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婆慈媳孝
想了想，王夫人叫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大丫鬟金珮更衣，换了套低调素净的薄荷绿莲花纹丝绸衣裙，去荣禧堂给贾老夫人请安。
自从荣国公仙逝，贾老夫人就有些一蹶不振，成日里除了逗弄宝玉，教养一帮女孩儿，便不管别的事。
“老太太，二太太来了。”
丫鬟刚撩开帘子通报，王夫人便走了进来，面色悲戚的给贾老夫人请安。
贾母头发还没花白，戴着翡翠金缕抹额，穿着墨绿色仙鹤云锦长褙子和灰云色云纹马面裙，当真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君，气质高贵。
贾母笑道，将宝玉放去榻上玩儿胭脂，“怎么？今儿想起来我这儿，可是想抱宝玉回去住两天？”
对这个媳妇，她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
国公爷去世后，王家越发强盛，为了不让王氏将来借着娘家打压政儿，帮王家把控贾家，所以贾母存心远着她，迟迟没将管家权交到她手里。
王氏也因这个对她心有不满，但两人都默契的维持着面上的和气，谁都没红过脸，说出去也算是婆慈媳孝。
说话间，贾母已让人扶着王氏坐下。
王夫人擦了擦眼泪，看着贾母，“老太太，薛姨太太前儿来信说她家大姑娘上京城向朝廷报丧来了，请我帮忙接应着，谁承想，那孩子上京城，一见着御用监的人竟是直接将薛家的皇商印鉴交出去了！还说这原是薛姨老爷的意思，也不知薛家出了什么变故，竟做出这样的决定。”
报丧？报什么丧？
哦，对了，薛姨老爷没了。
那薛姨太太他们孤儿寡母的，不就成了无依无靠之人？
贾母叹了句姨太太不容易，道，“姨老爷这一去，他们孤儿寡母的只怕日子艰难，守不住这偌大的家业也是有的，交出皇商之位不足为奇。”
不过这么一来，薛家算是彻底不中用了，往后本朝的四大家族就变成了三大家族。
她打压王氏，何尝不是忌惮四大家族里有两家都是王氏的姻亲？
现下薛家不中用，她倒是可以放心了。
王夫人心里一堵，捏紧帕子勉强笑道，“老太太说的是，只是姨太太与我姐妹一场，我这心里实在放心不下她，便想向老太太请个示下，可否派人去一趟金陵？”
贾母知道她这是着急了，着急想打探薛家到底什么意思，但薛家不中用已是事实，王氏急也没用，便顺着她道，“正是这个理儿，你打算派谁去？”
王夫人为难道，“珠儿还要读书，不能拿这等杂事去烦他，元春又要待选，过两年就进宫了……”
说来说去，就是不能让二房的人去，那就只剩大房的贾琏了。
只是这样一来，势必会耽误琏儿读书。
贾母并不开口，王夫人等了半晌，只好自己道，“不如叫琏儿去吧？”
贾母道，“琏儿毕竟还太小了，你且问过他老子的意思再说吧。”
王夫人讪讪道，“是。”
若是贾母能出面，王夫人就不用跟贾赦那混不吝的打交道，这一去他手上借人，不打点三五百两银子，他哪里肯同意？
老太太分明是故意要她受这份儿气！偏她做媳妇儿的，只能受着。
从荣禧堂出来后，王夫人遣了周瑞包了三百两银子去贾赦那边要贾琏，又让周瑞家的去了一趟王家要了王熙凤来，命王熙凤和贾琏两个一块儿下金陵，又交代了两人几句。
二人虽然才十二三岁，但俱是精明能干的，听音知意，不需王夫人多言，便明白此去薛家该做什么。
且王熙凤早知等她及笄，姑妈就会让她嫁给贾琏，做贾家的当家奶奶，所以对王夫人的话言听计从，此去金陵便是和贾琏一道也不觉有什么不自在，二人一路上催着自家船夫快些行进，倒是比薛宝钗先到了金陵。
扬州二月花似锦，柳絮轻飞燕子归。
天气虽还有些冷，但比京城暖和多了。
一大早入得扬州，远处是隐在雾中的白墙墨瓦，中间桥梁流水相接，茶楼酒肆旗帜飘扬，近处码头船来船走，岸上人烟攒动，一派繁盛之景。
薛宝钗请李太监在此处稍停了片刻，带绪儿、纤儿去林府接了薛蟠。
薛蟠被林如海教导半月，整个人似脱了层皮，蔫蔫儿的，薛宝钗见他说话声音小了些，也比以前更知道分寸，心中满意，面上关心道，“哥哥比以前瘦了，也更俊俏了些，竟有几分林姑父的气度，可见哥哥在林家是下苦心跟林姑父读了书的，这些日子辛苦哥哥了。”
薛蟠立时得意起来，“那妹妹觉得，我此番长进会让太太满意吗？”
他还惦记着出去玩的事。
薛宝钗莞尔，“连我都觉得哥哥比从前好了许多，妈自然也看得出来。”
薛蟠立时高兴起来，根本不觉得妹妹在哄他，还宽慰薛宝钗不必为额头的疤担心，又道自己听说了她在姑苏的事迹，夸她是侠女，最后道，“妹妹若一辈子嫁不出去，那哥哥就养你一辈子！”
仿佛他跟着林如海读了半月书，就变得多有本事一样。
薛宝钗心下一暖，将李太监的事与他说了，又说这一路多亏李太监照拂芸芸，薛蟠心里虽看不起阉人，但人家既然照顾了妹妹，他也就对李太监规规矩矩，十分恭敬。
待薛蟠歇下后，宁旺宁瑞被绪儿叫进船舱，说是小姐有话要问。
二人低眉垂眼，进了船舱并不多看，很有分寸。
薛宝钗看在眼里，微微一笑，“两位哥哥请坐吧，纤儿，倒茶。”
二人忙推脱不敢，纤儿打趣道，“姑娘体恤你们，才让我给你们泡了一壶姑苏带回来的好茶，原是姑娘一番好意，你们怎的还不敢喝？是害羞了不成？”
二人脸色一红，这才坐下喝茶。
薛宝钗等他们喝完，道，“这茶如何？二位哥哥可喜欢？”
宁旺宁瑞是家生子，小主子叫他们一句哥哥是尊敬，二人可不敢真托大，只心里确实受用无比，一杯茶喝完也舒心不少，因此恭敬道，“小的不懂品茶，但姑娘的茶自然是好的，小的很喜欢。”
薛宝钗点头，看着他们，“哥哥能跟着林姑父有所长进，除了林姑父肯用心教导他外，也少不了二位哥哥从旁约束，这五十两银子就请二位哥哥拿去喝茶吧，日后你们就跟在哥哥身旁，替太太多看顾他，他若好，不仅我赏你们，太太也少不得重谢二位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