为黎民解困,理当尽心竭虑,蒲员外何至于此?”
蒲员外面色一沉,威胁道,
“孙大人,你就不怕走不出我这蒲府吗?”
说罢,从偏房跑出七八个家丁,看样式只等蒲员外一声令下就要动手了。
我冷笑一声,
“我走不走得出你这蒲府,可要问问你府外的张献忠张大帅了!”
这时,门僮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
“老爷!门外一大队官兵把府门围住了!”
蒲员外先是一怔,眼盯着我几乎要喷出火来,半晌才重重地拍了一下桌案,
“哼!送客!”
没几日,我和孙朝让只身闯蒲府的事就传遍了整个泉州城,城中其他世家大户对官府也更加忌惮了。
我去蒲府,本来就没想过能谈出些什么成果,只是为了展示些姿态罢了。
一来尽量避免给泉州百姓造成蛮横霸道的形象,二来也是为进一步敲打蒲家,三来也可以震慑其他不法之人。
回军营后,没过两天,大营门口就突然围上一大群百姓。
几个领头之人叫嚣着官府故意提高食盐售价,断了百姓的活路。后面不知真相的百姓也跟着叫喊起来。
我听闻营外的喧闹声后,走出了营帐。
见到大营门口的状况,立马知道这是蒲家见硬的不行,就来软的了!
也怪我的疏忽,禁了私盐后,也没有同时把官盐的价格降下来,百姓有怨言也是情理之中的。
我走出大营,和声喊道,
“各位乡亲!我就是圣上派到泉州的钦差孙可望,大家有何冤屈,尽可向我说来!”
那几个带头之人听闻,立即鼓动身后的百姓道,
“就是这狗官!视我等如羔羊,让我们吃那贵到天上去的食盐!”
后面的百姓也狗官狗官的跟着起哄。
我盯了一眼那带头之人,又环视了各个方向的百姓,恳切说道,
“各位乡亲!这官盐的价格之高,确实是我的疏漏,我向大家保证,官盐价格不会超出每斤十文的价格,前阵在官铺多付的钱两,也可全部退还!”
说罢,就大声叫左右去找孙朝让安排这降价退钱之事。
看围营的百姓都安静了下来,带头之人又鼓动道,
“乡亲们!这狗官今日说降价,我等退去,明日又定会涨回来!”
我紧盯着这家伙,正色说道,
“你当本官是那三岁小儿,说话如同儿戏?本官在此保证,往后这盐价每斤也不会超过十文!你若再胡搅蛮缠,休怪本官不客气了!”
看到带头之人被镇住,我向营前的百姓高声问道,
“各位乡亲!泉州当年也是商贾云集的大港,如今却成这般模样,为何?”
人群相互望着,一片沉默。
我继续说道,
“皆因这倭寇之乱!辽匪之患!如今泉州货港已重开,倭寇也少有侵扰。待朝廷平定辽匪后,这泉州港定会恢复昔日繁华模样!”
人群一阵窃窃私语,不少年长之人眼中已见泪光,这泉州港确实没落太长时间了!
那带头之人又不识时务地跳了出来,
“狗官!休要用这虚无缥缈之事再来欺瞒我等乡亲!”
我眉头皱起,向左右喝道,
“拿下!”
这厮也没料到会有这一出,被五花大绑之后,立马就老实了。
我转向安静的人群,面色严峻地说道,
“我在此向各位乡亲保证,快则五年,多则十年,泉州港定会恢复唐宋盛景,如若不然,我当再来泉州谢罪!”
众人见我态度如此坚决,带头之人也被捉拿,就三三两两退去了。
人群刚散去,孙朝让却又火急火燎地跑到了大营。
见面就直奔主题,
“大人!这官盐如此降价,亏空之银如何是好?”
我赶忙宽慰道,
“这食盐每斤十文,私盐做得,为何官盐做不得?我记得盐贱之时,每斤七八文也有出售,为何?”
孙朝让弄不清我唱得是哪一出,一声不吭地望着我。
我知道,用经济学里规模摊薄成本这些术语,难以跟他解释,就举例道,
“城中做炊饼的王二,每月吃穿用度1000文,每月做100个炊饼,售价需在10文才可保本;如果每月做200个,售价只需5文就可保本。”
孙朝让恍然大悟,
“大人的意思是,禁绝私盐后,官盐量起,也可以降低这售盐的成本。”
我点点头,
“正是!不过这全要倚仗私盐的禁绝,这也是你我接下来要筹谋之事。”
孙朝让也叹了一声,
“是啊!这泉州虽收了这产盐的私田,但外地流入之私盐又如何禁得了?”
先前我是想通过统计人口,测算耗用总量后,在各地分设官铺,让主政官员自己去堵上这差缺的漏洞。
可经过泉州诸事后,也理解了主政官员的难处,人手、钱粮都是问题,强压的话,说不定又会捅出新的篓子!
还是要利用市面的商户,必须要想个切实可行的法子!
傍晚时分,望着营中袅袅升起的炊烟,我突然想起了后世的代理制度!
脑中一下就清晰起来,这泉州府按人口划定片区,每个片区设定一个商户,每月按额定耗量从官铺进货,遇有未足额进货者,需向官铺说明原由。
如是私盐导致未能足额销售,则需协助官铺追查私盐来源。一经查证,则按《大明律》严办!
孙朝让对这代理之策,只是觉得道理上行得通,但能否奏效也没有把握。
其实,这依葫芦画瓢之事,从前也没有操办过,我心里也没底。
但事已至此,也只有先推行下去了。
如若行不通,再改弦更张也还来得及,毕竟影响也限制在这泉州府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