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章 剑气潇潇
临近破晓。
“啊!”的一声惊呼撕破长空的黑。
犬吠着。
“她死了!”
“死了?”
“死了。”
“什么时候到事?”
“就在刚刚。”
“怎么死的?”
“不知道,死的很凄惨,裸露着身体,大概是被奸杀的,太惨了。”
“这种女人需要奸杀?”
“也许需要吧。”
迷雾,谜一样的森林。
两个人谈论着穿过深林,向江边的亭子走来。
在灯笼的照耀下,前路依稀可见。
年老一点声音继续道:“会不会和麒麟花有关?”
年少的也问道:“麒麟花?”
年老的道:“对。”
两人走出深林了,在雪地的反光下,依稀可以清晰地辨别得清楚,那老人正是陈权,少年是有间客栈的伙计。
陈权抽着旱烟,整个亭子里都是旱烟味道。
亭子里有个人在等,一个手拿宝剑的高壮的中年人。
“三师哥,你来了?”
那人正是萧暮雨。
陈权道:“十三!”
萧暮雨道:“师哥,麒麟花丢了。”
陈权大惊失色,道:“丢了?昊儿呢?”
“爹!”
一个人从林边走来,扑通一声,跪倒在陈权面前。
陈权上前就是一巴掌,道:“你个好色之徒,你误了大事啊。”
陈昊,原来是陈权的义子!
这一切,萧暮雨面不改色,很显然他知道缘由。
倒是那个伙计吓得不轻,倒退两步,道:“爹,这是?”
陈权牵过两个年轻人的手,放到一起,道:“没错,你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那伙计叫陈明,长于陈昊,故为兄,陈昊道:“兄长!”
陈明握住陈昊的手,激动地道:“弟弟。”
“精彩,感动。老衲都要流泪了。”
梅林里走出一个和尚,手拿一串佛珠。
几人一惊,没来得及说话,那和尚大叫:“既然来了,尊驾也现身吧。”
此时亭子的柱子上跃下一人,正是顾凡。
顾凡哈哈一笑,道:“在下追逐麒麟花下落,实在无意冒犯。”
陈明、陈昊围住顾凡,陈明道:“既然尊驾已知道了事由,那尊驾必须得死!”
顾凡道:“死?我好怕呀。”
陈昊道:“顾凡,今日你必死无疑,先让你神奇一回。”
顾凡笑道:“哦,原来如此。”
陈昊被讥讽,恼羞成怒,一套十三剑就向顾凡招呼而去。
顾凡又自己做了一柄竹剑,飕飕几声,陈昊道肩部已经被刺了好几剑,若非顾凡手下留情,此时他已经饮恨。
“你就是新晋武林第一快剑的顾凡?”
无形的压力压过来,剑气,是剑气!
萧暮雨对自己的剑法向来自负,枫叶先生到排名里被阿飞的竹剑超越,这些年阿飞隐退江湖,他早就想找这个阿飞的传人一决高下了。
顾凡道:“萧家十三剑!”
这一剑看来不得不接,这一剑必须接,这一剑,他也很想接!
静,大地如尘封了一般的静。
剑气潇潇,雪花瑟瑟。
这一刻仿佛看到了大江大河,看到了所有秋天的落叶。
琴声,月下的琴声。
此时没有月,但琴声是有的。
就在山崖边亮着灯的屋檐。
琴声幽幽的传来,穿过林,穿过雾。
顾凡仿佛都看到了雪儿的倩影,她那双纤纤玉手划过琴弦的优雅。
是的,是雪儿!
这一剑气吐如虎,悲鸣九州。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好一个李太白,好一个侠客行。
顾凡解下腰间酒壶,咕咚咕咚几口,吟诗而动。
时而快如闪电,时而恍如隔世,时而骤风急雨,时而零点疏星。
那身姿更是无尽潇洒。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随着“经”字落音,一柄剑已经插在萧暮雨的咽喉,一柄竹剑,一柄翠绿的竹剑,甚至都挂着两片没有剃干净的竹叶。
血,流在雪地上。
琴声戛然而止。
黎明前的夜,更加的黑暗。
就在此时,陈家三父子也齐齐地攻向顾凡。
顾凡杀得萧暮雨,意犹未尽,此时送上三颗头颅,宛如就是屠夫砍到了菜板上的肉。
杀意起,杀人难免!
雪染的竹剑,依旧是竹剑,而且更是一柄剑!
“陈权,你带我来此地,也不是为了助你们宫主的吧。”
顾凡沉声道。
陈权道:“非也,我才是尊主。”
顾凡道:“此雪谷之中,恐怕不止你一个想做尊主吧?”
陈权道:“没错。”
顾凡道:“所以,今晚,在下是在劫难逃了?”
陈权道:“至少今晚你不会死。”
顾凡道:“我知道。”
就在此时,远处雪儿的灯熄灭了,响起几声噪声,便不再有动静。
陈权傲慢地道:“我奉劝阁下束手就擒,如此,我可考虑这几日我就让阁下与冷姑娘关押在一起,否则,冷姑娘可要受些皮肉之痛了。”
顾凡骂道:“卑鄙!”
一剑就刺破了陈昊道咽喉。
陈昊不信的看着陈权,也许他是在期盼着这个父亲会救他。
然而,一切都晚了,生命只有一次,纵是此时从林中涌来十几个救兵,但陈昊,他永远活不回来了。
陈明大叫一声,“拿命来!”
但光放狠话没有用,大嗓子杀不了人。
剑气潇潇,再一剑,陈明的咽喉又是一个洞,陈权的两个儿子,仅仅一眨眼功夫,就都没了!
陈权道眼里没有悲愤,只有恐惧。
因为顾凡只要一剑,就刺破了他的眼睛!
他知道,下一剑就会刺破他的喉咙。
他今天还没洗澡呢,他不想这样臭烘烘地死去,他知道他死去了,没有人会收他的尸。
他甚至后悔今天为什么没有洗澡了。
然而,生机,他看到了生机!
当林中人涌来时,他想到的不是为儿子报仇,而是逃跑!
他显然低估了顾凡的能力。
那些人群,确实也像切菜一样,一剑倒下一片,如同烤串。哀嚎着,鬼哭狼嚎着。
顾凡看准林雾中逃跑的陈权,急忙甩开几个小喽啰的纠缠,一跃而起,挡住了他的去路。
此时林中响起悠扬的笛声,顾凡在时空错乱里,有幸在长安听过一回。
听着笛声,仿佛看见了六百年前的盛唐。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那盛况,如今想来,犹如一场梦。
故乡的月让人寻寻觅觅,故乡的歌令人魂断天涯!
笛声止,走出一个玉面书生,一身紫衣,浩气凛然。嘴里念着一首古诗——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洛阳玉郎君?”
“不敢。”
陈权忙着打招呼,那人正是有间客栈的老板,此刻的他,背不驼,腰不弯,只是苍老无法更改,苍老中多了一份英气——玉郎君。玉郎君更是彬彬有礼。
此时黑衣人又迅速赶来,围追堵截着,整个雾林深处,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都是人。
玉郎君道:“据枫叶先生所述,顾少侠的剑法是最快的剑?”
顾凡道:“也许是。”
玉郎君道:“也许不是。”
说话间,他已经动手,玉笛就是他的武器!
玉笛除了吹奏,还能杀敌,不比这世上任何一件武器差,甚至更加致命!
顾凡只觉剑上面软软,使不出劲,一剑舞出,那种无力感更是越来越重。
顾凡刚开始以为是对方功夫古怪,但越觉越不对,此刻他明白,他中了毒,梅花钉,一颗梅花钉无声无息地在迷雾中偷袭了他,就在笛声响起的时候。
顾凡倒下了。
他看见了玉郎君豪气荡漾的脸上闪过一丝阴森森的笑,恐怖的阴森。
“玉郎君好手段。”
陈权恭维道。
“是我师傅的手段高明。”
“是,是,梅先生手段高明,玉郎君也是手段高明。”
陈权点着头,还是谄媚道。
玉郎君道:“银子准备好了吗?”
陈权对林中的人群叫道:“抬上来。”
四个人抬着两箱沉重的箱子,慢慢悠悠地从林中小路而来,箱子太重,以至于他们的脚印都深深的印在雪地上。
“十万两,全在这儿!”
陈权指着两个大箱子道。
玉郎君淡淡一笑:“还是陈管家阔绰,大手笔。”
陈权道:“合作愉快!”
玉郎君道:“合作”
玉郎君打开箱子的一刹那,剑光起,剑气弥漫了林中的雾。
玉郎君死了,一把刀,一把七寸长的刀砍下了他那玉面郎君的头颅。
那人是从箱子里走出来的,他的刀很快,只要快,玉郎君就没有机会下毒。
“我,只要一箱。”
那个刀客扛上刀,四个壮汉一起抬起那一箱财宝,准备向林中走去。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林中的雾更加的大,雪还是紧密地下着。
突然流星闪过,所有人都以为是旭阳东升了,因为那光芒实在太耀眼,如流星一般。
只有一个人知道,那不是旭阳,是夺命的刀,飞刀!
那个人是那个刀客,现在,他不是刀客了,他只是一个死人。
“我只要你的命。”
雾林的小路,一个青衣女子推着一个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比玉郎君玉面百倍的玉面郎。
后面走着一个婀娜多姿的白衣女子,曼妙身材,只是面戴面纱。即使如此,也足见是个十足美人。
陈权瞧得慌了神。
此时,那个一直静观其变的和尚双手合十,走到那个箱子前,道:“若老衲没猜错,此间还有一人。”
箱子里确实是一个人,但是是一个死人,莫菲!
莫菲死了,死在这个木柜箱子里。
风骚一世的莫菲,死得这般籍籍无名,这般奇异。
冷雪到底还是啜泣起来,但她还是没有去看她,他径直走到顾凡身边,扶他坐起来。 南宫白,在日出里走来的是南宫白。
天晴了,雾散去。
这样的时刻最冷。
同南宫白一道来的还有一群家仆,抬着着一个棺椁。
“南宫堂主主。”
陈权还是毕恭毕敬地道。
“陈管家,你来枫林阁也有二十年了吧?”
陈权道:“是的,堂主。”
南宫白哈哈一笑,道:“应该是我叫你尊主才对吧,陈权?”
陈权脸色微变,道:“堂主,属下不明白。”
南宫白冷笑一声,道:“不明白,不明白好啊,那你帮我把夫人埋了吧。”
陈权打开棺椁,里面躺着的除了莫菲,还有一人——高彦松!
原来死掉的还有高彦松,梧桐派掌门,也是龙阳癖好的陈权的名义妻子。
陈权脸色大变,失声痛哭起来。良久,终于控制住了情绪,低声道:“堂主,请节哀。”
南宫白一怔,道:“节哀?”
陈权见纸藏不住火,哈哈哈大笑道:“好,既然你知道了,那今天就是为我的挚爱报仇雪恨。”
众人围住了南宫白。
南宫白道:“好啊,陈权,你这是要造反了。”
陈权道:“南宫白,你以为叫你一堂主尊主,就真的是堂主了?你,就是一个挡雷的。”
南宫白镇定自若,把目光投向深林之中。
陈权已经提着烟枪向南宫白的头顶上砸来。南宫白左手持剑,那速度,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深林中出现一队人马,带头的是一个矮个子道士,一把绝尘毛笔,如白马的鬃毛,直呼呼向南宫白攻来!
陈权大喜,他已经认得此人便是崆峒派的一眉道长,窥伺高彦松的掌门之位,两人在崆峒就是对立的。高彦松支持南宫白,那此人必是支持他了。
但陈权没有高兴多久,他就知道自己错了!那个绝尘狠狠的在他的脸上而过,只觉头眼昏花,天地一片漆黑。
“我的眼睛!”
陈权痛苦地大叫道。
只见陈权捂着眼,用烟枪盲目的横扫着烟枪所到之处,都是劲风。
一眉道长避开锋芒,绝尘再向陈权脑门扫去,就在陈权毙命的千钧一发之际,天空中飞来一物,“呼呼”的声音破空而来,一眉的绝尘也被折断了一大半。
“阿弥陀佛,牛鼻子,老衲失礼啦。”
一个和尚款款走来,面带着微笑。
“秃驴,多管闲事。”
如此,一眉道长和六佛爷缠斗在一起,两人掌力雄厚,招招到肉,十几掌过去,两人都在雪地里退了开去。
与此同时,天空人影闪过,剑花!美丽的剑花!就像下雪一样。
萧家十三剑!
萧暮雨跟南宫白战斗在一起。
满天的剑花,不愧是第二快的剑法,南宫白的左手再快,力道总是差了许多,在萧暮雨剑的攻击下,向着江面节节败退。
那些跟着一眉道长来的十几人与陈权的人战斗在一起,整个场面乱作一团,喊杀声,求饶声,惨叫声一片,在雪谷的深林中跌宕起伏,甚是吓人。
陈权已经双目失明,全身都是血,有自己的,有别人的。
手里紧紧握住烟枪,就像握住命一样,如行尸走肉一般在人群里跌跌撞撞。嘴里不停的喊着:“我杀了你,我是尊主,我杀了你。”
众人见南宫白向江面败逃,也都跟着往江面而去。
南宫白右手废掉后,开始苦练左手,三年下来也有稍许成效,但终究是左手,在萧家十三剑下面,已经高下立判,只能靠着敏捷的走位与之周旋。
南宫白且战且退。
江面上阳光洒下一面,在微风中荡漾,偶有几个早出扑鱼的樵夫,唱着歌,顺江而下。
南宫白一个纵身,在静静的江面上一点,再次跃起,落在小船上。
“哪里走?”
萧暮雨也一样学样,落在小船上。
那小船本就破旧不堪,载得重了,吃水一深,“咕嘟咕嘟”地灌水进来。
樵夫是个瘦得跟鱼鹰一样的老人,深邃的眼睛似乎是没有长眼的一样。
“二位,这是干嘛?”
樵夫呵斥起来,被南宫白一脚踢向水里去了。
萧暮雨道:“石老儿,你跑不了了。”
南宫白喘着大气,环顾四周,把剑插在小舟上,然后幽幽地道:“罢了,罢了。”
萧暮雨道:“领死吧。”
南宫白道:“慢!”
萧暮雨问道:“还有何话要说?”
南宫白道:“做个交易吧,梦家无人可用,王彩衣也死,现在就剩我们两家,我们一起对付中原六派,沙老三也瞎眼了,我帮你铲除六爷。”
萧暮雨讥讽地看着他,道:“这就是你的筹码?还有什么?”
“我!”
说话的不是南宫白,也不是萧暮雨。
他用不着说话了,他再也说不出话了。一柄快得不能再快的剑,刺破了他的胸口,血水撒在江面,残酷又寒冷。
“高兄,你终于来了。”
南宫白很是高兴。
不过,没过多久,他的笑容就凝结了,甚至他都没有叹出一丝丝的不信和怀疑。
棺材里爬出一个人,面目狰狞,正是高彦松!
“我来了,”高彦松盯着南宫白,然后道:“不过你得走。”
高彦松的眼神凄厉,这个世界上不允许留着不需要的东西。
至少他这么认为,南宫白的任务完成了,一旦完成了任务,他就不该是南宫白。
因为,只有一个尊主,只能有一个,多了,就不尊贵了,不尊贵,就不是尊主了。他,高彦松就是那个尊主。
“对不起,萧暮雨杀了尊主,所以我只有杀了他,为尊主报仇!”
几百号人,就在岸边眼睁睁地看着他杀萧暮雨,但此刻的他们就像瞎眼了一样,直到人群中一个声音响起,“高掌门义薄云天,我请他做我们的尊主!”
“尊主!尊主!”
呼啸声一浪高过一浪。
此时,打斗的人群都停止了打斗,振臂高呼着。
“尊主!尊主!”
声音响彻雪谷。
那些萧暮雨一党余孽,被洪水一般的声音围着,不知该往哪里走。
江水哗啦啦地流着。
而六佛爷和一眉道长还在殊死搏斗,两人肉掌对肉掌,整个雪地,一片惊天暗地。
“秃驴,你们玩完了。”
两人已经到了体能的极限了,但仍是胜负难分。此时一眉道长耗尽全身力气,一掌打飞六佛爷,六佛爷摔在雪地里,口吐鲜血。一眉道长大喜,口里狂放厥词。
高彦松一脸得意,道:“既然大家如此厚爱,那在下就暂且认了这个尊主之位,待哪日各位有好的人选,我自动让位。”
“尊主!尊主!”
六佛爷死了,死在口沫里。
他终于累死了。
此时,人群有序的撤回雪宫中。
“我是尊主!我是尊主!我要杀了你们!”
陈权紧紧握住烟枪,在雪地里摔倒又爬起,爬起又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