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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关于身份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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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培训直到五点多才结束。我们就像一群小徒弟一样聆听老陈面授机缘,个个脊背发木。不知怎么搞的,我突然有一种不良感觉,好像看到一只老猴在向一群小猴传经解惑。这种感觉很不好。但不管怎么说,我终于正式成为了生利服装公司的一员。培训一结束,陈总就携着吴经理夫妻双双把家还了。还有半个钟头才到下班时间,我们六个人都在小吴那里登记了,申请宿舍。接下来的时间里大家都不想做事。我们很兴奋。为将来美好的生活图景,为新认识的同事。职场守则第一条:了解公司概况、工作职责、同事。公司概况、工作职责刚才已经了解了,接下来就是同事之间的彼此熟悉了。名字、籍贯、生活概况,都是泛泛而谈。小王来自青海,小孙来自内蒙,小吴是湖南的,小李是山东人,小赵在浙江出生。我说我是海南的,他们不信。小吴说:“你看起来不像海南人。海南人都是又黑又瘦的,讲话一听口音就能听出来,你又白又胖,发音挺标准的,一点都不像海南人。”很多人第一眼见到我就肆无忌惮地跟我说我不是海南人。他们倒不是有什么恶意,只是我老被人误解,感觉很不爽。我用了二十几年的身份被人一见面就否定了,想想怎么都不会觉得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是啊,我他妈天生就是另类,没办法。我笑着说:“我是那种不可归类的人。”不过这么说也不完全正确,我们原本是尘土,是最低贱的东西,人家怎么将我们归类,我们自己是无法反对的。我们本来是有名有姓的人,可是已进入这家公司,称呼全都改了。不管我们之前姓甚名谁,现在一律成了姓小的。原先的姓氏变成了我们的名字。小李,小王,小吴,小罗。哈,不仅老板这样称呼我们,我们相互之间也这么叫。“小王!”“哎。”“小李!”“哎。”“小赵!”“贱人!”我们都是小字辈的人。

    怎样去辨识一个人?根据口音?外貌?或者他的本质属性?人们往往根据一个人的外部特征就粗率地对其进行判断。这是很令人懊恼的事情。因为我们接触到的并不是那个人的全部,而且远远不是。真正的人比我们感受到的要复杂得多。搞不好哪天我用英文跟一个外国人聊天,他会惊讶地问:“are you american?”我会毫不客气地回答:“no,fuck you ,i’m chinese!土生土长的chinese!” 当然,这只是个笑话。

    关于身份问题,以前我思考的不多,因为我总是一个人待着,只有到了人群中,身份才会成为一个问题。人通过身份使自己独立,或者说显得独特,使自己易于被人识别。我们常说,某某是谁的小孩,谁是某长的二奶,他是拉皮条的,他是个屠夫,专门杀猪的,或者她是县长兼某总的情妇。这就有一种关系在里面。没有关系,也就无所谓身份,因为不类比,不分辨,人们就无法言说。

    现在人们习惯用职业或者职位来界定一个人的身份。我个人认为这是不对的。至少不够严谨。人的身份是多种多样的,甚至是变幻不定的,没道理只拿其中一种身份来代替所有呀。这就犯了以偏概全的毛病啦。事实上人类也只能以偏概全。因为人类虽然自命为最理性的动物,但是它们并不承认自己的无知。我看到了固定身份的不足之处。身份一旦被固定,也就穷尽了人的可能。而人的认识也就因此导向了偏见。打个比方,一个人只要开了三十年的车,人们就会说他的一生就是一个司机的一生,司机就是他的唯一身份。这是不对的。一个人只要当了一次小偷,无论如何它都洗不脱这项罪名,他这辈子只能顶着小偷的名号过活,没有人会相信他还是别的,更不可能会当总统。怎么可能?一个小偷变成了总统?可笑!关于这一点,人们倒是毫无例外地一律毫无意识。这也可以称作集体无意识。

    关于身份问题,我认为自己一直有一种清醒的认识。我不想过早地穷尽自己。我知道,人是丰富的,一旦穷尽了自己,很快就会枯萎。现在,我是生利服装公司的业务员,但我并没有把自己完全当成一个业务员,换句话说,业务员只是我的一种身份,随时可以被扔掉的一张皮,一种有条件的身份。在我工作的时候,我是生利公司的业务员,在业余时间里,我是我自己。我把自己分成两半,肉体可以供人驱遣,灵魂属于我自己。我的灵魂是绝对自由的。陈总在八小时以内是我的老板,八小时之后是一个路人。然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我的理论是正确的,但是实践性不强。别人不允许这样,别人希望:一旦我是你的老板,在你的生命中我都是老板,而不仅仅是在上班的时候是。我知道这是我作为人的一种局限。我们明明知道不对,但是始终无法改变。

    叫一声“陈总”,意味着你承认他,接受他的奴役,服从他的支配,给予他足够的尊重,你必须谄媚他,让他不至于太讨厌你,为了使他按时往你的银行账户里打钱,无条件地替他卖命。在八小时以内,你放弃做自己的主人。在八小时以内,你必须毫无怨言地把自己当做奴隶。不仅如此,他高大的形象也深深烙在你的脑海里,影响你的思想和行为。即使在妓院里不巧刚好碰上了,你的第一个念头,第一句话也会条件反射般的喊出来:“陈总!”哼,陈总!八小时以内我可以委屈自己,八小时以外你也想这么干?“陈总”,去你妈的!每个人都应该有他自己的自由时间和自由意识!

    每个人都应该是他自己的主人。无法实现这一点,这个世界就是个该死的世界。

    我脑子里常常会有一些奇思怪想,像关于身份的思考,关于孤独与人生。有时候我想,像我这样不安分的灵魂最好是扔到监狱里去。我也想到监狱里去。我想,监狱也许是思考人生、寻找人生问题答案的理想之所。不少人坐牢却做出了成绩,像李敖,像柏杨,还有萨德侯爵。

    我也常常想到死。

    我希望在我漫步街头的时候,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一颗流弹把我的脑袋轰掉。我觉得那会是一种很不错的死法。想死的念头是出于一种绝望。我害怕自己找不到问题的答案。我害怕最终证明自己一无是处。一个中文系毕业的学生,像我,在深圳这片土地上能做什么呢?深圳是一片沃土,而我就是几百万年前的石头包裹着的睡莲种子,根本无法生根发芽。中文系的学生就是这样一无是处。有朋友安慰我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我只是暂时找不到立足点而已。是啊,等我找到发力点的时候,估计早都成干尸了。况且,万一我本身就不是金子呢?我希望自己不要太过聪明。以前我在一本书上读到过医生的建议:不要在吃饭的时候看书,会的胃癌的。 吃饭和读书,就其本质来讲,都是进食。一种是肉体进食,一种是灵魂进食。为什么两者不能同时进行呢?跟血液有关。血液是受注意力影响的,用脑时血液就会集中在头部,这样流经胃部的血液就大大地减少了,不利于食物的消化和吸收,久而久之,胃就会出现毛病。这完全是胡说八道。经过一段时间的实践之后,我发现胃倒是没事,脑子却差点残掉。我想是因为我太聪明的缘故。太聪明有些事你不屑于去做,太聪明有些事你想做反而会做不好。哲学家够聪明了吧?他们想穷尽人生的奥秘,但始终无法如愿。他们常常思考死亡,想不通,因而痛苦。叔本华认为人自杀是因为忍受不了痛苦,精神的痛苦将人压倒。我也常常有想去死的念头,但又不愿真的去死。我想,也许这就是生活最真实的状态之一吧。

    我现在不能死,我还要当业务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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