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章 雨夜深林
河东。夜雨。
马蹄声在青石板路上踏过,比雨声清脆。
马背上的人身材高大,一袭黑色雨衣在闪电里忽明忽暗。一把长剑就撇在马鞍上。
他打开葫芦喝着酒,任由雨水灌进葫芦里,他就那样掺杂着酒水一起喝下去。
茅屋。
雨中的茅屋,就建在树林之中。
雷声滚滚,似乎就在头顶上砸来的。
马蹄声近了,那马不停地吹着气。顾凡在茅屋前重重地踱了踱,好让身上的雨水都抖落在地上。
他把雨衣后斗笠一起挂在屋檐下,“咕吱”一声开门进来。
“你回来了?”
茅屋内火焰旺盛,整个被烟雾熏黑的墙壁,冒着屋外不曾有的暖。男人背靠着他,淡淡的影子在黝黑的墙壁上摇晃着。
“锅里还有剩饭。”男人继续说道。
顾凡道:“吃过了。”
男人道:“有什么发现没?”
顾凡道:“村口走了一遭,似乎都在拍手称好。”
男人道:“这里的衙门不干好事,消息又传不出去,百姓生活得好不好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所有,死几个官,那本来就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顾凡道:“可能吧。”
男人道:“你将从何入手?”
顾凡道:“你,虺言。”
男人大笑,转过身来,火光照在他的面上,他脸上纹的那条蛇也是青光闪闪。“你真是好眼力。”
顾凡淡淡地问道:“他们呢?”
虺言笑道:“也许死了,也许你自己猜吧。”
“你在等我?”
“是的。”
“你不是那种舍生忘义的人。”
“但我做了这种替天行道的事。”
“是这样吗?”
“事实胜过雄辩。”
“你变了。”
“是人都会变。”
“以前的你虽然贪婪,但是,不会这样毫无底线。”顾凡站起身来,在火塘边踱了几步,“所以,是司马婉儿在监守自盗,贼喊捉贼。”
虺言似乎有所动容,问道:“你在说什么?”
顾凡道:“若我猜得不错,你的全身经脉断裂过,而医治你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
虺言哈哈一笑,脱下脸上的面具,一副奇丑无比的脸在火光里闪现,包括那条蛇也被摧残,“你真聪明,我都忍不住有些喜欢了。”
此时,房梁上,屋外全是“莎莎莎”的声音。蛇行,满地的都是蛇。虺言就在火塘一边吹奏起笛子。
“你知道,蛇族对我没有攻击性的。”顾凡说道,但是,那些蛇已经在走近,他除了寄希望它们不会攻击他,别无他法。
“别做梦了,他们饿了三天了,在这样的阴雨天气,他们是战无不胜的。”虺言已经上了房梁。
森林中,除了蛇,还有狼,他们都亮着双眼,像是摩托车灯。
顾凡现在算是明白了,这根本就是一场谋杀!
虺言,是改造人没错,但也不是司马婉儿的人,否则不会在这里出现。
但是,一切都完了,人尚且有背叛朋友的时候,何况是这些畜牲,再说,一千年了,他们都基因记忆还有多少是显性遗传的?它们还能感受得到他就是玄武人?未必。
顾凡的周身热能开始膨胀,这一次的能量在经脉内游走,跟上一次有了很大的差别,它不仅给人一种舒适感,还能随意地自行控制。
顾凡又惊又喜,他深知擒贼先擒王,一掌像向虺言拍去,那股能量就像泄洪一样冲去,那茅屋哪里顶得住这番汹涌的巨浪,瞬间灰飞烟灭了。
满地的蛇的残肢,在不停地翻转,雨依旧很大,雷声阵阵。忽听到森林中一声巨响,所有的蛇和狼都开始不安起来,趁着夜色四处逃了去。
树林犹如排山倒海,巨蟒,在山林间穿梭!
顾凡虽见过许多诡异场面,但是,这般巨大的蟒蛇还是第一次见,它的嘴角渗出血迹,一双篮球般大的眼睛滴溜溜地望着顾凡。顾凡吓得腿都发软。
这血迹让他想起乔雅和竹默,三人在此安营,天黑前,他和竹默出门,一个向东考察,一个向西闲逛,约定天黑前回来,但是,在山村之中大雾弥漫,三里一户,四里一舍,所到之处,人烟茫茫,只有空空的房间。好不容易遇到一户人家,两个大爷大妈在田间劳作,但是两个都是聋哑人,比比划划半天也不知在表达什么。后来,他才发现,原来两人的舌头是割了去的,想必耳朵也是人为的。
顾凡只能继续走。两个老人都摇着手,示意他不要再前行了。顾凡的一意孤行还是受到了惩罚,迷雾之中看不清路,连马带人一起陷入泥沼之中,也就是这样耽误,等他回去的时候,天色已晚。
此时,大蛇开始向他发起了第一波攻击。只见它身体缠绕在大树上,疯狂地吐着舌头。舌尖上的毒液晶莹剔透,不停地滴着血液。
顾凡一个闪身,大蛇咬在顾凡站立的石板上。顾凡坠落在丛林之中,全身被荆棘刺伤,狼狈至极,他正要爬起身来时,大蛇已经盘旋到他面前。一声长啸,又向他袭击而来
“嘭!”
就在避无可避,退无可退之际,顾凡已经放弃了挣扎,心想,今天就要藏身于此了。就这一瞬间,他没有对生死的恐惧,只有对她的不舍——冷雪。那个让他梦魂牵绕的女孩。“别了,亲爱的姑娘!”
“你心里还是只有他。”
枪管里冒着烟,子弹像雨点,一发一发射向大蛇的七寸处。
它挣扎着,摆动着身躯,足以让一棵苍天大树顷刻间倒塌。不过,子弹还是蛇穿了它的脑,它的心,它死了!
枪管后面,一个女人幽怨的眼神。她是那样美,却实愁容满面,怨气也满面。乔雅,一个多么好的女孩。恐怕天下也就只有他一个这样忍心辜负她的人。
打枪的不是她,是张小义。
“你为什么救我?”
顾凡问道。
“不是我救你。”张小义看了一眼乔雅,然后道,“再说,我可不想落人舌根。你是我的,只有我能杀了你。”
“你这样热衷这份职业?”顾凡问道,这已经不是几个月前那个阳光的,讲义气的大男孩。他变得毒辣,无情,不择手段,他对他不是太熟,现在是变得很熟悉了,但已经不是印象里的那个人,也许,这才是真的他。
他就那样消失在大雨森林中。
顾凡没有叫他,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也不想感激他救了他。
“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我应该早点回来的。”
“你承诺的事情太多了,多得我都忘了你有没有说过。”
乔雅是伤心,他以前是多么快乐的女子啊。顾凡的感受是:这个女子很是莫名其妙。只是她的委屈,她的难过,他能懂个万分之一,她都很感谢苍天。
可是,可能吗?他是一个失去记忆的人。她,只是他的记忆。等他想起来,他们也曾甜甜蜜蜜,也曾海誓山盟,那时候,她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吧。
想到此,乔雅又伤心的哭起来。
“又怎么了?女人真是麻烦得很。”顾凡有些不耐烦起来,骑上马去,“喂,走不走啊?”
“要走你自己走。”女人嘟着嘴。但还是把手给了他。
两人共乘一马,穿梭在雨雨林。
“竹默没回来过?”顾凡问道。
乔雅似乎气还未消,没有说话。顾凡长叹一口气,没来由说了一句,“哎呀,这鬼天气也是,晴天该多好。”
“他不会有事吧?”乔雅还是关心起竹默。
“这个老头,脾气暴躁得很,我就不想跟她共事,出事了好,耳朵清净。”乔雅当然知道,他说的不是真心话,只是胡言乱语,解解闷罢了。
“张小义是什么时候来的?”顾凡问道。
“你总算想起我来了,人家都差点被狼给吃了。”
“狼?”
“是啊,天蒙蒙黑的时候,四五匹狼围了我,我以为我就要死了。”乔雅似乎心有余悸,哆嗦起来,继续道,“是张小义救了我。”
“你觉得他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顾凡问道。
“不一样?”乔雅冥思苦想,“上学那会儿,他确实很幼稚的,现在好像成熟了很多,变得沉默寡言对啊,他以前嘴很碎的。”
乔雅似乎确实发现了很多他的变化。顾凡有意无意地问道:“他以前没少纠缠你吧?”
乔雅脱口而出:“你又不是不知道”忽然想起他是一个失去记忆的人,于是说道,“是很烦人的,不过,他心肠不坏的。”
就这一句“心肠不坏”让顾凡有些恍若隔世。这样一个滥杀无辜,不择手段的恶魔,居然“心肠不坏”,就在短短数月,倒在他剑下的,没有成百也上千了。
“你在想什么?”乔雅问道。
顾凡道:“据江湖传言,你是我的记忆?”他有意无意地转过身,她的身体很温柔,热乎乎地贴在他背上,湿漉漉的身体飘荡着少女的体香,顾凡不由一怔,连忙别过头去。“哪有这样扯的事情。你怎么会是我的记忆?难道把你吃了,我就恢复记忆了?”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乔雅没有说话,此时顾凡想起那日跟雯雯一起在涧水边找到的锦囊,算起时间,也就是那时候乔雅就来到了这个片大地的,莫菲这里面有什么联系?
他不知道有什么联系,他当然不知道。
两人在山林中一户废弃的村户歇息。
“顾凡哥哥,我怕!”
“怕什么?”
“你说,这样的阴森森的,会不会闹鬼”女孩说着,“啊”的一声尖叫,整个人惊悚万分。
“怎么了?”顾凡问道。
“死人!”
“什么死人!”
闪电之下,悬梁上悬挂着一张狰狞的面孔——竹默,竹默死了!是悬梁自尽的!
就在此时,屋外狂风不止,潇潇的的风声吹过,阴森森让人胆寒。声音就像来自阴曹地府,让人毛骨悚然 。
乔雅紧紧地搂住顾凡,似乎已经吓破胆了。
“装神弄鬼。”顾凡大叫一声,一股巨大无比能量向窗外劈去。哪里一块白布在飘,是竹默上吊的那块布上撕下来的,狂风那么猛烈,它却飘的那样缓慢。
顾凡的耳朵在动着,眼睛像是雷达一样在森林中扫描,此时此刻,要是冷雪在,她定会精确无误地指出这黑夜中的异常。
“破!”
顾凡轻轻推开乔雅,自己的身体就像一块石头一样砸向悬梁之后。他抓住了那个影子。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顾凡打燃了火折子,漆黑的屋里明亮起来。
那人不是谁,正是白天与他交谈的老农夫。
他没有舌头,所以他的呼声就像鬼一样。他长相也是相当的吓人,秃顶上留着两撮头发,抬头纹一直皱到头顶,眼睛里全是倔强。看谁都是不服气的样子。
他就那样恶狠狠地看着顾凡。
“双鬼镇,欺世盗名,由来已久。”顾凡如此说道。
“呀!”黑鬼嘤嘤嘤嘤,不知在说什么,但是面容的狰狞可以看出,他应该是是要爆发了。
青汁,从他的肚子里喷出青汁,顾凡撩起衣服挡下,就这一会儿功夫,黑鬼就跑得无影无踪。
顾凡小心翼翼地放下竹默,“竹前辈,安息吧”话音未落,竹默一根钢珠向他的眼中插来。顾凡大惊失色,来不及多想,翻身就躲,但还是晚了一步,他躲过了竹默的致命一击,却没有躲过黑鬼的偷袭。
黑鬼没有走远,他就躲在门背后,他似乎没有能量,没有心跳,所以顾凡才没有感觉到他,以为他走远了——莫非他真的是鬼?
顾凡在诧异之中被击倒。
“耶耶。”黑鬼向竹默比了一个大拇指。
竹默脱下面皮,正是农妇,一脸得意地笑着。
河东州府,悬挂了两张画像。
不是惩戒,是宣扬。
他们的英雄。
黑鬼和白鬼,就是那一对农夫。
百姓们自行上街游荡,大声宣扬着,欢呼着。那对夫妇戴着大红花,在人群中游走,虽说不出一句话,面上全是喜容,逢人也是抱拳,嘴里“咿咿呀呀”个没完。
河东州府还悬挂了两个人,也是一男一女。
男的身材魁梧,女的端庄美艳。
他们就悬挂在牛车上,背上背着一个十字架。像西方的耶稣受刑。他们开始口诛笔伐,臭鸡蛋、唾沫、青菜都向着他们招呼。
杜弟州巡抚死后,现由其胞弟杜歌担任,看着这水落石出的真相,人民载歌载舞,共享太平盛世的景象,杜歌的面容笑得很抽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