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盒饭小说 > 历史军事 > 锋戈 > 大寿篇之筹谋

大寿篇之筹谋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徐释父子战死的消息还是被斥候传回了庭湖港,这让准备分兵渡江前往寿州的符啸难以置信、惊痛万分,随即吩咐全军素缟,誓要渡江杀光所有叛军,为徐释报仇。

    不单符啸,徐晨听到这个消息之事也尤为不信,抓着前来报信的张国忠就要揍他:“你焉敢如此诅咒我父亲?我要杀了你!”

    因为不放心徐承而随张国忠一起前来的符啸赶忙一把箍住徐承道:“二公子,你冷静些,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你不觉得这其中有诈吗?”

    徐承转过头去,瞪着发红的眼睛望着符啸道:“你是何意?”

    符啸先是松开了徐承,然后握着徐承的双肩严肃道:“据打探的消息说,将军一死,寿州的叛军就被天统中军将军李修和太史令薛栋共同合兵剿灭。,收复寿州全境,且已下襄东,如今正准备前往庐水,出兵陵、湘。”

    徐承仿佛听出来了什么,也冷静下来道:“这李修是父亲的副将,父亲战死,他怎的没事?还能有兵在手去平叛?还有那个薛栋,他不是太史令吗?不该在大内宫中执笔记录君王起居言行么?怎的就带起了兵马前来平叛的?这诏书也未曾提及此事,莫非……”

    徐承惊恐地盯着符啸,仿佛想从符啸的眼中看出什么,符啸痛苦的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徐承心如刀绞、悲痛万分道:“父亲呀父亲!你为何就不听我的!”

    悲痛莫名的徐承抽出腰间地柴刀一刀朝着坚硬的石墙劈下,整个石墙居然被他一刀劈出寸深的裂口,这看似无心的一刀惊呆了符啸和张国忠二人。

    符啸吃惊的是徐承的武功居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进境如斯,已经隐隐有一流高手的气势。张国忠则是真的惊到了,他自问以他的功力远远达不到这一刀的力度,且就算统领大人怕是也未必能轻易劈出这惊世骇俗的一刀。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刀蕴含了徐承无尽的恨意和悲痛,若在平时,徐承也是万万做不到的。

    一刀过后,徐承所有的怨恨仿佛都发泄了出来,整个人恢复了冷静的样子,只是冷得有些冷,静得有些静。符啸见状赶忙劝慰道:“二公子,事到如今,你得赶快回虞州才是,我这就安排人手送你渡江!”

    徐承摆了摆手道:“不急,不急。”

    符啸疑惑道:“可是……”

    徐承直接打断符啸道:“先别对外透露我在你军中之事,也别在军中暴露我的身份,我还有一些事情没有想通顺,待我理清这些事情,自会去寻你,然后再告诉你该如何做!”

    符啸点点头道:“好!你需要我做什么,到时就直接告知我,若是不方便,也可让国忠来说。”

    徐承朝着二人点了点头,便一言不发掉头就走,在符啸担忧的目送下往火头营的方向而去。

    张国忠将一切看在眼中,不由感叹道:“短短几句话的时间,便褪去了少年稚气,展现了上位者的气象,这便是顶级的世家子吗?此子,他日当真不可估量啊!”

    回到伙房的徐承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他虽然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但失去至亲的痛苦不是说压制就能压制得住的。这时,整个火头营最大嘴巴的马三光打趣徐承道:“我说老二,你小子跟着张头出去一趟,回来就板着个脸,死了爹啦!”

    此话一出,徐承一眼瞪去,那眼神恐怕马三光这辈子到死都忘不了,那是一种让人从内心恐惧的杀意,这股杀意对马三光产生的震撼难以形容,就像心里被重锤狠狠地敲打一般,整个人惧得四肢发软,差点都憋不住尿,直接瘫软倒地。

    黄修明见状赶忙上前一把将马三光扶住,望向徐承,不由也大吃一惊,他虽没有直面徐承充满杀意的眼神,但也感受到了徐承的冰冷和那股掩盖不住的杀气。

    黄修明虽然不知道徐承身上发生了什么导致他如今杀意凛凛,可也知道这小子现在绝对惹不得,赶忙将马三光拉到一旁训斥:“我说马大嘴,你小子就这点出息?没事你咒人家爹作甚?算起来老子是他岳丈,也是他半个爹,你这他娘是不是变相的在咒老子?”

    黄修明越说越来气,直接把马三光按在地上就是一顿胖揍,马三光挨了几拳几脚倒没啥事,反而是黄修明这个矮胖子把自己累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揍完了直接用肥胖的屁股压在几乎断气的马三光的肚子上对徐承道:“我说老二,你这次在战场上到底杀了几个人了?到现在这杀气还没下去?虽说谁都有这么一遭,但是你得学会适应,不然日子久了会出毛病的,咱们在军营当火夫的,除了杀猪,有时候杀人也是没法子的事,不然你这两日就啥也别干了,休息休息,就当我这便宜岳父心疼你这个便宜女婿了。”

    黄修明一番话引起了伙房内的哄堂大笑,徐承也知道黄修明是一番好意,以为他是因为头次上战场,头次杀人,所以心里一时难以适应,对于这个表面老爱拿他开玩笑实则关心他的营头,徐承还真讨厌不起来,只好勉强挤出笑容道:“黄头,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黄修明不信道:“真没事?”

    徐承:“真没事!”

    黄修明贱贱笑道:“真没事就叫声岳父来听听,我也好提前适应适应!趁着现在新鲜劲,免得以后听得腻了就没那感觉了。”

    徐承翻了个白眼就转身走到柴捆堆边靠着躺下,闭上眼睛假寐,不再理会黄修明。

    黄修明也自觉没劲,转身就吆喝起来:“去去去!都他娘的去干活去,瞎看什么热闹!”

    于是整个伙房又忙碌了起来,只是没人注意到缩蜷在柴垛上睡觉的徐承眼角不停地流着泪水。

    第二日,徐承早早地就起了身,独自一人来到庭湖边上的树林伐木,看似伐木,其实是在练习徐家刀法,只是修炼的方式被他简化了,徐承练刀,重意不重形,更多的是力和意的结合,反而不太在乎招式,毕竟徐家刀法的九十三路招式变化他从小就已经熟练于心,早已形成肌肉记忆,无须浪费心思再去巩固,只是他常年疏于练武,功力不纯,所以现在更着重于养刀。

    养刀顾名思义就是培养和刀的默契,以刀凝志,什么样的心就使什么样的刀。

    从前的徐承是个翩翩世家子,心中平和无争,其实不适合用刀,更谈不上什么刀意,当时的徐承更注重的是被世人所称颂的徐家枪法,可真正喜爱的是剑法,在主流世家子的眼中,剑乃是兵中君子,飘逸灵动,凡是世家子弟无不以舞得一手好剑为荣,徐承身为顶级世家嫡子,自然也不例外,虽然他的剑上功夫马马虎虎,但不妨碍他耍的确实好看,加上他生的眉清目秀,斯斯文文,一身漂亮皮囊,加上一套灵逸的剑法,这卖相可是让他受用不已。

    后来因同父亲赌气入得营中,被安排到火头营,无意中得了个劈柴的累活,反而捡起了早被抛到九霄云外的刀法,加上月余的军营锻炼,让徐承的刀多了一丝坚毅之气。

    突袭庭湖之夜,徐承持刀杀敌十一人,从五六刀杀一人,到三刀一人,到最后一刀一人,徐承的刀终于见血,有了杀气,也多了一丝果敢和狠辣。

    得知徐释徐志父子战死那日,一刀破开墙面,刀痕入墙寸许之深,虽说是无意劈出,但刀道又多了一丝仇恨和悲愤。

    直到今日,徐承摒弃昔日种种思绪,沉下心来,将过去种种刀意糅合提炼,整个境界又得到质一般的提升,现在他的刀,一往无前却又沉稳有度,看似随意一刀,却似乎蕴含千钧之力,霸道无比。

    相信若是这般苦练下去,终有一日他能达到人刀合一,随心所欲的境界。

    徐承就这样一刀一刀的劈砍,若非武学名家在场,旁人只会当他是个力气很大的小白脸,因为他砍树的刀确实砍得深,一般力气壮大的柴夫都砍不出他的力度。

    没一会功夫,几棵大树就七扭八歪的倒在一边,皆是徐承单独完成的。正当他准备将砍倒的树木修整枝丫后再分段劈开时,火头营的张大葱等人也陆陆续续带着柴刀来到树林,见徐承居然一人完成了最困难的工作,当真又惊又喜。都纷纷直夸徐承能干。

    徐承抹了下额头地汗渍笑道:“我只是刚好昨日休息了一日,今日起得比较早,没事干,就来此伐木,想着能干一点就是一点,也省的兄弟们辛苦。”

    张大葱憨笑道:“老二,我总觉得你这两日像变了个人一样,连活都抢着干,可是遇到了啥事,大可说出来,咱们都一个锅里搅马勺的兄弟,能帮必定帮。”

    其他几人也纷纷点头认同张大葱的话语。

    徐承只是淡淡一笑,边用柴刀清理树木枝丫边回答道:“我没事,想来是第一次随军杀人,有些不适应罢了,过些时日便好。”

    徐承这么一说,一帮帮忙清理的常六弟一脸崇拜地看着徐承问道:“老二,我那日厮杀之时,距离你最近,见你杀起人来倒像个老手,完全没有生涩之感,我要是没算错,挨着数过来,你拢共杀了十一人,你该是有武艺在身才是,不然绝无可能如此狠辣。”

    众人听常六弟这么一说,皆是大吃一惊,这徐承平日里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像个小白脸,没想到在战场上杀起人来可不比那些先锋营的杀才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张大葱这个憨憨奇道:“老二,他说的是真的?你当真杀了十一个人?老二啊,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徐承依旧淡然一笑道:“我只是凑巧,我也不知道怎么地就杀了这么多人,想来是运气好罢了。”

    常老六不信道:“瞎说,你当我们是新兵蛋子,哄小孩玩呢,老子要有这运气,怎么现在也是个校尉了,还用在这砍柴烧火?”

    徐承笑笑没有理会他,只是挥舞手中的柴刀将地上的大树进行劈砍分段。众人见徐承没有搭腔,便也不再追问,毕竟这年头谁没点自己的小秘密,何况徐承长得就是一副公子哥的卖相,哪里像个当兵的,居然还调到火头营当柴夫,这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问号,可是黄头不问,大家也不好打听,加上徐承性格不错,对人爽朗大方,大家都颇为喜欢这个少年,所以也就没人跳出来刨根问底。

    在众人合力之下,活干的自然比一人干的轻松,很快大家就将木柴劈完捆好。一伙人聊着天就将柴火扛回军寨。

    刚回到伙房就遇到了前来寻徐承的张国忠,众人都知道徐承跟张国忠有着某些关系,张大葱赶忙接过徐承身上的柴捆,好让徐承随张国忠出去交谈。

    徐承自然知道张国忠寻他的目的,便将身上的柴捆交给张大葱后,就一言不发的随张国忠前往他的房间,他知道符啸肯定在里面等着他。

    符啸见徐承进来,也不废话,直接将手中的朝廷发的告示递给了徐承,徐承接过一看,双目一寒,冷笑道:“当真好手段!让民儿袭爵虞国公,也就变相的让民儿直接执掌整个徐氏,这是在给我徐氏下套啊。”

    符啸有些恼怒道:“我当时就叫你赶紧回虞州,你就是不听我的,现在好了,你将来如何收拾局面?”

    徐承微微一笑道:“叔父,无妨!我并不反对民儿袭爵和成为家主。只是现在不是个好时候。今上怕是太小看我徐氏的力量了,以为凭这点手段就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哼哼,总有让他知道的时候。”

    符啸神色复杂地打量着这个曾经熟悉非常的少年,短短数日,蜕变得让自己如此陌生,举手投足间都有着淡淡的威严,仿佛昔日徐释身上才能感受到的气质,但又不似徐释那般平和正大,更多的是霸道和冷酷。,让符啸不知不觉间就将他放在了原本属于徐释的位置上对待他,不自觉地生出伏拜之心。

    徐承不知道符啸现在的心思,转过身对张国忠道:“国忠,我有件事须你亲自去办。”

    张国忠看了一眼符啸,见符啸点了点头,便向徐承附身行礼道:“但请公子吩咐!”

    徐承没有理会他跟张国忠刚刚的眼神交汇,淡淡道:“倒也没什么大事,我现在休书两封,你亲自将他送到就行,只是,除了此间我们三人之外,不得有第四个人知道此事,更不能暴露你的行踪,你可能做到?”

    张国忠身子弯的更低道:“公子放心,国忠宁死不负公子之托。”

    “好!你先出去,一会我写好了再唤你进来。”

    说完徐承便走到案边坐下,直接坐下,抽出案几上的信纸,提笔就写,写完后就分别装进两个信封,用蜜蜡封住。便走到门边将张国忠唤了进来道:“此去务必小心,切勿暴露行踪。”

    张国忠接过信件看了眼上面的名字,就已经知道徐承送信的对象,然后附身行礼道:“公子放心,国忠晓得了,定不辱命。”

    徐承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道:“事不宜迟,你今日便动身。”

    张国忠:“是!”

    徐承与符啸又说了一些话后,便起身离去。符啸等徐承出门后便看着张国忠道:“国忠,想来这大寿东方可能有变,你可想好了,这可能是个机会,也可能是个坟墓!”

    张国忠笑了笑道:“国忠这条命是统领给的,统领怎么选,国忠就怎么走,是上天还是下地,都绝无悔怨。”

    符啸拍了拍张国忠的肩膀,一言不发的走出了房门,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张国忠也随即收拾行囊,换了身便装,携了把军刀便也出了军寨。顺江而上,直奔虞州。

    建邺的高治自然不知道徐承如今就在符啸军中,他不是没有找过徐承,可目前能够得知的信息就像碎片一样,看似有用,却又抓不住重点,例如徐承曾同徐释争吵,还挨了徐释一顿鞭打,徐承曾渡江到业阳等等。

    按理说是现在的徐承是不可能有性命之忧的,而且在虞州地界,高治相信没人敢对徐承做出不利之事。最让高治难以理解的是,徐释徐志的死讯居然没能让徐承现身,就连徐民袭爵也不见徐承的踪影,难道他真的遭遇什么不测?否则以高治对徐承的了解,徐承不像这种无情无义之人啊。就算是也不至于展现出来,起码的样子还是会做做的。

    除了遭遇不测真的找不到别的解释了,否则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遇到家中如此变故,如何耐得住性子不出来?

    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但皇家在找,朝廷在找,徐家在找,齐、虞、越三州各个世家都在找,这么多方势力全力找一个如此显眼的人愣是一无所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高治也不由得在心里泛起了嘀咕:“若是真的死了倒好了,怕就怕躲在什么地方做着朕都意想不到的事,那就麻烦了。”

    虽说徐承的失踪让他有些心绪不宁,可总体来说他的心情是好的,通过一番运作逼反了原来抵制北伐大计的世家,其中主要是襄、陵、湘三州最为猛烈,其实寿州基本就在可控范围,而且他早早就将薛栋派去寿州协助时任上柱国大将军的寿州留守春临王高恒早已将寿州境内的叛贼扫得干干净净,然后再伪装成叛军,引诱徐释父子入瓮,设伏杀之。

    当然真正沾血的并不是二人,而是天统军中军将军李修,他明面上是徐释平乱的副手,其实就是高治的内应,不断的向高恒和薛栋透露徐释的行踪和决策,好让对方做出相应的部署。这也是徐释为何每一步都好像踩在了对方的圈套之中。

    同时辣手杀害徐氏父子,先是派人告知徐志,徐释在卢寿山中遭遇大批叛军,让徐志前去援助,徐志为了防备庐水被叛军复夺,自然不能将兵马全部带走,只带了一千兵马火急火燎的就往卢寿山赶去,来到卢寿山就被埋伏四周的天统军乱箭射死,最惨的是尚有一口气的时候,李修就残忍地砍下了徐志的头颅。

    此次参与做局的三人中,高恒身份最尊,且坚定不移地站在高治这边,因为它是高祖之子,皇室宗亲,高治的利益其实也代表着他的利益,他跟高治的想法不谋而合,朝廷若想真的凭南北伐,就要彻底掌控南方,而南方最大的阻碍就是海源徐氏,所以徐释非死不可。

    而薛栋身负大才,不满足于只做个太史令,哪怕最后年纪到了朝廷会封他为太师,但也不是他所愿,毕竟太师位列三公,只是个虚职,是无上的荣耀,却没有任何实权,除非你本身就是个权臣,但那个时候封不封太师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他若想跳脱薛氏万世之师的框架,施展自身才华,除了跟随高治,别无选择。何况,高棣和他薛氏闹掰之事,天下皆知,北方世家惨遭高棣清洗也跟他薛氏脱不了关系,所以他注定跟高棣走不到一路,且世家门阀也因此对他薛氏抱有怨恨,哪怕他薛氏是万世之师,因此他也不得不认同高治学习高棣清理世家的想法,虽然他也是世家子。

    而李修则是安西李氏子弟,虽非嫡系,但还算有才干,所以三十出头就能位列正四品的天子近卫的天统中军将军。李氏在西北被高棣连根拔起,仅剩的族人在江东除了紧跟着高治,也别无选择,且江东乃徐氏的地盘,他李氏想站稳脚跟就必须削弱甚至灭掉徐氏才行,所以李修就是李氏推出来给高治当刀子使的,因此脏活累活都只能他来动手,做内应,诓骗坑杀徐家父子皆是由他一手完成,他是最无奈的一个,但也是最疯狂的一个。尤其是杀了徐家父子后,所有知情者看着他的眼神,或多或少都带着轻蔑不屑,这让他更为火大,尤其是薛栋的态度。

    在李修看来,这些人当真是又当又立,既要徐释父子性命,还不愿亲自动手,自己迫于无奈干了这些杀千刀的事还要被他们鄙视,心里如何不窝火?尤其就连真正的幕后主谋高治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不善,这也是颇为担忧的事。

    高治看着跪伏在地的李修,心中除了窝火还是窝火,忍不住斥责道:“李修,你为何要你砍下徐志之头颅?难道他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李修赶忙道:“陛下,徐释父子权倾朝野,早就惹得天下人心埋怨,臣以为,不枭首不足以震慑宵小!”

    高治气的蹦出一句:“放屁!”

    李修赶忙把头埋得更低道:“陛下息怒,臣所作所为皆是为了陛下的江山,请陛下明鉴!”

    高治冷冷道:“朕的江山需要徐氏父子的鲜血来填色,可你砍人家头颅做什么?徐释父子于国有功,朕如此设计已是对不起他父子二人了,如今你砍了徐志的头颅,你让朕于心何安!?”

    李修忙道:“臣愚钝,不解上意,实在罪该万死。只是,陛下,那徐氏今日全族联名上书说是徐民,年纪太小,不谙世事,这虞国公之位除了徐家家主别人难以胜任,请求陛下将虞国公之爵改封新任徐家家主徐承,这徐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简直是逼迫陛下下乱命,依我看这徐建本就不怀好意,不如将他连根拔起,省的日后继续为乱。”

    高治正为此事烦恼,这李修却哪壶不开提哪壶,于是便斥责道:“伱一介武官,爵位封赏之事与你何干?不知所谓,以后说话做事多动脑子,别什么都自作主张、自以为是!”

    李修此时已经汗流浃背,但知道高治能这么斥责他也就是不追究他砍下徐志头颅的事,忙磕头道:“臣谨遵陛下教诲。”

    高治厌烦的摆了摆手道:“退下!”

    李修如蒙大赦,茫然连爬带滚的出了高治的书房。

    看着李修离去的背影,高治的眼神中蒙上了一层寒意:“安西李氏!怕是高棣杀得还不够狠,非要逼得朕也举起屠刀,你们才知道君权天授,尔等皆不许染指吗?小小一个李修就敢忤逆朕的原意,看来安西李氏该从八大世家中除名了。”

    这时薛栋从高治身后的屏风走出道:“陛下,这李修虽是小人无疑,但是他说的徐氏之患却甚有道理,如今徐氏嫡系只剩个徐民小儿在面上,却不内乱,怕是不简单,唯一的解释就是……”

    高治冷冷道:“唯一的解释就是徐承这小子可能已经在着手掌控徐氏,且躲在幕后掩藏得很好。”

    薛栋严肃的点了点头道:“不错,此子倒是有几分手段,徐释徐志虽死,可这徐承恐怕比这两人还难以对付。”

    高治略微遗憾道:“徐释徐志父子确是忠臣、能臣,这一点朕从不怀疑,可是为了江山社稷,再忠诚的能臣只要挡了路就只能将他挪开,可徐承倒是出乎朕的意料,朕一直以为他就是个人畜无害、胸无大志的世家纨绔,未曾想,他还能玩这一手,倒是让朕有些惊喜了。”

    薛栋道:“不错,这徐承我倒也见过几次,每次陛下召他进宫,我都在旁记录,就是一个富贵开朗的少年郎君罢了,我甚至怀疑我们的猜测是不是错了,这徐氏如今背后的掌舵人并不是徐承,而是另有其人,可若非徐承,谁又有这个身份号召徐氏全族?”

    高治:“想不通就先放下,且看他如何出招,朕还不信了,他一个毛头小子能玩出什么花样!”

    高治在说这句话之时,也忘了,他跟薛栋其实同徐承一样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只是他站在上位者的角度去看徐承就让他忽略了自己的年纪,其实也很小吗,起码在他母亲李太后眼中,他依然只是个小屁孩。

    这不,两人正谈话间,李太后便派人前来请高治前往凤仪殿用膳,说是今日心情不错,想和皇帝儿子畅谈诗词歌赋。高治自然不会拒绝,便与薛栋密语几句,便在侍卫的护送下前往凤仪殿。

    来到凤仪殿,只见李太后早已在一群宫女的伺候下,坐在案前等候。李太后见儿子进到殿来赶忙招呼高治坐下,然后颇为开心说道:“皇帝,我听你外公说,如今叛乱已定,陛下对南方的掌控又深了一分,想来陛下要开始准备北伐之事了?”

    高治心中咯噔一下,略有不满,但是还是堆笑道:“母后,如今南方初定,还处在多事之秋,朕还未把诸多事宜理顺,实在不宜现在北伐。”

    李太后杏眼一眯,疑惑道:“可哀家听说,高棣那逆子都已经在筹备南征之事,陛下若还未准备,等那逆子举江北之兵而来,我们该如何应对?”

    高治笑道:“所以才要抓紧将南方攥成一块,现在朕已经在落实此事了,相信用不了多久,朕就可以随心所欲地调集南方之力,抵抗高棣。想来让他驻马不前,饮恨龙江不是难事。”

    李太后不放心道:“如此说来,这局势可比你外公所言要要复杂地多,你有几成把握挡住高棣南下?”

    高治苦笑道:“朕有几分把握?母后,朕一份把握都没有,若是徐释在,朕不用担心高棣南下,可也难以北伐,因为徐释自觉不是高棣的敌手,没有北伐的胜算。可如今徐释已死,朕也不知道能否挡住高棣,只是若要北伐,谁又能担任这北伐主帅现在不说北伐之事,就高棣南下,朕也需任命一位大将军执掌南方之兵抵抗高棣,外公他行么?还是让春临王王叔领兵?”

    李太后一听,觉的也是这个理:“你外公自然不适合领兵,一来他年事已高,二来你外公虽是安西李氏族长,却不以带兵见长,更善于朝堂谋划。而春临王却更不行,他可为寿州留守,却不能执掌全国兵马,莫要忘了他是高祖血脉,本身就地位尊崇,若是给他执掌兵权,怕是会成为第二个高棣!”

    高治点点头道:“不错,外公就不说了,若是他领兵就是害他,但除了他,安西李氏在江东诸子中也非没有才干之人,可惜地位不够,但是做个副手还是绰绰有余。可春临王王叔么,朕还是相信他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背叛朕,只是那是现在,但是……朕说的是但是,万一他真能打过江去,这就难说的很,他就算再无此心,也会架不住被手下那帮想要富贵之人欲当从龙之臣。所以,为朝廷计,为皇室计,这二人都不能直接成为主帅。”

    李太后越听越担忧到:“事到如今,当如何是好?总不能让我儿御驾亲征前去江边浴血厮杀吧?”

    高治仿佛被太后问的浑身血液瞬间沸腾起来,脸色潮红道:&34;为何不可?朕的祖父、曾祖父皆是百战将军出身,先帝乃太平天子就罢了,可这江山传到了朕的手上就四分五裂,朕必须要亲自一刀一枪夺回来才能对得起历代祖宗的传承,朕早就决定了,等高棣南下之日,朕会亲自在龙江与他决战。龙江、龙江,千年的龙江焉能没有龙尸沉底?就看是朕这真龙,还是高棣这蛟龙运气不好了。”

    李太后赶忙指着高治急呼道:“可不许胡说,什么龙尸沉底,尽是些胡说八道之言。哀家告诉你,哀家不同意!”

    高治急忙道:“母后,这是为何?除了朕,还有谁能担此重任?”

    李太后抚了抚上下起伏的胸口,等气顺匀了才缓缓说道:“皇帝,你一人身系天下,岂能随意涉险。你想御驾亲征,哀家死都不会答应。一来,你从未带过兵,你如何知道手握兵锋的凶险?二来,你年纪尚轻,还未大婚,没有子嗣,没有子嗣的君王是怎么可以亲冒矢石、御驾亲征?万一有不测,大统谁来继承?这天下谁来主宰?祖宗谁来祭祀?哀家谁来供养?朝臣何去何从?”

    李太后说的话当真让高治振聋发聩,说到第一条的时候高治还尤然不服,可说到第二条的时候高治开始心虚冒汗了:“母后所言甚是有理,朕没有子嗣当真是个大问题,万一……万一还真如母后所言那般,朕不如直接将江山送给高棣就罢了。”

    李太后见高治不再反驳,知道说到了利害,也不忍过于打击他,毕竟少年君王雄心万丈是常态,也是好事,总好过意志消沉,柔柔弱弱,于是便劝慰道:“哀家记得昔日先帝在位之时曾言,乱天下者世家,安天下者亦是世家。高棣在北方清理世家门阀,无异于自掘坟墓,别看他如今好似威风凛凛,春风得意,日子长了他就知道,千年世家的底蕴岂是说拔就能拔掉的?他若敢全力南下,说不得后方就要大乱。所以在哀家看来,他对外放言南征,可能只是在虚张声势,不然就冲徐释刚死这个档口,他便调动大军南下,怕是皇帝你手忙脚乱得不知所措了吧?哀家相信,以你的智慧,早就看出了高棣的外强中干,否则也不会在这个档口设计出这么多事。”

    高治见自己的谋划被母后识破,不由得心中一紧。李太后却满不在乎继续道:“”而他清理世家对你也是个契机,你之前把握的不错,乘机将南方的士族清理了一些,同时又拔掉了徐释这个擎天大柱,乘机浑水摸鱼将南方牢牢掌握。可天下世家何其之多?你能都一一清理掉?如今你要打一巴掌给个甜枣,雷霆万钧过后就该和风细雨,这才是帝王之术。等天下平定后,你再实施你的政治报复亦无不可,可如今不是做这个事的时候。你这时候要将样子做足了,明日是徐家父子出殡之日,你可得把样子做足了,做好了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李太后一番话说的高治冷汗淋漓,他自以为自己的心思隐藏的很好,没曾想母后全都知道。今日看似随意的母子用膳,实际就是李太后借故敲打高治,让他别太飘了。看来自己还是难以脱离母后的掌控,总不能为了掌权把母后给做了,高治自认还做不到这般狠辣无情,他只是不想给掌控,可对母亲的敬爱却从不减少半分。

    事情一旦挑明了就没什么意思了,李太后见高治一顿饭吃的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也知道今夜的谈话他需要时间消化和吸纳,便开口道:“皇帝,哀家有些乏了。”

    高治自然知道这是送客的意思,赶忙起身将母亲扶起,送入后殿,才行礼告退。

    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李太后也不由得微微叹气,她何尝不知道自己儿子这头小雄狮已经开始不满足于手中的权力不够,要开始向所有人挑战,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身为天子的威仪。只是,在她看来,目前还不能放手,一来,皇帝确实还是年轻了些,思虑做事还是过于激进,二来,体验过权力的美妙,哪能如此就放手。李太后就带着千头万绪倒头睡下。

    建邺的皇宫内一夜安宁,海源郡可就热闹了,海源虞国公府邸门前挤满了前来吊唁的人。

    这些人中有世家大族、有商贾贩夫、有平头百姓,有海源本地的,也有从其他郡县赶来的,甚至不乏齐、越二州自发前来,由此可见徐氏在齐、虞、越三州的影响力。

    今夜已是国公府设立灵堂的第六日,明日一早就要发丧,因为吊唁之人太多,不得已调动了三营兵马协助府中亲兵维持现场秩序,倒不是怕有人闹事,若有人敢在此闹事,不用士兵制止,在场的百姓都能将闹事之人撕成碎片。出动这么多兵马只是为了控制吊唁的秩序,毕竟前来吊唁之人实在太多太多,别说国公府,就是整个街道都被挤得水泄不通。

    为此,前来维持秩序的三营士兵第一件事就是先清理出一条可供车马行走的道路,毕竟那些世家大族、皇亲国戚前来吊唁是不可能跟平头百姓一般挤着进来,当然也不是你骑着马或驾着马车就能进来,还得先递上名帖,根据你的身份地位进行排队而入。

    而普通百姓、商贾贩夫之类的底层之人,也是按照虞州军的要求从府门两旁排成长龙,经验身后才依次进入,尽管如此,前来吊唁的人们都没有什么怨言,都老老实实按照官家的要求做。

    但凡事总有例外,难免有那么一个半个不讲规矩之人。一阵阵轰隆的震动声响起,钟头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街道末端一只浑身披甲的骑兵奔腾而来,众人自然不会认为这是江北打过来的骑兵,看样子就是前阵子随军平叛归来的符啸所部无疑了,整个虞州都知道,符啸对外一直都坚称自己乃徐家家臣,自徐释父子灵柩回到虞州都没见过符啸的身影,想来是有军情在身,走不开。如今火急火燎这样往回赶,连铠甲都没来得及卸下的除了符啸,想来也没其他人了。

    沿途刚有士兵要出列制止他前行,让他下马报名拜帖,迎接那名士兵的就是一记响彻街道的马鞭,不等他喊出痛来,符啸所率的六十骑像一阵飓风刮过一般,从那名士兵身边呼啸而过。最气人的是最后一匹马跑过后还丢下一句:“瞎了狗眼的东西!”

    虞州军三营几乎没有不认识符啸这尊杀才的,见到有人出来阻拦挨鞭子,那个还敢触他霉头,何况符啸和徐释的关系人人皆知,也能理解他的无礼,而刚刚挨了一鞭子的那名士兵就只能自然倒霉,就是他们校尉怕是也不敢去找现在的符啸的麻烦。

    符啸一骑停在了国公府门前,众人纷纷下马,随着符啸在门前就跪下,齐齐磕头喊道:“我等来迟,罪该万死!”

    说完众人皆从腰间拔出刀子在脸上划过一刀,任由脸上的鲜血直流也不擦去,然后继续高举手中的刀子道:“血债血偿!”

    这一举动可以说是相当震撼人心了,若是之前还有宵小想要打虞国公府孤儿寡母主意,见了这六十名杀才这般举动怕是什么坏心思都没有了。沿街百姓也被符啸等人的举动深深感染,不知道符啸这句血债血偿所谓何意,但就是觉得很有气势,不知道是谁开头跟了一句,就发展成整个街道都在呐喊“血债血偿”四个字,最神奇的是这四个仿佛有什么魔力一般,没一会功夫就响彻了整个海源郡城,久久不能平息!

    符啸当然不会傻站在外面,喊完话就率领众弟兄在满街的注视下大摇大摆的就进了府邸,直穿前厅大院,来到灵堂前,众将士当即自觉排成两列,高举刀柄不停地敲打着身上的盔甲,而符啸则朝着徐释父子的灵柩跪行而来,每跪一步便磕一个响头,磕到后面满脸是血,也不知是额头磕破的血还是之前刀子划破的血,总之万分狰狞,甚是可怖。

    终于磕到徐释父子灵前,符啸满脸悲愤地扶着二人的棺柩大哭,哭的在场之人无不感同身受、潸然泪下。徐志的妻子吴薇抱着早已熟睡的儿子徐民跪坐一旁无声啜泣,正当他要抹去泪水,无意抬头一眼却惊呆了,因为他看见了一张万分熟悉却又有点生疏的脸庞正站在符啸的队伍中举刀击甲,虽然脸庞被划了一口子,鲜血染红了大半张脸,可他从小就是她带大的,她如何认不出眼前这人就是他失踪已久的小叔子徐承。

    徐承见吴薇望着自己,知道吴薇已经认出了他,便眼神示意,吴薇随即心领神会对跪坐在一旁的老者嘀咕了几句,那老者一眼望去也是吃了一惊,暗暗朝徐承点了点头,便起身向堂后走去。按照军中礼仪,主将死,击甲三十六以示尊崇。徐承老老实实随着众人击甲三十六下后,就随着众人跪下,而符啸继续哭灵。

    没一会,刚刚进去那老者去而复返,朝着徐承又点了点头,徐承便悄然起身,慢慢退入帷帐之后,转身就朝堂后走去,穿过院落,来到了徐释的书房。

    一推开房门,徐承就忍不住两行泪水止不住的滑落脸颊,当日他就是从这里赌气而走,不曾想,这一走就与父兄天人永隔,心中无比悔恨。不敢大声哭喊的他不停的用拳头砸着自己的大腿,扶着父亲生前最爱的案几无声地抽泣着。

    这时,书房的门被推开,刚才的老者跟徐志的妻子吴薇满脸泪痕地望着痛苦自责的徐承,吴薇上前轻轻拍了拍徐承的头道:“万受,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徐承难以自制地伏地拜倒:“嫂嫂,我对不起父亲,对不起大哥,对不起你和民儿,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看着抽泣地不能自已的徐承,吴薇何尝不是已经哭成个泪人,她克制着悲伤安抚徐承道:“万受,切莫这般,不怪你!不怪你!”

    徐承无法原谅自己,拼命摇头道:“若是我坚持己见,哪怕被父亲被马鞭抽死,也坚持说服父亲,今日……今日之事就不会发生了!”

    一旁的老者开口道:“万受,我知你心中悲痛,可如今不是悲痛的时候,这偌大的国公府,还有我海源徐氏的千年基业可就要落在你肩上了,你现在是徐氏家主!万千徐氏子弟、三州世家门阀的生死存亡皆在你一念之间,你可要振作起来。”

    徐承悲戚说道:“若是能换回父兄性命,别说徐氏家主、虞国公,就算让我做皇帝我也不干!”

    老者怒喝道:“万受!你醒醒!如今天下大乱,三州八十五姓皆赖我徐氏掌舵操舟,你就是操舟之人,现在,收起你的眼泪,你莫要忘了此番回来的目的!”

    徐承被老者一声喝醒,赶忙抹去了脸上泪水,学着父亲的样子,走到案几后面,正襟危坐,闭目不语,快速平复心境。

    待心中平和后才缓缓睁开双眼,沉静地说道:“十二叔祖,让他们都进来吧!”

    原来徐承要见的不止那位被徐承称为十二叔祖的老者和吴薇,徐家能主事的族人得知徐承回家,都齐齐来到书房外候着,等待徐承的召唤。

    看着众人鱼贯而入,徐承没有起身相迎,而是眼观鼻鼻朝心,犹如入定般,就像一尊没有情感的雕像端坐不动。待众人到齐,包括十二叔祖和吴薇在内,纷纷跪地伏拜道:“见过家主,家主万安!”

    这是徐氏家族参拜新家主的礼仪,若是平时,这种礼仪是要发帖邀请各大世家大族和当朝的皇亲国戚及达官显贵来徐府观礼见证的,当年徐释接掌徐家就办得风风光光。只是如今局势不明,徐氏乃至三州八十五姓的前途风雨飘渺,自然不能大操大办,只能在家里关上门来一切从简了。

    众人大礼参拜完毕,徐承伸手虚扶道:“众叔伯,众兄弟请起。”

    众人起身后纷纷面向徐承跪地而坐,以示徐承超然的地位。

    徐承也不啰嗦,直接开门见山道:“如今是什么局势,我也就不复赘言了。前程往事多说无益,承蒙诸位信任小子,让小子执掌祖宗祭祀、家族基业,小子也当仁不让、全力担之。还望诸位将来多多扶持,助我经营徐氏千年基业,在创祖上荣光!”

    众人当即又再拜道:“我等今日奉尔为徐家之主,绝无二心,从今往后,殚精竭虑助家主守千年之基,创万世之业。天佑徐氏长盛不衰!”

    徐承点了点头道:“诸位,自今日起,小子便正式接掌徐家,望诸位像辅佐我父亲一样辅佐于我,小子在此谢过。”

    说完徐承保持着跪坐的姿势拱手向众人行了个礼,众人也赶紧回礼。

    一番礼尚往来之后,徐承便开始了正题:“诸位,想来我父兄之死,大家都心里有数了,朝廷不容我徐氏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为今之计,我徐氏该何去何从,还请诸位一起拿个主意!”

    其中一位看起来年纪最大的肥胖老头摸了摸嘴边的八字胡,张着漏风的嘴含糊不清道:“以我看,我等应先稳固三州八十五姓对我徐氏的依附,这是我徐氏如今立足天下的本钱,不能有变。之前虞国烈公(徐释谥号)在世时,虽颇得人心,后因天子猜忌,而烈公又不愿跟天子起冲突,着实让这些世家受了些委屈,加上朝廷逼反四州三十九姓,虽说最终只诛了带头的九姓,可也弄得人心惶惶。左右朝廷都要拿我徐氏开刀,我等干脆先将南方众世家攥在手中,以后无论做什么抉择,都不至于看人眼色。家主以为如何?”

    想来这些人早就私下研究过江南局势,且达成了一致,只不过等徐承开口发问,才托盘而出。

    徐承自然也知道其中的门道,且他也是如此打算,甚至他的想法更加大胆,只是现在还不宜宣布,所以只能憋在心里。

    徐承见没人继续发言,便开口道:“看来诸位对十八叔祖的建议很是认同,小子自然也没什么意见。只是小子认为,若想要重聚我徐氏最大的影响力,需要先做三件事!”

    众人神色凝重,都在等着这位年轻的新家主发出他的第一道命令。

    徐承伸出一只手指道:“一,这虞国公的爵位必须拿回来,而且要快。诸位可以动用手头上所有的人脉活动起来,我要在七日内见到天子的圣旨!可能做到?”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十二叔祖拱手说道:“家主放心,我等定让家主袭爵。”

    徐承点点头,接着伸出两根手指道:“二,我徐氏经我父兄正阳遇伏被害一事后,军中威信大减,若想保徐氏全族平安,我等须将军队的掌握恢复到从前的程度,这是最低要求。诸位可有什么法子?”

    这时候一位黑不溜秋声若洪钟地大汉开口道:“如今的形势是朝廷跟寿州建立起了非常紧密的关联,且钳制襄、陵、湘三州,也就是整个南中都彻底被朝廷掌握,而我虞州虽然看似实力未变,但有外部因素钳制,加上烈公父子之死,我等在军中威信大损,一时间难以恢复,目前能做的怕是只能保证三州原本掌握之兵仍然在手。”

    徐承笑着摇头道:“如此一来,我等除了束手就擒,引颈就戮以外,别无选择!长平哥哥,你说的不错,只是我们不能这样,我们必须打破这个局面,否则徐氏危矣!”

    那个被称为长平的汉子反问道:“家主有何良策,但请直言,长平头脑有限,照家主吩咐去做就是。”

    徐承笑道:“长平哥哥还是这般直性子!好了,我也不卖关子,我说一个,大家合计合计,看是否可行。若想要彻底扭转如今在军中的颓势,我们除了本就在手的三州之外,我等需要将手伸出去。”

    如此一说,众人倒是颇为认可,这时候那十二叔祖忍不住问道:“家主,我等该如何将手伸出三州?三州以外的地方如今可是被朝廷牢牢钳死了啊。”

    徐承笑道:“牢牢钳死?胡说,十二叔祖难道不知道湘州如今驻扎的谁的兵马?”

    众人恍然大悟,这湘州可不就是被符啸所部收复的嘛,如今驻扎的正是符啸所部,那符啸是谁?那可是不是徐家子胜似徐家子的虎将啊。先不说一直以徐家家臣自居,就他和徐释父子的交情也非是三言两语说的清的,符啸驻兵湘州,跟徐承驻兵湘州没有区别。想通此节,众人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

    徐承继续道:“同时我在湘州也发现了一个事情,湘州乃至湘州以南的地方,其实并不贫瘠,那里的稻谷越往南越容易受得到收成,甚至在南岛可以达到一年三熟!只是一来地广人稀,二是路难行,从海州或宁州想要来到湘州需要翻山越岭,所以一直未能有效传运至龙江,惠泽天下。所以我想拿下湘州,一来可以连接东南,反客为主,可分化陵、襄二州对寿州的依附,使寿州兵马难以动弹,同时还能勾连渝州,贯通大寿以南。二来,开辟海运,加强越州与南海海、宁二州的联系,使那里的物资能有效进入虞州,我虞州本就是鱼米之乡,齐州亦是大洲,且地广人稠,有此根基再加上南海二州的加持,我徐氏可养五十万雄兵。有兵在手吗,任他江山王旗变换,我自巍然不动。”

    徐承此话一出,众人皆是眼神一亮,徐承画的这个大饼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徐承也很满意众人的反应,随即继续说道:“如今湘州有符啸在,短期不会有什么问题,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让符啸名正言顺的留在湘州,所以我欲为他争一个湘州驻州都督的名分,此事就交由文和叔父来办,文和叔父可有把握?”

    那被徐承称为文和叔父之人名叫徐昌,文和是他的表字,是徐氏三十世祖徐飞(徐盛的祖父)的七世孙,跟徐承是同一辈,现在出任南朝吏部郎中,品秩虽不是很高,但是实权在手。刚刚被称为十二叔祖的老者则是徐飞的五世孙,叫徐建,表字子成。因徐建是徐氏在世族人中辈分最高,年纪最大之人,所以现在在徐释的地位虽非族长,却隐隐有族长的权威,加上徐建无后,且为人公直正派,众人都对他甚是拜服,莫说徐释,就是徐文在世时,也对这个族兄敬重有加,从不对他凌于家主之威,徐释亦是如此。

    可以说,今夜在书房中的徐氏族人都是出自于三十世祖徐飞之后,徐飞世袭大周海源侯,曾任大周镇东将军。膝下五子,长子徐通继承徐飞执掌徐氏,徐通仅一子,就是徐盛。所以在场众人虽有血缘已有些远,可都是实打实的能数出一个祖宗的,加上徐通一脉历来人丁单薄,所以对徐氏族人格外团结,也这是海源徐氏至今依旧保持着强大的凝聚力的原因。

    言归正传,徐昌见徐承发问,没有急着回答,而是侧着脑袋细细盘算了起来,好一会才在众人的期盼中说道:“此事难,但并未不可行,若是要做,我只有五成把握!”

    徐承仿佛猜到徐昌会如此回答,直接接过话道:“若是政事堂左相石腾出手?”

    徐昌惊讶道:“若是石相出手相信有八成把握。”

    徐承摇了摇头道:“不行,我们现在不能打没把握的仗,这个位置至关重要,我一定要拿下。”

    徐昌咬咬牙道:“实在不行,我就再多拉些人进来,联名上书,我就不信朝廷能顶得住我们施压!”

    徐承摇头笑道:“叔父误会我的意思了,朝廷防我徐氏如洪水猛兽,焉能让我等如愿?你若当真和石腾连同朝臣保举符啸出任湘州驻州都督,莫说符啸做不成湘州驻州都督,怕是连业阳都回不了,说不定会调到寿州去,让春临王好好对他调教一番。”

    这倒让众人疑惑不解了,徐昌更是直接问道:“那家主的意思?”

    徐承笑道:“我会让石腾不留余力的举荐符啸出镇湘州,而兄长需要调动所有跟我徐氏交好的人联合起来保举长平哥哥出镇湘州,跟石腾对立起来,哪怕跟他在朝堂争执都未尝不可。”

    徐承如此一说,众人甚是不解,一会要保举符啸,一会又要保举徐征(长平是徐征表字),一会说是跟石腾联合,一会又要跟石腾对着干,众人被徐承的话绕得云里雾里的。

    众人中的徐建忽然眼神一亮,拍手笑道:“万受……额不,家主果然妙计,此计一出,符啸出镇湘州无忧矣!”

    见众人不解,徐建赶忙解释道:“让文和联合他人保举长平是为了让朝廷以为我徐氏想拿下此官,而让石腾跳出来权力保举符啸是为了让朝廷看见昔日跟我徐氏交好附庸的势力有脱离徐氏阵营、分庭抗礼的迹象,朝廷必定全力支持石腾,到时符啸的湘州驻州都督必然手到擒来,说不得朝廷为了安抚我徐氏,还得给长平一个不错的安排,家主此计可谓是一箭双雕啊!”

    听徐建一番解释,众人恍然大悟,看向徐承的目光终于有了崇拜在内,甚至众人不由得在心中感慨,昔日略带纨绔性子的少年郎君,短短月余时间居然像换了个人似的,运筹帷幄,算无遗策,成长如斯,徐氏有主如此,来日当兴。

    徐承被徐建一夸,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绷着说道:“一旦符啸坐稳湘州,我们就在越州之地实行海运,加强同南海二州的联通,此事交由十二叔祖操办。”

    徐建赶忙拱手接道:“谨遵家主之命!”

    徐承接着竖起三只手指道:“我现在要说第三点了,为了更好的将三州之地掌握在手,我要做到全面渗透,上至皇宫大内、下至贩夫走卒,都要布满我的眼睛、耳朵,我要知道天子今日吃了几道菜,说了几句话,明天我的案几就要出现相关的记录,我想知道莲花楼花魁今日见了几个客,明天案几上同样也要出现记录。”

    众人纷纷吃惊道:“这……这如何做到?这的花费多少才能实现?”

    徐承笑道:“此事,我亲自操持,只需诸位先抽调些人手给我即可。”

    徐昌问道:“不知家主需要多少人手,这人手有没有什么要求?”

    徐承笑道:“此事现在不急,我需要之时,自会告知诸位,到时候诸位照办便是。”

    众人齐齐应诺。

    徐承见正是说的差不多,就站起来道:“好了,事情说完,我还有事要处理,须离开几日,家中一切就拜托诸位了。”

    徐建赶忙问道:“家主还要走?可明日……”

    那意思徐承如何不明白,明日是他父兄出殡之日,他若不在便罢了,他如今就在家中,却不送殡,有违孝道,徐承强忍伤痛道:“论心不论迹吧!父兄会明白的!”

    徐建也知道这是非常时候,徐承自然是有着不得已的理由才急着离去,但是他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你几时回来?”

    徐承走到门边回头道:“朝廷授爵之日,便是我回家之时。”

    众人知道徐承的计较也就安下心啦,齐齐站定附身行礼道:“恭送家主!”

    徐承刚刚迈出地脚又收了回来,转身向吴薇走来,径直跪下,连磕三个响头,众人想要阻拦不及,徐承就已经开口道:“嫂嫂,我母亲早逝,父兄忙碌。所以自小便爱缠着你玩,俗话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我如今只剩你和民儿两个至亲,我不在,这徐家还是要托付于你,我在此立誓,我徐承必定手刃仇人为父兄报仇。”

    吴薇此时已经哭成个泪人,抚摸着徐承的脸颊道:“万受,你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啊,我和民儿也只剩你一个至亲了,你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徐承强忍泪水站起身来朝众人施礼道:“诸位宗亲,这些日子就拜托了。”

    完了不等众人回礼,就转身头也不回大步走向灵堂。

    还在哭灵的符啸见徐承静悄悄的跪回原本跪坐的位置,便抹干泪水,转身对着门口拔刀高举,众将士连同徐承在内也一同起身拔刀高举,符啸大吼一声:“将军千古!”

    众人也随着符啸高喊,然后众人还刀入鞘,在符啸的带领下,列队而出,直接就上了马,头也不回的奔驰而去。

    马上的徐承回头看了一眼家门,便转过头去,任由呼啸而过的风刮走眼角的泪水,在心中默默说道:“父亲,大哥,你们若是在天有灵,就保佑我终有一日,手刃所有仇人!”

    这天下,在徐承归来地一夜,将会进入巨大的变局,谁也想不到,马上这一个不起眼的小骑兵将来会在天下掀起多少血浪。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