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落幕戏
有了魏嬿婉出谋划策,琅嬅已打定主意要拿下色布腾巴勒珠尔这个女婿,富察家在她的示意下明里暗里运作起来。
摒除了远嫁的弊端,这门亲事完美得不能更完美。
如懿那边也为太后出了主意。
她还在记恨着琅嬅送的避孕镯子,不知道琅嬅已经决定嫁女,只想借机报复回去,让她尝到与女儿生离之苦。
她打着劝说的名义去皇后和公主那儿为自己出气,却不想来迟了一步,公主正好去了皇上屋里侍奉。
屋檐上的雪在初春暖阳下逐渐融化,化成了晶莹的水珠,沿着屋檐轻快滴落。
被雪覆盖的院落露出了原本的颜色,碧瓦青砖,清新而明亮。
魏嬿婉闲来无事,在院子里晒太阳,一身明媚鲜亮的藕粉色宫女服,那颜色如同初开的桃花,淡雅而又不失俏丽。
“奴才给玫嫔娘娘请安。”
守门的小太监齐齐开口。
魏嬿婉看到正在进门的玫嫔,起身迎了上去。
“奴婢请玫嫔娘娘安,璟瑟公主在跟皇上说话,请问您有何事,奴婢替您去禀报。”
玫嫔眼睛大,瞪得像两颗葡萄一样在她身上滴溜溜打量很久。
“你就是皇上新收的宫女吧?叫什么婉,整日跟皇后娘娘亲近的那个?”
她的话语中总是带着尖锐的刺,拒绝旁人的接近,但魏嬿婉并不讨厌说话直接的人,低头微笑。
“奴婢魏嬿婉,皇上和公主恐怕还要谈很久,玫嫔娘娘不如先去小亭里歇歇脚。”
玫嫔这回没再怼回来,她的下红之症还没痊愈,不能受累站太久。被魏嬿婉领到亭子里坐下,才不悦地抱怨了一句。
“哼,有什么好谈的,谈这么久。”
她是来替太后办事的,自然不希望璟瑟公主在里面说太久,万一说动了皇上改嫁恒媞就不好了。
魏嬿婉点点头,似是应和:“奴婢也不清楚,跟蒙古和亲不是好事吗?但皇上天天忧愁,皇后和公主也日日哭夜夜哭。”
玫嫔看她一眼,鄙视地摇摇头:“你个小姑娘懂什么啊,那可是远嫁,哪个母亲会舍得让女儿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十月怀胎,但情分有一生重。”
说着她眸光也黯淡了几分,想到自己死去的孩子。
魏嬿婉好像受益匪浅,又继续问道:“皇后娘娘尊贵如此,事事无忧,原来也会这样心疼子嗣吗?”
玫嫔只觉是嬿婉没生过孩子,不懂生儿育女之心,多了些耐心给她讲理。
“母亲都是一样的,你就看嘉妃,平日最爱争宠,可儿子一病不也连东巡都不来了吗?”
临行前,养在如懿那儿的八皇子染上了痘疫,嘉妃用此证明自己清白,还借机把儿子带回了启祥宫。
魏嬿婉恍然大悟地慢慢颔首,有些哀伤:“奴婢受教了,那皇后娘娘确实不容易,七皇子刚……公主现在又……”
玫嫔的眉宇间也因为同情而升起了难过,她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种无法自救的痛苦又重回心头,一下下敲击回响。
皇上的房门打开了,璟瑟从里面走出来。
魏嬿婉低声提醒:“玫嫔娘娘,您可以进去了。”
玫嫔站起身,有些踉跄:“本宫想起来还有事,不去了。”
魏嬿婉站在亭子里目送玫嫔离开,看着她逐渐坚定的背影,确定她不会在这件事上做帮凶了。
璟瑟公主好奇地走到她身后:“玫嫔来干什么?”
魏嬿婉收回视线,淡笑着摇摇头:“不知道,公主情况如何?”
璟瑟露出了自信满满的笑容,亲昵挽起她的手臂:“走,去额娘那儿说。”
无限春光透过精致的窗棂,两人一同走进皇后的屋内,没想到娴贵妃在和皇后说话,远远就能听到她百转千回的声音。
“……臣妾是无儿无女,不像皇后娘娘这样有福气,要为了维护家族荣光做违心之事,与儿女生离死别,还要含泪带笑,打碎牙齿和血吞。”
如懿的笑意都从字里行间渗出来了,琅嬅被她气得咳喘不停。
璟瑟红了眼睛,压不住怒气,快步冲到两人面前,对着如懿大骂。
“毒妇!你们是听不见她的悖逆狂言吗,还不掌嘴!”
她指挥着皇后身边几个宫人上去掌如懿的嘴。
如懿梗直脖子站起,像只傲然的斗鸡:“本宫是皇上亲封的贵妃!谁敢动我!”
魏嬿婉往后退了两步,她只是皇上亲封的御前宫女,这种场合还是更适合躲一躲。
璟瑟公主嘲笑出声:“比大小?那我额娘还是世宗和皇上亲封的皇后,你对她出言不逊该当何罪!”
众人憋不住笑,她这样说,就显得娴贵妃刚才的话极其幼稚。
琅嬅拿帕子捂着嘴咳了两声,朝璟瑟招手:“好了,璟瑟,娴贵妃伶牙俐齿是皇上喜欢,但你可不能无礼。”
璟瑟听懂琅嬅的话,不屑地看了如懿一眼,高傲走回琅嬅身边。
“是,女儿谨记额娘教诲。”
如懿被气得面色薄红,努力控制情绪不让怒火燃烧得更加猛烈,但憋闷的感觉仍旧在心头徘徊,让她难以完全释怀。
她垂下眼睛,保持住淡淡的模样。
“纯贵妃与我有事要和公主相商,请公主稍后移步。”
说完她快速离开,怕多呆一刻就会丢掉高贵的气度。
“嘁……”璟瑟朝她背影讥笑一下,特意说得很大声:“我可是中宫嫡出,她俩什么档次跟我说话。”
那个身影加快了脚步,像是落荒而逃。
璟瑟担心地蹲到琅嬅身前。
“额娘,你身体如何?刚才咳得那样厉害……”
琅嬅喝了口水,咽下嗓子里的痒意:“没事,我故意的,得先让她得意着,省得坏了你的好事。”
“啊?”
璟瑟松口气放心地笑了起来,琅嬅拍拍她的头。
“你也去听听她们要说什么吧,小心点儿,别说漏了。”
璟瑟应下,意气风发地离开皇后寝宫。
魏嬿婉觉得,像璟瑟这样的性子,要是从小能得到好的教养,远嫁到科尔沁部必能成大事。
她正要跟着退下,但琅嬅叫住了她。
“嬿婉,你留一下。”
“是。”
魏嬿婉跟她进了后屋,琅嬅屏退了其他人,大概是有什么话要说,但神色忧郁,沉默许久才缓缓出声。
“本宫这段时间真的是糊涂了,直到最近才想起一件事……几年前,有个宫女到长春宫送花,结果犯了错被嘉妃带走了,那个人就是你吧?”
魏嬿婉面色未变,轻轻地点了下头:“是,那个人是嬿婉。”
但琅嬅却忽然攥住她的手流起泪来,控制不住声音的起伏。
“对不起,嬿婉,本宫不知道,本宫真的不知道她把你带回去折磨了好几年,如果知道,本宫必不会放任不管……”
她满脸后悔,真诚地祈求嬿婉原谅。
魏嬿婉轻轻推开她的手。
“奴婢相信您不知道,但您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您而死。”
她不能替嬿婉原谅。
琅嬅怔了怔:“那……那你为何还要帮我……为何……”
魏嬿婉:“世间并非只有黑与白,嬿婉只是就事论事而已,无论何人,都应该被公正对待。”
琅嬅扶着靠手渐渐瘫软下去。
“你不原谅本宫也好,这样本宫也能心安一点儿……咳咳……”
她忽然咳出了一口血,脸色变得煞白,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她的肺,那股力量似乎无法抵挡,鲜红的血在黄丝帕上显得格外刺眼。
她虚弱得无法支撑,那股强烈的眩晕感却不断袭来,让她的意识逐渐模糊。
这些天都是在为了女儿强撑,实际上她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了。
魏嬿婉心头一紧,扶她上床,赶紧叫人去传御医。
御医还没来,琅嬅勉力拽住她的衣袖:“嬿婉,璟瑟很喜欢你,我做的事我认,但那些与她无关。”
她知道自己不行了,开始交代后事。
魏嬿婉回握住她的手:“娘娘,别说这些了,您得活着,杀害您儿子的凶手还没被惩处呢。”
琅嬅怔愣,盯着头顶床帐茫茫摇头:“我已经…已经没有时间了……”
魏嬿婉又把她瘦削的手攥紧了一点儿:“请娘娘坚持住,嬿婉还想请您再看最后一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