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幕后黑手
眼见着泉州港声势已起,按目前的情况,仅水饷一项,每年至少可以为朝廷新增50万两白银,朱由检的眉头应该可以稍微松开一点了。
泉州港一开,周边的倭寇和走私也逐渐销声匿迹,孙朝让的压力也小了不少。
趁着他心情大好,我计划着盐铁官营的事也跟他聊上一聊。
先前官营的盐铁,收入全部由朝廷垄断,地方没有任何分成,所以对民间私贩盐铁的监管也没有什么动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风声紧时就查上一查,过了风头就是做做样子了。
其实崇祯时期,地方上由于天灾、战乱等原因,田赋和商税锐减,地方大员的日子也不比朱由检好过。
我向孙朝让打起了哈哈,
“孙大人!这重开泉州港之事,你可是出了大力。如今这水饷之丰,想你泉州府也分成不少吧。”
孙朝让苦笑起来,
“大人来操办这开港之事,莫不知道这水饷是全需要上缴朝廷的?”
我装作大吃一惊的样子,打不平道,
“还有这事?这开港之策多亏了你孙大人,如今收果子了,却没泉州府的份,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了。”
孙朝让一脸疑惑地望着我,像是在质疑,你还能打破这祖制不成?
我继续说道,
“孙大人,即刻我就修书启奏圣上,申请将这水饷也抽成分给泉州府,切不可让功臣寒了心!”
孙朝让听了我的话,脸色瞬间变得喜悦起来,
“那我就先代泉州乡亲谢过孙大人了,这久旱总算迎来了甘露”
我一脸严肃地问道,
“泉州府怎的竟这般窘迫了?”
孙朝让叹了口气,悠悠说道,
“大人有所不知,这泉州府先前也算富庶之地,只因这天灾,流民四起,辽匪、倭寇来趁机侵扰,这田赋商税也都减了大半,这泉州府早就入不敷出了!”
我起身在屋内踱了几步,方才缓缓说道,
“我在延安府时,也见识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困处!如今圣上命我前来整顿税制,绝非仅为泉州港一事,我想着这盐铁官营之事也理当管上一管。”
孙朝让这时有点尴尬了,只因这盐铁官营之事他平日也未曾操持管理,一方面是光出力无收益没有动力,另一方面也是慑于私贩之人的幕后背景。
我意识到孙朝让有难言之隐,忙宽慰道,
“孙大人,无需多虑!此番我前来,计划着这盐铁整治也要像那水饷一般,朝廷与地方按例分成,解决朝廷和地方的税收之困!你有何难处,尽管说来!”
孙朝让眼中一亮,
“地方私盐私铁泛滥,我等并非不作为,实不能也!”
“孙大人可有何难处?”
我也知道孙朝让避重就轻的做法,回避了自己的失职,把原因都推给了外部因素,但这确实也是事实。
孙朝让当即回道,
“大人,市井小贩易抓,可这幕后之人,一类是那大族士绅,与朝中官员多少都有些牵连,我等投鼠忌器;再一类是那流窜倭寇,我等确实有心无力。”
我装作无心地随口说道,
“孙大人,这为害一方的祸首和倭寇,我们一起来想下法子。但你可知道这泉州府当有多少盐铁收入?”
只见孙朝让盘算了半晌,无奈地说道,
“大人,这盐铁收入确实久未核查,我也不知此数”
我追问道,
“孙大人可知泉州府如今尚有多少人丁?”
孙朝让顿时额头也冒出了些许汗水,尴尬地说道,
“这个这个,我也不甚清楚”
我看效果已经达到,便宽慰道,
“孙大人,这灾荒年月,不知定数也属正常,如今可重制户帖,算下各门各户的人口,这人数已知,当收的盐铁收入也就知个大概了!”
孙朝让之前也只道我就会耍下嘴皮子,没想到心思也这般缜密,连忙说道,
“大人,果然心细如发,我即刻就筹划这户贴之事!”
趁着孙朝让清查户头人丁的这个档口,我也抽空到泉州街头逛了逛。
元朝时,被马可波罗称为“东方第一大港”的泉州港,如今已异常萧条,商户凋零,已与内地小城一般模样。
虽然偶尔可以看到几个阿拉伯人和波斯人,但都是因祖上定居泉州而留下来的子裔,经商的外国人已绝了踪迹。
路过官营盐铺的时候,店外门可罗雀,里面一个伙计靠在躺椅上,手摇着蒲扇,无精打采。
见状,我想着进去跟他攀谈几句。
这盐铺也是少有人上门,伙计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见我进来,打开了话匣子就止不住了。
原来这泉州城中的食盐,十之八九都去买那私盐了。
其实在品质上,由于都是海盐制成,官盐跟私盐都差不多,官盐甚至还要好上一些,售卖差异的原因就是价格。
官盐每斤二十文,私盐才不过十文。
起初的时候,官营私贩的差异还没有现在这么大,百姓都还可以接受。
只是随着这私盐的倾销,私盐的成本越来越低,官盐每斤的成本却是越来越高了。
伙计最后叹道,
“看这形势,这官盐的价格又要涨了!但哪天官盐真不在了,这私盐价格定要涨到天上去了!”
我问道,
“私盐如此泛滥,官府不管吗?”
伙计像看外星人一般地盯着我,反问道,
“管?怎么管?你可知这私盐是哪家的后台吗?”
我故作惊讶地说道,
“朗朗乾坤,如此嚣张,还有王法吗?”
伙计讪笑了一声,
“王法?这私盐明里虽是泉州的蒲家操持,这背后却是那管着王法的礼部尚书!”
说完,伙计还往门外看了看,生怕这话被官府听到。
我心中一惊,温体仁!
此时的礼部尚书就是温体仁,这人虽在朝中因排斥异己、网罗私党口碑不佳,但也没想到他的手居然伸到泉州来了。
这私盐水如此之深,暗访官营铁铺时,也是差不多的情形。
我此时自己都有些顾虑了,这朝中正二品的大员能不能扳动不说,这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会不会连朱由检都奈何不得?
想到这,我有些理解孙朝让的难处了!
理论方案是一回事,落地执行又是另一回事!
如果这关解决不了,我与那纸上谈兵的东林党又有何异?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张献忠和王承恩的大军到了泉州。
原先嚣张的乡绅世家也都收敛了不少,开始意识到朝廷开始玩真的了,都各自找着各自的门路。
到我居住的馆驿拜访的人也越来越多,有直接行贿赂套近乎的,也有棉里藏针威胁的,我都一一打发掉了。
想着那个时空安禄山的遇刺,还有后世某沿海特区火烧钦差的事,觉得还是有必要防着这帮没有底线的狂徒。
我干脆从馆驿搬到了军营中,与张献忠和王承恩同住,孙朝让平常有事商议,也都是来营中了。
这日,我正在帐中焦心温体仁的事,张献忠和王承恩刚好来访。
看我一脸的愁容,张献忠戏谑道,
“看这泉州真是藏龙卧虎,把圣上的孔明伯温都难住了!”
“大帅莫要取笑!你可知这泉州私贩盐铁的幕后之人,已经牵扯到了当今礼部尚书温体仁!”
张献忠和王承恩一下都怔住了。
张献忠最先开口,
“管他是礼部尚书还是什么尚书,不法就理当惩办!圣上已授你我见机行事之权,如今大军也在侧,还奈何不了泉州的这鸟世家?”
我默默地回复道,
“大帅,灭世家易,想斩断这背后的关系网就难了!我等性命都是其次,如若温体仁用这网络逼得圣上都无法行事,那岂不是我等之罪过!”
这并非是我的杞人忧天,明朝权臣架空皇帝的事也不是没有,张居正和严嵩就是不远的例子。
一直未说话的王承恩终于开口了,
“孙大人言之有理,如今圣上也是日理万机,难免不会让那别有用心之人钻了空子,咱家以为,理应修书一封启奏圣上,一来提醒圣上朝中之奸人,二来也请示圣上泉州之事可否推行。”
王承恩不愧是朱由检最信赖的内臣,谨慎之余也不乏行事的变通。
我拱手谢道,
“公公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了!”
我当即将泉州港的筹建、水饷的收支分配一一做了记录,另将私贩盐铁现状以及背后复杂的关系也做了启奏,当然最后还有我准备的行事计划。
为了方便朱由检的判断和决策,王承恩也主动在奏书上签了名字。
这个小小的动作,让我对王承恩更加刮目相看了。
不是因为对我的支持,而是在这千里之外,他还生怕皇宫里的朱由检有任何不便!
过了十日,驿卒带着朱由检的手谕从京师返回泉州。
手谕上只有一个字,
“可”!
与朱由检平日隽秀的楷书不同,这个“可”字写得格外的大,字体苍劲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