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降为贵人
暮春时令,皇后崩逝于长春宫。
被禁足宫中的如懿和海兰也暂时得了允许出宫的恩典,每日至皇后灵前行祭酒礼。
“姐姐,这些日的祭礼全是由纯贵妃操办,其他妃嫔都对她巴结得很,我看,她不安分的心思已经藏不住了。”
海兰恨恨抱怨着,脸上的颓然根本掩不住。
她一直觉得这皇后的位子只能由如懿来坐,没想到如懿现在被降成了妃位,想在背后议论纯贵妃两句不安分,都显得名不正言不顺。
如懿没有正眼看她,只摸摸簪子,一脸对后位漠不关心的样子。
“纯贵妃身居高位又育有皇子,想要后位也是自然,而我在乎的不是位分,是情分。”
说到情分,自那日她被降位,乾隆就再未与她说过一句话了。
海兰恨铁不成钢:“可皇上本来想选的嫡福晋就是姐姐,姐姐又出身后族,这个后位就该是你的。”
如懿阖了阖眼,有些不耐烦,只觉海兰话里话外粗鄙浅薄。
她与皇上年少时的情意怎能用区区一个皇后之位来衡量。
后宫那些女人利欲熏心,才会对后位趋之若鹜,而她持寒梅之傲,羡菊之隐逸,只愿如空谷幽兰般不染俗尘,才不会去与俗人相争。
她若也去争,岂不是证明她与皇上的情意分文不值,而她又与那些需要讨取帝王恩宠的庸俗女人有何区别。
皇上爱的定然是她与旁人不同。
更重要的是,她也爱这样独一无二的自己,临水自照,顾影自怜。
她从海兰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满头簪花在一身孝的衬托下更显华美,嘴角勾起满意的弧度,对海兰的不满稍稍散去了。
海兰看着她娴雅的笑意,心知多说无用,还得自己出手筹谋。
不再多言,两人祭完酒又各自回宫关禁闭。
……
翌日,皇后移棺景山观德殿。
阴雨连绵。
妃嫔皇子齐齐跪地痛哭哀悼,魏嬿婉陪在和敬公主身旁烧纸,这些日来,璟瑟对她极其仰赖。
乾隆站在最前面给琅嬅祭酒,忽然听到身后奇怪的哭声,诧异地转过头。
“永璋,你怎么了?”
其他人都在嚎啕大哭,唯有三皇子永璋眼睛通红,紧紧抿着嘴,身子似乎在发抖,喉间不时发出极其压抑的哽咽。
纯贵妃怕儿子被斥责御前失仪,赶紧关切地抚上他的头,为其开脱。
“怎么抖成这样,可是身体不舒服?”
永璋胆怯地低下头:“皇额娘过世,儿臣伤心想哭,但、但不敢哭……”
乾隆不喜:“皇后崩逝,哭孝理所应当,有何不敢的?”
永璋努力忍着眼泪:“可儿臣身为皇子如果不成熟冷静,在皇额娘灵前悲痛过度,定会让皇阿玛不喜。”
乾隆一听就来了火气,皇子想在他面前表现就算了,还敢在丧礼上搞特立独行,阴沉沉地看向惊慌的纯贵妃。
“你教的?”
纯贵妃愈发慌了神,趴在地上重重磕头:“不,臣妾没教,皇上明鉴,臣妾怎么会教孩子这些呢?永璋还小,想必是无心之过,请皇上恕罪……”
“不是你还能有谁!”
乾隆怒不可遏,抬脚就踹,永璋哭着扑过来抱住他的腿。
“皇阿玛,不是额娘,额娘没有教唆儿臣做什么事……是、是愉嫔娘娘……愉嫔娘娘教永琪的时候,儿臣恰巧听见了………”
海兰怔住:“永璋!你胡说什么!”
永璋见她不认,急红了眼:“昨日愉嫔娘娘在太医院亲口说的,很多人都可以作证!”
太医院确实人多眼杂,海兰不好驳斥,只能把攻击对象转向苏绿筠:“纯贵妃姐姐怎么教的孩子?自己做了错事,居然还敢冤枉他人。”
乾隆怒斥:“闭嘴,什么场合如此聒噪!”
他看了一圈地上的人,心里已经明白三四分,永璋向来老实巴交,若非事出有因,定说不出“太医院”这样言之凿凿的话。
之前海兰知情不报的事就给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那事还可以说是无心,但这回算得上是心思深沉了。
不管她是真的教永琪,还是在挑唆永璋,都让乾隆无法容忍。
“愉嫔德行有亏,降为贵人,也不用在这儿祭拜了,给皇后磕个头,回宫接着禁足吧。”
海兰呆呆地跌坐下去,怎么也想不到会作茧自缚。
如懿急急出声。
“皇上,事情还没查清楚,您怎能随意处罚海兰?”
乾隆:“你也闭嘴,皇后大丧,朕不想听你聒噪。”
“皇上……”
如懿神情茫然,心中刺痛,仿佛在看一个遥不可及的人。
乾隆看着石像一样的如懿,恐她又不顾场合地说出“墙头马上”之类的话,眼珠在她身上一扫,紧紧蹙起眉。
“你这头上是什么东西,皇后丧仪还戴这么多钿钗珠簪,不成体统,也回去反省!”
旁人都只簪了朵白花,唯独如懿一人满头珠翠。
乾隆越看越觉得她不懂规矩,像是故意对孝贤皇后不敬,若不是看在多年情分上,他定要重罚。
海兰自己被责罚还没怎样,一听到如懿被责罚,瞬间开始落泪。
“为嫔妾说话是姐姐心善,请皇上不要迁怒姐姐!”
“你自己都没脱罪,有什么资格为他人求情?”
一旦看透她温婉面目后的算计,乾隆看着她哭哭啼啼的样子就烦。
“你无才无德,教子无方,不配为皇嗣之母……”
乾隆不想再把永琪交给如懿和海兰抚养,看着眼前这群人琢磨起养母。
纯贵妃膝下已有三子一女,玫嫔刚刚小产还身体虚弱,舒嫔又是太后之人,除此之外就无高位妃嫔。
只能矮子里拔将军了。
乾隆背过身,语气无奈:“……自即日起,永琪交由舒嫔抚养。”
他无情地挥了挥手,命人把如懿和海兰带走,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祭拜皇后。
丧仪结束,众人离去。
璟瑟面无表情地所有纸钱倒在火盆上,压住了腾腾火焰,火苗挣扎几下全灭了,只升起几缕弯弯绕绕的黑烟。
“乌烟瘴气,一群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魏嬿婉被烟呛得咳了两声,公主像泄愤般烧纸烧个不停,她的脸都快被熏黑了。
“一想到皇阿玛要在这群女人中选个继后,我就为后宫的未来担忧。额娘还想要我延续富察家的荣光,呵……”
魏嬿婉不太懂她们娘俩的思路,但还是劝解道。
“公主其实不必担心太多,富察家在前朝立不立得住,与后宫无关。”
不过想想主和的傅恒,估计前朝也立不住。
魏嬿婉忽然觉得,比起担心富察家,更该担忧的是大清的未来,她怜悯地安慰公主。
“……要不还是多鞭策鞭策额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