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业务培训

    经过了一个激烈的不眠之夜，我在早上七点半醒来。我睡着了，也可能在半梦半醒之间，我做了好几个梦，搞的自己筋疲力尽，浑身疲惫。我梦见自己跟天使摔跤，我输了，然后我掉入一个鳄鱼池子里。好几条巨鳄张开大嘴向我冲过来，我心里惊惧，一跳，就在半空中浮了起来。我左右晃动身子，看看稳不稳，没事，哈哈，于是我欢快地在空中跑了起来。这是我最喜欢的部分了。那真是一种享受，可是好景不长，不知哪个王八羔子向我放冷枪，我的右脚踝中弹了，一片金属闪光，一阵剧痛，就把我痛醒了。我醒了过来，咂着嘴唇，继续回味在空中自由跑动的感觉，可是再也体会不到那种美妙的感觉了，我暗自咒骂冲我放冷枪的龟孙，他一定是太嫉妒我了。我又躺了一会儿，就起床了。

    我十点整到达生利服装公司。我对文员小吴说我是来复试的。小吴就直接把我领进了陈总的办公室。我们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看一本书，小吴说我是来复试的，他眉头皱了一下，圆睁着双眼，把书放进了一个抽屉。他叫小吴先去忙，然后请我坐下。他拿起桌上的一叠简历翻看，想找我的那份，没找着，后来就不找了。他说：“昨天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业务员这份工作不好做，有些人做了几天或者一两个星期就不做了，这没什么意思。我们是做事业的，不是来这里玩，你要是没有这份决心和毅力，不能坚持做下去，最好还是不要浪费你自己的时间，也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你最好考虑清楚。”我急忙回道：“我已经考虑好了，我想了一个晚上，最后决定做下去。昨天听了您的一席话，我获益匪浅，觉得你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出来混，最重要的是要跟对人，想混的好，就要跟对老板。我认为跟着您绝对错不了。你就让我试试吧。如果事实证明我不适合你们公司的要求，到时候你再说话。”

    他默默地听着，面无表情，但我知道自己的话还是打动了他。我说出来混就是要跟像他这样的老板，有哪个老板听了这样的恭维话会不高兴呢？

    他想了一下，说：“好吧，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也没有别的好说的了。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之内，你能找到订单，证明你行，我会考虑正式录用你，签合同，买保险，该有的你都会有。但是，两个月如果你连一张单都拿不到，你就不要向我提什么要求了。到时候我看你自己也很难再坚持下去了，医保呀、社保呀这些东西你也就不用再想了。两个月，基本工资一千，按照深圳相关法律规定员工的工资不低于一千，但是你拿不到单，一千块，你只能拿一半，有订单才发给你一千块，外加10的提成。”我连连说好。

    这时，像昨天一样，他的手机又响了。从他断断续续的谈话中我猜出他是在讲买车的事情。打电话那人好像有点不放心，问了他一个问题，他笑着说：“我是武汉的，不要一听说我是湖北人就以为……我虽然是湖北人，但并不是每一个湖北人都是阴险狡诈的呀……这个你绝对放心。嗯，那还需要些什么你跟我讲嘛……”他讲话的声音，怎么形容呢，有点……面，像是被压扁了之后才从唇舌之间吐出来一样。听见他这样说话，你会有种错觉，以为他是个屠夫或者生物学家什么的，因为你会情不自禁有一种想象：他会把你切成薄片，再用钩子把你挂起来。反正我每次听他讲话都会有这种悚惧的感觉。但有时候我却听出他的语调里绵绵的韵味，像是某种温柔的表达。怪异得很。

    打完电话，他问我什么时候可以上班，我说随时都可以。他问我住在哪里，我说南山西丽。他说那好，下午一点半参加培训，明天正式来上班，早上八点到十二点，下午一点半到六点。我说没问题，就自由活动了。我本打算跟同事们亲近亲近，增进感情的，但转念一想，算了，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时间，于是下楼熟悉环境去了。

    下午的培训实际上是2点10分开始的，比预定的时间延后了40分钟。说是培训，其实是老陈一个人在那里发表演说，我们六个人——除了上午我见到的小王、小孙、小吴，还有从外面回来的小李和小赵，他俩比我早些日子进入公司，加上我共六个人——成扇形阵势围着老陈。老陈办公室里的椅子不够，我没有到大厅里搬了几把椅子进来，拘谨而沉默地坐着，听老陈讲述他的革命家史，讲他的恋爱史。讲到得意处老陈还哈哈大笑。老陈有演讲的才能和强烈欲望，天马行空，逻辑严密，讲到他追求吴经理的细节时又遮遮掩掩，他其实是很想把他们的一些隐秘披露给我们听的，那会给他带来巨大的快乐。可是他又怕吴经理知道了不高兴。吴经理此时正在样品室里，不知在干些什么，没有参加我们的培训会，不过在样品室里照样可以清清楚楚听见老陈的讲话。我对老陈表现出来的唯我独尊的霸气和怕老婆感到好笑。我又一次感慨，人是一种多么矛盾而复杂的生物啊。老陈讲到了公司的一些情况，我们才了解到原来公司已经成立了有14年了，几经风雨，跌跌撞撞才走到了今天。公司原来的名字不叫生利，生利是后来改的。原来的名字很富有诗意，叫美丽源服装公司。我想，当初这个名字不是挺好的吗，干嘛要改啊？会不会是跟吴经理有关啊？要知道女人总是变来变去的，图个新鲜。

    老陈讲了社会上的一些奇闻趣事，讲到了公司的业务概况，讲了业务的几种工作方式，无非是打电话、发电子邮件、上门拜访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扫楼”等等。老陈说：“我们是专业做制服的，酒店、工厂、商超、学校、夜总会、银行、企业、政府机构等等等等，我们不仅做制服，工厂服也做，t恤呀、马甲呀、风衣呀、太阳帽呀、窗帘、餐桌布、只要是你能想到的，跟面料有关的，我们都可以做。”他的演说慷慨激昂，抑扬顿挫，伴以丰富的肢体语言，比如说到t恤衫，他用双手捏紧自己衬衣奶头的部位抖了抖，说到窗帘，他的手指向办公室拉开的窗帘，我们的头都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说到餐桌布，他的手指着办公桌，我们的头又转回来盯着办公桌。有人问：“那购物袋做不做？”“购物袋做呀，很多商场现在都有这方面的需求。限塑令公布之后，购物袋的市场一下子就打开了，这也是个很好的渠道。你们也可以关注一下这方面的信息。”“我们想多了解一点业务上的知识，面料的种类、名称、用来做什么衣服最合适、有什么优点、价格怎样、衣服的款式，这些东西我们什么都不懂，跟客户谈的时候怎么说呀？最好是专门培训一下。”老陈笑了：“关于具体的像面料的种类啊、款式啊、价格这些东西，因为太繁杂了，跟你们说也没有多大效果，你们找到了客户，确实有意向的，我们会带你们出去，怎么谈，你们在旁边看，亲身体验，很快就能学会的。价格是一个变量，影响价格的因素有很多呀，你比如说面料吧，用哪种面料，不同的面料有不同的价格，款式，什么款式，多一道边，少一道边，也不同，还有数量、工期、用途等等，衣服是做什么用的，防静电的，工人穿的，还是经理层穿的，送货路程远近，这些因素跟价格都有直接的关系的。一下子很难跟你们讲清楚，你们也记不住。将来你们在跟客户谈的时候，千万要记住，不要一下子把价格说死，要有个回环的余地。还有什么问题？只有是工作上的，你们都可以提出来，有什么困难公司会尽量帮你们解决。”“上下班是不是每次都要打卡，很多公司的业务员跑业务的都比较自由，不知道我们公司是怎么规定的？”“关于纪律，这方面，每个公司都有自己的做法，管理规定肯定是要有的，我也希望你们能够遵守，所谓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嘛，自由散漫，松松散散像什么话，当然，一切还是以业务为主，你能拿到单，不来公司报到也行，我们是可以理解的。你有本事，你可以跟我说，陈总呀，我给你拉了一个二十万的单，我想休息两天。可以，你能找一百万的单，我立马给你三十万，给你买保险，配小车，买一幢小洋楼，都可以，我可以满足你，关键是你要能拿到单。”“公司给不给我们统一安排宿舍？”这个问题是大家现在最关心的，有人提了出来。“这个，公司会考虑，你们先提出申请。小吴，等一下需要公司安排宿舍的到你那里登记一下。你们住在南山、宝安，比较远的，为了便于工作的开展，公司会为你们安排宿舍。公司为什么把办公室设在这里？就是考虑到工作便利的问题。这里是繁华的市区，有很多夜总会、水疗会所、酒楼、ktv，他们一般都是晚上营业，住在公司附近，方便你们办公。晚上你们可以去那些地方看看。不要以为陈总变相要求你们加班，做业务就是要灵活，为了能拿到单，你会知道该怎样做的。另外，我要特别说的是我们公司不仅专业做服装，同时，我也是《中国儒商》杂志社驻深圳的唯一代表。过两天我会在门口安块匾额。这本杂志呢，是专门为企业家、著名公司、社会名流做宣传的，很多老总，他们公司办得很成功，他们也乐意为自己和自己的公司做点宣传。碰到这样的老板你们也可以谈。联系到一个，成了，你们就可以拿三千。文章有专门的记者去写，采访也都有专人去干，你们只是负责联络，明白了吗？杂志这块现在由小李负责。你们在跑的时候，可以多一条思路。其实很多老总他们都愿意支持中国的文化事业的。”哦？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原来外面书架上摆放的就是公司的杂志呀，我还以为只是一种摆设呢。想不到老陈还是个多面手呢。这也难怪，在深圳混了十几年，老陈的关系网当然不简单。很多商人钱赚到了一定数量，就向往文化上靠，兴许还能沾一点文化的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