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章 再见莫兜兜
白蝶大营在山谷之中，山石奇形怪状，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进得山谷只此一路，居高临下，一切风吹草动尽在掌握。
冷青山在山谷中静养数月，已然痊愈。时令冬日，气温急转直下，这天山谷他在山谷中散步，天空突然飘雪。想想也确实到了下雪的季节，当雪花就落在手心的时候，还是猝不及防。
下雪天，人就会想起许多往事。尤其你还闲下来的时候。
冷千山默默地站着，呆呆地望着苍茫天地，幽幽山谷中，一张瘦长的长亭守在山腰，一条青石路从亭中直通山顶，如此，长亭就像一个斜挎背包的纽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应该是很久，在冷青山身上、青石路、树枝、山坡上都堆积了厚厚一层雪。他久久伫立，直到长长哈了一口气，才知道他是一个活物。也就是这时，他忽觉身后有异响，警惕地转过身去——一个胖丫头在雪地里堆着雪人，冷青山发现了她，她也发现了冷青山。她没说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傻笑着。
“雯雯，你在这里干嘛？”
冷青山问道。
“我堆雪人啊，那你又在这里干嘛？”
雯雯傻里傻气的回道。这倒让冷青山一阵尴尬，低声咳嗽了一声，道：“小姐回来没有？”
雯雯依旧傻里傻气地道：“没回来。”她的心思似乎在她堆的雪人身上。
“你捏的是谁啊？”冷青山走到身边问道。
“啊，不给你看。”
雯雯尖叫一声，一把搂住雪人，整个身子盖在雪人上。
冷青山却已经看到了她的雪人，清清楚楚，她的雪人惟妙惟肖，是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小女儿，显然是一对母女。
“你想念娘亲吗？”冷青山走到她身后，关切地问道。
雯雯见事已如此，点了点头，坐了起来，哭道：“我想娘亲了，舅舅。”
“你说什么？”
冷青山吓出一身冷汗，热切地问道。雯雯也哆嗦起来，支支吾吾地说着，“我我”
“冷如烟是你什么人？”
“家母。”雯雯怯怯地道。
“她还好吗？”
雯雯感受到了冷青山的关切，渐渐地变得不再不安，但似乎是有难言之隐，支支吾吾地道：“她她”
“她怎么了？”冷青山抓住她的手，热切地问道，忽然想起什么来，呼道，“是她派你来的？”
“没有！”雯雯刚刚平静下来的心绪又开始颤栗起来。
“你说啊，她怎么样了？”
“她疯了！”
说话的是一个男人，他就站在山石间的亭子里。亭上是厚厚的雪，他的衣服干干净净，头发也干干净净，一片雪都没有，很显然他已经在这个亭子里待了很久。
“你是谁？”
“莫兜兜。”
冷青山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一遍男人，像挑选媳妇一样。不过，那男人倒是大大方方地让他看着：男人约三十上下，一袭青衣一尘不染，倒是像个世外道士，正是狼族人莫兜兜。
“风尚镖头莫兜兜？”
“很荣幸，小可不敢。”
“你认识冷如烟？”冷青山问道。
莫兜兜面无表情，但一脸笃定，“知道。”
“她在哪里？”
“帝都怡红院。”
“你说什么？”冷青山显然不再淡定，脸上的肌肉也在抽搐，确认似地又问了一遍。
“三个月前她还是京都怡红院的头牌，只是后来据说疯了。当然，有人说她当上了老鸨。”这一次莫兜兜说得很详细了，可能是怕冷青山无休止地追问下去。
冷青山一副不可置信的面容，莫兜兜的话他是一句都没再继续听下去。
“可怜的孩子。”
莫兜兜伸手去抚摸雯雯，雯雯显然很是排斥，伸手拦了开去，忽地“扑通”一声跪到在冷青山跟前，掩面哭泣，口齿不清地道：“娘已经去世了，被她们逼死了。”
“他们是谁？”冷青山气愤地看向莫兜兜。莫兜兜随即明白过来，连忙摆手加摇头，以示清白。
冷青山很快冷静了下来，扶起雯雯，安慰道：“快起来，孩子。”
“你真是我舅舅？”
雯雯可怜巴巴地望着冷青山。冷青山点着头，道：“告诉舅舅，是谁杀了你母亲？”
“灯笼会！”
“灯笼会？”
听到“灯笼会”，冷青山也是吓了一跳。灯笼会是一个神秘的组织，世人只知道枫林阁，但是，在二十年前，枫林阁还名不经传的时候，灯笼会就让武林闻风丧胆了。
灯笼会的运营模式跟枫林阁大差不差——杀人、绑架、贩卖消息，无非是这些。他们杀人手段之残忍，杀伐之果断，是无法想象的，可以说是当时武林的一言堂。
据说灯笼会的掌门是一介女流，不知是谄媚，是淫威，还是真的美丽，那女人被称为武林第一美人。正是司马常的母亲司马宛如，许多高手为求得美人一笑，甘冒生死，也因为如此，灯笼会在她的领导下迅速壮大起来。
后来，枫林阁的兴起，灯笼会就渐渐淡出了历史舞台，所以，当冷青山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那震惊是可想而知的。
“她们不是人。”
雯雯似乎沉浸在某种恐慌之中，死死地抓住冷青山的手，嘴里反反复复说着。
冷青山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孩子，母亲去世多久了？”
“两年。”
“两年？”
“嗯。”
雯雯坚定地点着头。
冷青山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眼神严肃起来，咬牙切齿地道：“我要杀光这群畜牲。”
“言过了吧，冷前辈。”
莫兜兜把弄着手里的折扇，雪花纷纷下着，莫兜兜背靠长亭。苍山已然风寒，他却不嫌风冷，一个劲往脸上扇着风，可能他以为这模样很潇洒吧。他冷冷地看着冷青山，眼神比这座青山冷多了。
冷青山似乎毫不在意，对雯雯道：“你给舅舅说说，他们是怎样逼死你母亲的。”
雯雯捂着双耳，一个劲摇头，“她们不是人，她们不是人。”
莫兜兜接过话茬，道：“冷前辈，勇气可嘉啊，不过，遇到灯笼会就认栽吧，息事宁人好过家破人亡，肺腑之言。”
冷青山眼神如刀，直捅进他的灵魂深处，这让莫兜兜冷汗直冒，“莫少侠，老夫敬重你，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老夫，是可忍孰不可忍。”说着摆出一副防守姿势来，这显然是先礼后兵了。
莫兜兜退避三舍，求饶口吻道：“冷前辈，在下失言，还请海涵。”
冷青山愣了他一眼，拉着雯雯向亭心走去。
“前辈。”
莫兜兜难为情地在后面叫住了他，冷青山转过身去，莫兜兜搓了搓手，道，“晚辈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说着，故意把话音拉长，好让对方接话，自己也好往下说。但是冷青山根本不吃这一套，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莫兜兜只好硬着头皮接下去，“不知谷中来了一位叫顾凡的神医客人？”
“顾凡？”冷青山打量起莫兜兜，摇了摇头，道，“没听说过，很神吗？”
莫兜兜一时语塞，道：“可我听说，顾凡神医在贵谷做客，实在是叨扰至极。”
冷青山想了想，道：“谷中上千号人物，老朽实在是不清楚，你找他何事？”
莫兜兜眼见有一线机会，喜道：“不瞒你说，府上有人身患重症，找遍天下大夫，无人医治，据说，顾凡少侠有妙手回春之术，故而前来求助。”
“兜哥，远道而来也不说一声，实在不够意思哈。”
正当冷青山设法轰走居心叵测的莫兜兜之际，通往长亭的小径上手牵手走来两人，男的高大威武，女的素衣如仙，正是顾凡和冷雪。
冷青山的谎言被拆穿，心里骂了一句娘——这不是当众扇我这个老爹的脸吗？
冷雪见了父亲，一把甩开顾凡的手，轻声叫了一声“爹爹”，便低着头走在顾凡的后面。
冷青山在白蝶大营修身的这几天，首先是冷千秋耐不住寂寞自己云游四海去了，闲来无事，冷雪和顾凡在谷中闲逛，游山玩水，清闲自在，年轻的恋人在一起，时光就会过得很快。起初冷雪还为那日山洞中顾凡的“不辞而别”而责备他，顾凡自己也说不清楚，但是被顾凡编了一个善意的谎言搪塞过去了，在弄清楚原委以前，他不想冷雪知道更多，以免徒增烦恼。顾凡冷秋千赞成这门婚事，冷青山也就不便说什么。顾凡跟冷雪提过几次要跟冷青山聘媒，冷雪只是娇羞地低着头，“谁要嫁你了？”后来见顾凡情真意切，便道，“爹爹现在还未痊愈呢，等他好了再说吧。”
顾凡知道这是她的一种托词，女孩子嘛，总要给一些时间让他慢慢想通一些事，她才会去接受某种身份的，这需要很大的勇气。
今日大雪纷纷，冷雪拉着顾凡的手，欢呼雀跃道：“顾凡哥哥，下雪了！下雪了！”
两人便踏雪寻踪，走到长亭，远远地就听见莫兜兜和冷青山说话。顾凡温柔地道：“我们过去吧！”
“就这样过去？”冷雪不确定地道。
顾凡的话语很是浑厚温和，轻轻地道：“嗯。”
“爸爸好像在隐瞒什么。”冷雪提醒道。
“没事，这个莫兜兜，我认识。”
于是就来到了几人跟前。
顾凡以为莫兜兜会恨得咬牙切齿，为了被掰掉的獠牙，意外的是，莫兜兜居然笑脸相迎，仿佛上一次顾凡拔掉的不是他的一颗牙，而是请他喝了一顿酒。
“主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说着行起狼族的拜礼来。
“有话说，有屁放。”
顾凡给冷青山鞠一躬施礼，然后抓耳挠腮，很干脆地说道，因为他知道莫兜兜所来何事。
果不其然，莫兜兜虽听不懂他说什么，但也大概知晓含义，便说了来意，“我府上有几个病人，还望顾凡公子菩萨心肠，施展妙手，让他们重见光明。”
“瞎子？”顾凡明知故问。
“不，是经脉尽碎。”
“若我不去，你们是非逮我去不可了？”
“主人，是这么打算的。”
说话间，山上，山脚下窜出几百头狼头人身的怪物，嘶吼着，奔跑着。
这也是顾凡执意要过来的缘由—因为他在山间看到了足迹，许多足迹，以及狼性的野味。
顾凡一下就知道有狼人来了，只是怕惊着冷雪，才没有做声。
“都是老朋友哈。”
顾凡讥讽道。莫兜兜微微一笑，似乎对顾凡的表现很满意。他转身面向狼群，发出一声长啸。狼群立刻安静下来，整齐地排列在一旁。
顾凡看着眼前的阵势，心中暗自思量。他知道这次恐怕难以脱身，但他也不会轻易屈服。
“好吧，我跟你走一趟。但我有个条件，”顾凡说道，“放了谷中所有人。”
莫兜兜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也不想在此时与顾凡发生冲突，毕竟救治病人要紧。
莫兜兜示意了一下 狼族人开始嘶吼，像暗语一样，随即山谷中又出现了黑压压一大片人，每一个黑衣人都压着一个粉色的蝴蝶谷女弟子。
蝶倩等一众人也在其中。
原来他们是中了狼族人的诡计，狼族人安插卧底，悄无声息地在她们食物里下毒，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把她们拿下了。
冷雪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她很快就恢复了镇定。紧紧地握住顾凡的手。
冷青山也是一脸正经，正欲动手，顾凡眼神示意，摇了摇头。
“雯雯。”
“嗯。”
“好啊，你个叛徒。”蝶倩大声叫道，随即吐出一口紫色的血。
雯雯躲在莫兜兜身后，大声回应蝶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不是你在水里下毒？”
“不是我。”
“还狡辩？”
“就是她，我们亲眼所见。”两个女弟子站出来指责起来。
“兜兜兄，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等主人到了崇明塔，解药自然送到。”莫兜兜不由分说地道。
“好，我跟你走。”
“顾凡哥哥，我跟你去。”
冷雪眼神坚定地道。顾凡一想，此去艰难困苦在所难免，但保护冷雪应该是绰绰有余的，再说，女孩如此刚烈，她决定的，岂能是他劝得动的。于是点了点头。
就这样，顾凡和冷雪跟随莫兜兜踏上了前往灯笼会的路途。他们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但他们心中都有着一份坚定和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