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雨露君恩
永寿宫里养心殿太近，魏嬿婉接到旨意只来得及稍微整理下衣裳，就匆匆走到殿外接驾。
她一眼就看到皇上面色不佳，又不见进忠身影，谨慎顿下脚步，嘴角牵起一个弧度柔声请安。
“嫔妾请皇上安。皇上怎么不派人传嫔妾过去？您日理万机，何必劳神来永寿宫一趟。”
她的声音低低柔柔，令人舒心。
乾隆身上的戾气瞬间没那么重了，又见魏嬿婉含蓄地低敛着杏眸，红颜微晕，似是在作小女儿之态。他想起昨夜，不由勾起唇角。
“朕正好想要散散心，嬿婉不必多礼了。”
他伸手将人扶起，手指触碰到的刹那魏嬿婉的脸似乎更红。
美人含羞的样子令他很受用，也让他放下了心，魏嬿婉脸皮这样薄，那外面的传言定然不会是她自己传出去的。
他转头叫来一个小太监，低声嘱咐几句，命他去止住宫中这波传言，省得魏嬿婉听到后更抹不开面子。
魏嬿婉就静静站在一旁，也不多打探。
乾隆对她更满意了几分，走过去轻轻揽住她的肩：“这永寿宫住得可还适应吗？有什么缺的就回来找朕，反正离养心殿也近……”
魏嬿婉脸红红地仰起头，动作极小地挣了一下他的手：“这话说的，倒好像嫔妾是从养心殿嫁出去的人，皇上怎么两头的好处都要占……”
乾隆被她嗔得骨头酥了，龙颜大悦地笑了两声，调笑着捏捏她的肩头：“难道不是吗？”
他太喜欢嬿婉了，找到这样一个又能让他高兴，又懂分寸的人很难。
让他长久烦闷的心都轻松了不少。
“走，看看你这儿打理得怎么样。”
他搂着依旧羞赧的魏嬿婉往院中走，绕过花枝繁茂的西府海棠，看到了两盆嫩生生的豆绿牡丹。
“这就是太后赏给你的花？”
乾隆摸了摸花瓣，用平静的语气掩盖住心中多疑。
魏嬿婉拽回了他的手，不让他乱摸，好像很心疼的样子：“是这两盆花长得粗鄙，太后不喜，嫔妾脸皮厚，就向太后要来了。”
乾隆没怪她逾越，反而笑着揪了揪她的脸颊。
“那你想要这花怎么不跟朕要，难道是更喜欢太后的赏赐？”
话中刺探之意带着明显，没有刻意为难，如今他很喜欢嬿婉，所以连试探都在放水，甚至是在给她机会申辩。
魏嬿婉已经摸透他很吃撒娇那一套，于是又撇着嘴夹起嗓子说话，哪怕系统在她脑子里嘎嘎大笑。
“皇上待嫔妾极好，都给了那么多赏赐，嫔妾哪能再天天讨要，这样贪得无厌，到时候皇上该嫌嫔妾恃宠生娇了。”
“嫔妾从前在花房做事，懂得养花，但对花花草草也无什么偏爱，只是凑巧看到了太后的花。
“这花虽名贵，但开得不好，配不上慈宁宫的贵气，在嫔妾这儿却是正好，所以才厚着脸皮讨来了……可细想确实不妥，嫔妾讨要太后之物有违孝道，明日就去赔礼道歉，请皇上不要怪罪。”
她委委屈屈地垂下头，不小心攥皱了皇帝的衣袖。
夏日衣衫单薄，魏嬿婉又长得瘦弱，站在那里红红眼眶就会让人觉得是受了欺负。
乾隆突然有了负罪感，温柔包住她的手：“你很好，不许妄自菲薄，别说几盆花，再珍贵的东西你也配得上。”
魏嬿婉把肩膀缩到他怀中，小猫一样叫人可怜：“嫔妾不敢……”
柔软青丝蹭着乾隆的下颌，幽香缕缕，随风若隐若现，淡竹色的宫装裙摆也翩跹如蝶，如画中人一般。
他的声音不由喑哑起来：“你昨晚让朕为你更衣时，不是胆子挺大的吗？”
魏嬿婉羞赧抬眼正要反驳，却被瞬间夺走了呼吸。
乾隆也极喜凌霄花，他喜欢被娇弱花枝依附的感觉。
身后宫人纷纷退下，他松开嬿婉的唇，横抱起她往屋里走去。
魏嬿婉闷哼一声，软软推动他的胸膛：“皇上还是回养心殿吧，嫔妾这儿地方小，不好委屈皇上。”
乾隆品味着她脸上的羞红，悦然一笑，春风满面地抱着她朝正殿走去。
离晚膳还有些时间，太监先端上来了茶点，又识趣地迅速退下，乾隆坐到罗汉床上，还把魏嬿婉拉到腿上坐。
他看出了对方的拘谨，猜她是因为出身低微而在后宫中抬不起头，以他对其他人的了解，魏嬿婉大概没少被轻贱。
故而她去讨要太后的牡丹，估计也是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份。
乾隆心底的疑虑解除了，只要对他无害，他不在意她有自己的小心思。
“朕今日已下了旨，册你为嫔，虽还没行正式的册封礼，但早一天晚一天的，你就直接搬到正殿来住吧，这样朕来看你时也方便。”
他眯起双眼，笑得有些狡黠，对自己的雪中送炭很是得意，等待面前人搂住他谢恩。
但魏嬿婉只是怔了一瞬，复而低下头去，撇走的眼眸怎么看都不像惊喜。
“怎么……”乾隆疑惑：“不高兴？”
魏嬿婉不急着答话，先摸了摸衣襟上的翠玉十八子，又摩挲起腰间的葡萄玉佩：“皇上君恩浩荡，一下赏了嫔妾这么多好东西……”
乾隆些许读懂了她的默然：“朕赏你，自然是因为你配得上朕的赏赐。”
魏嬿婉明亮又轻快地笑了笑，搂上他的脖子：“能得皇上喜欢是嫔妾之幸，宫中花团锦簇，嫔妾自知不是最艳丽的一朵，无法让流水驻足。”
“但若君恩如流水，嫔妾希望它能细水长流，流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她吻上去，吻得缓慢而轻绵，好像她话里说得那样，不求君恩永驻，只求雨露点点。
乾隆一点一点沦陷，眼前人如此合他心意，又这样惹人怜惜，他再不多施予几分就是吝啬。
一吻结束，但情丝无限。
乾隆捧着嬿婉柔滑如雪缎的脸庞，手指轻轻抚过：“朕已经让内务府给你拟了字号，但觉得都不太好，想来问问你的意见。”
魏嬿婉体贴地帮他拍展衣襟，满不在意：“名号都是用来给旁人叫的，只要皇上叫得顺心就好。”
乾隆被她抚得心顺，话语中笑意更浓：“你倒是体贴，让朕甚为喜欢。内务府呈上来的三个字是怀瑾握瑜的「瑜」，钟灵毓秀的「毓」，还有炩火的「炩」，都是好寓意，但朕总觉得这些字配你稍差一些，似乎缺了什么……”
魏嬿婉想了想：“其实不赐封号也是好的，魏贵人也挺好听，虽然皇上说「魏」是委曲求全的鬼心眼，但嫔妾还挺喜欢自己的姓。”
“你记错了吧，朕何时说过这样的混账话。”
乾隆干咳一声，不愿承认。
他隐约想起自己的胡言乱语，绞尽脑汁想要找补，抬头就看见永寿宫殿内挂得匾额，福至心灵。
“嬿婉觉得令仪淑德的「令」如何？如圭如璋,令闻令望……美好如玉，这字极为衬你，你在朕心里就是这样。”
魏嬿婉哼了一声：“那嫔妾哪天在皇上心里不美好了，岂不是要被拿掉封号。”
乾隆笑了，他爱看嬿婉生动的样子，所以再娇纵也愿意哄。
“朕哪有这般无情，朕待你还不够好？这样吧，朕特许你自己选，还没有哪个妃子能自己选封号，这回该满意了吗？”
魏嬿婉勉强点点头，眼珠微转：“只要是皇上选的嫔妾都喜欢，可皇上喜欢「令」字，嫔妾又没有那般好……”
“不然……就用炩火的「炩」字吧。”
“星星之火，势可燎原，即使只剩余烬，也能迸出一丈焰。与「令」同音，皇上叫起来也顺口，不知皇上觉得好不好？”
她替嬿婉活着，就不会用自己的称号盖住嬿婉本身的光芒。
炩字本来就很好。
一星之火，夺日月明。
乾隆揽住她笑得宠溺：“好，朕的炩嫔怎样都好。”
新鲜劲没过，自然怎么看怎么好。
可一旦成了旧人就懒得多看一眼，连曾经的优点也会变成错处。
一个小太监满脸难色地从外面走进来：“启禀皇上，娴妃娘娘身体不适，想请您过去看看。”
魏嬿婉在皇帝看不到的地方笑了笑，不知道如懿怎么突然学聪明了，看来关关禁闭还是能有进益的，人淡如菊实在无聊。
乾隆眉头皱起，他心里对如懿没完全放下，听到她身子有恙还会在意。
但刚才的浓情蜜意也不作伪，他不好抛下魏嬿婉直接离开，沉声道：“朕又不会治病，你派太医去给她瞧瞧，有事回来禀报。”
乾隆留在了永寿宫，但一半的心已经飞去翊坤宫那边了。
在他还对如懿有情的时候，魏嬿婉不会去做个恶人，甚至必须在中间转圜。
不然等他俩和好如初，皇上面对如懿的怨恨和委屈不会自责，只会把罪责通通转嫁到她的头上。
她摸摸索索从乾隆手指上拔下一个玉扳指，摇摇他的手：“皇上，这个可以赏给嫔妾吗？”
乾隆回过神来牵起她的手笑道：“又侍宠生娇了？”
“算是吧，趁皇上现在还算宠我，为将来的我讨个恩典。”魏嬿婉垂下头，自顾自地把过大的扳指套在手指上。
“什么恩典？”乾隆好奇。
魏嬿婉勾住他的指尖，把头轻轻依偎在他肩上：“等我某日病重想见皇上之时，若圣恩不再，可否用这枚御赐扳指换皇上来看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