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是白瓷是甜白釉
“皇上再多喝几口吧，夏日容易贪凉，致使脾胃虚寒，这汤十分能滋补阳气。”
乾隆只小抿一口就放下了汤勺，大热天实在喝不下热汤。如懿立刻露出惋惜的表情，像被辜负了心意。
勺子拿起来又放下，乾隆难忍地叹了口气：“如懿啊，你日日送汤辛苦，以后不必送了。”
那甜汤里混着的药味在口中久久不散，他很头大，忽然觉得还是如懿被禁足的日子耳边更清静些。
魏嬿婉一进来就看到皇帝对着奏折苦大仇深的脸，忍着笑请了个安。
“嫔妾请皇上安，请娴妃娘娘安。”
乾隆猛抬起头，凝重的眉眼展开不少：“嬿婉来了啊，宫里大小事情都安顿好了？找朕是有什么事吗？”
如懿复宠这几天，魏嬿婉一直借着宫务繁忙避开风头，呆在永寿宫不出门，省得他俩旧情没复燃成，还得怪她从中作梗。
实际上根本用不着她，这对怨偶的关系还没瓷偶坚固。
就算坚固，如懿也会自寻难度。
魏嬿婉仿佛看不到皇上求救的神情，目光在他和如懿之间转了转，十分体贴地开口。
“不是什么大事，既然皇上正在与娴妃娘娘谈事，不如嫔妾一会儿再来……”
“别走！”乾隆差点伸出手挽留，意识到不妥，咳了一声整理起措辞。
“朕是说，外面天热，你来一趟不容易，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朕现在不忙，若是当着如懿的面不方便……”
他与如懿对上视线，希望对方自己能看懂眼色，自己告辞。
如懿没看懂。
如懿看不懂。
魏嬿婉笑了一下，弯弯的眉眼明灿如月牙儿：“没有不方便，只是……娴妃娘娘听了大概会笑话嫔妾。”
由心而发的一颦一笑毫不做作，灵动又惹人喜欢，如懿却看着刺眼。
乾隆受到嬿婉的感染，心头的压抑减淡，声音也轻快许多：“说吧，这儿没人会笑话你的。”
魏嬿婉嗯了一声点点头，笑意里仍有些少女的羞赧：“嫔妾这些天不是在打理宫殿吗？今天终于布置完了，但前厅的博古架上仍空了一处，不知道放些什么好……”
“皇上之前说嫔妾想要什么就来找您要，所以，所以嫔妾想……”
她红着脸不好意思说下去了，咬住下唇，只拿明亮如秋水的双眸一下下睇皇上，有些可爱。
乾隆看到她这副模样又想逗她，又舍不得逗，忍不住笑出声：“嬿婉啊，你怎么脸皮这么薄，想要什么直接叫内务府的人给你送过去挑就行了，他们还敢亏待了你？”
如懿看着他们一人打趣一人嗔怒，像极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忍无可忍地重重闭上了眼。
乾隆却没注意到她，只觉得逗嬿婉脸红甚是有趣，笑意愈发明显，等嬿婉被逗得有些恼了才稍微收敛。
“朕一会儿就让内务府的人去你宫里，不过内务府精品不多，送来的东西只能差强人意，不如你去朕的私库选个自己喜欢的吧。”
如懿吃惊地睁开眼，她可从没得过这样的恩宠。
魏嬿婉得了宠爱依旧不骄不躁，谦恭地低下头：“皇上私库里收尽天下奇珍异宝，非比寻常，嫔妾怎么敢要。”
她降下面庞的热，指了指身旁的白瓷香炉，抿唇一笑。
“其实这个白瓷香炉就不错，嫔妾从前在养心殿侍奉时也看惯了，如果能把它摆到永寿宫里，嫔妾看着它时就可以想想…想想从前的时光……”
从前的时光有什么好想的，谁都能听出她想的是什么。
眼波才动，情愫如流水般慢慢将人心浸透，乾隆看着她眼中点点流光，嘴唇很干。
如懿终于隐忍不住，泼出盆冰冷的凉水：“那不是白瓷，是甜白釉。”
乾隆用力地挤了下眉头，暗怨如懿煞风景。
魏嬿婉没有露出被羞辱的表情，只浅浅垂下眼眸：“这宫中珍宝多得让人看花眼，尤其是养心殿里，珍贵之物比人都多。”
“嫔妾人懒，在皇上身边见多了珍品，也记不过来名字，只知道它们是用来焚香的还是装膳食的，不耽误做事就好，倒没有娘娘分得清。”
言外之意就是她没那么闲。
如懿却在她的话中找到了优越感，淡淡觑向她：“你如今已是皇上的贵人了，身份不比从前。眼光若还像宫女时那样粗浅，难免会惹人耻笑，还有损皇上的声誉。”
魏嬿婉皱起眉，皇上也皱起眉。
“如懿啊，炩嫔也没有你说得那样浅薄，读书是为了明理，学识也不是用来攀比的，朕瞧着她已经很知书达礼了，再说甜白釉就是白瓷的一种，何必咄咄逼人……”
如懿不知所措地张了张嘴：“……炩嫔？”
她一时顾不上气皇上说的其他话，没办法面对无子无家世的魏嬿婉这么快就被晋封为一宫主位。
乾隆有些意外，他虽未下明旨，但也没刻意隐下消息，本以为魏嬿婉被封嫔的事早已传得满天飞，没想到后宫里的其他人都还不知道。
看来魏嬿婉是真的识大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新任命的总管进忠也很可靠。
如懿快速思考着如何让皇上三思，收回封魏嬿婉为嫔的旨意。
魏嬿婉突然冷冷开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皇上，嫔妾突然觉得胸很闷，怕是中暑了，就先不打扰皇上和娴妃娘娘了。”
乾隆紧张起来：“怎么会胸闷？朕传太医给你看看？”
“不必了。”
魏嬿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养心殿。
乾隆欲言又止，望着她挺直的背影，意识到她是生气了。
如懿的话确实过分，谁听了都得生气。
魏嬿婉本是记着他的话，高高兴兴来跟他要礼物的，却受了委屈，被冷嘲暗讽地骂走，乾隆完全怪不了她，更不舍得怪她。
如懿仍瞪着一双眼睛在身旁看着他，似乎还在等他解释。
乾隆心累地阖了阖眼。
“如懿啊……”
“皇上，魏嬿婉她不过是宫女出身，您不该……”
乾隆闭着眼打断她：“如今永琪不养在你宫中了，想必你整日无事可做，永璇正好至今没找到养母，你也养过他几日，就继续把他接到宫里养吧。”
省得她无事生非。
可如懿根本不想帮任何人养孩子，旁人跟皇上生的孩子天天在眼前晃悠，会让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梦像个笑话。
先是永璜，再是永琪，现在又来了永璇……
她终于忍不住发作了：“皇上，您把别人的孩子一个接一个送到臣妾宫里，到底把臣妾当什么？”
「别人的孩子」这几字狠狠扎了乾隆的心，他没有要求如懿对他的孩子都视如己出，但受不了对方曲解自己的好意。
“如懿，你无子无女，让你养皇子是为了让你有所依靠，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殊荣，难不成朕委屈你了？”
“这殊荣是臣妾想要的吗？谁求的皇上就给谁吧！”
怒气从如懿的眼眶涌出，让她眼睛瞪得像金鱼一样鼓，皇上越说，她越觉得他是在暗讽自己生不出孩子。
乾隆听着她的话倍感无力，争执的话已经说不出了，唯余心寒。
“罢了，你回去吧，朕的孩子你不用养，朕的事你也不必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