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花灯节
她今夜也好好打扮了一番。里面穿浅浅的鹅黄短衫，银白长裙，外面披着绯红色雪披，下摆绣了几支白梅，头戴一支鎏金步摇，随着她的步子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一身衣裳还是昨日玉琮给她的，他嫌顾妙清的衣裳太素，给她添了好几身衣裳，顾妙清嫌麻烦，一直没穿。
玉琮在她身后愣了几秒，回过神来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他心里欢喜得很，从怀里变出一盏彤红的凌霄花灯，提手是白玉镶金，正衬得她今日的打扮：“这是陈平郡最会做花灯的师傅做的，你可喜欢？”
顾妙清接过花灯提起来转了转，玉琮手藏在背后悄悄运气，点点白梅花瓣在灯周围随着花灯打转，梅香扑鼻，玉琮突然有些后悔了，后悔没有打一只梅花灯，梅花才衬今日的她。
顾妙清点点头：“喜欢。”
玉琮有些揣摩不透：她的喜欢，也是这样冷淡的表情吗？
街上人来人往，原本街边生意冷清的店铺都高高挂起灯笼，竖起幌子，随风吹起。玉琮与顾妙清并肩而行，心生怅然，感慨道：“今年的花灯节比往年简朴了许多。”
从陈平郡受灾以来，他玉府也竭尽所能救济百姓，奈何他一个人的力量太微弱，自己在陈平郡站稳脚跟没多久，根本不能跟那些大户相比，他还要保证府里的人粮食充足，这些日子银子也越来越吃紧。
玉琮摇了摇头，今日是好日子，不去想这些。
“顾妹妹为何今晚愿意出门了？”他看着顾妙清的侧颜忍不住问道。
今日好像是个特别的日子。顾妙清也记不清楚了，只隐隐约约记得儿时有一天，自己还没被送到特殊集中福利院时，有个女人带她出来玩，送给她一个小兔子形状的电子灯笼，那只灯笼还会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那是她唯一一只宠物。
她记得女人唤了自己名字，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叫什么。
顾妙清不愿提起这些，敷衍道：“看看花灯，也挺好的。”
玉琮见她不愿意说，识趣地没有多问：“你来陈平郡这么多天也没有好好逛过，今晚我带你瞧瞧陈平郡也不比江都差！”
“快看，城东有人放烟花！”一个小女孩欢呼，一朵烟花在夜空中盛开，在没有星星的夜空中落下万千星子，陈平郡一时如昼。行人纷纷驻足，自受灾以来，他们每天都在为了活下去而日夜劳累，心力交瘁，已经许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吃一顿饱饭，做一盏花灯，抛去烦恼，听着“劈里啪啦”的鞭炮声，看着热闹的光景。
“真美啊。”大家望着烟花出神。
一阵又一阵的烟花不停，星子纷纷落下化作人间万千盏花灯，人如行于天河，星月落入人间。
终于，烟花放尽，街上叫卖声又起，玉琮笑嘻嘻道：“怎么样，喜欢吗？”
“很好看。”顾妙清表情依旧，“只是有些浪费。”
“还有这些花灯，都有些浪费。”
她习惯从最经济最有效率的角度考虑问题，所以总会说出煞风景的话。
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但玉琮已经了解了她就是这样的性子，虽为江都贵女，穿的衣服都是最素的，平日也不戴什么首饰，有时还穿男子的衣服，对吃喝也都不讲究，对琴棋书画也没什么兴趣，成日里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强身健体，清心寡欲，都快修成仙了。
所以玉琮一点也不恼，也不沮丧，反而摇头晃脑跟她说叨起来：“虽然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人活一世，不能事事都计较，也要学会偶尔放纵享乐，你看那些百姓，苦了这么长时间，今晚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意。”
“得时不时有些美好的东西，日子才有盼头，不然人生苦短，草草一生，就像这烟花，一下子就没了。”
顾妙清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会慢慢领悟。”她也想体验一下这样的美好，她因为缺乏感情而差点被销毁，如果可以的话，这些感情她也想体验一番。
体验一下正常的、平安的人生。
很快到了亥时三刻。沈世安与云笙已经放了六七盏河灯，只剩手中最后两盏。二人都没了说笑的心思，一边佯装给河灯题字，一边余光打量着周围人的一举一动。
一个身着藏青色布衣的女子走到他们旁边，手里也提了两盏河灯。
看清女子的面容，沈世安与云笙对视一眼：是江夫人。只是不知她为何做普通百姓的打扮。
云笙手中稍稍聚起灵力，往水中一拨，一圈圈涟漪荡到宋乔面前，激起一朵小小的水花。宋乔假装没有注意到他们，一边题字，一边小声道：“人参、黄芪、白及、胡麻、山药、淡竹沥皆治惊悸，加入江上清、松尾鹤是何意？”
云笙道：“江上清、松尾鹤入药，令郎会立刻恢复精气，但不出十天便会暴毙而亡。”这两味都是猛药，会将人底子掏空，一般只会在走投无路以毒攻毒时尝试。
宋乔放河灯的手一颤，不小心将河灯打翻，河水冰冷，灯芯无声熄灭，慢慢被河水吞噬。
她的心事就像这河灯一般，一点点的希望被扑灭，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再次开口，她声音中多了一丝决绝：“他已经盯上你们了，明日甩掉他的尾巴来见我，若你们能治好我儿，我可以告诉你们流民之事。”
“我们还要知道幕后之人是谁。”
宋乔将手中的剩下的最后一盏河灯放入报相河中，面色沉沉，望着河灯随着水波渐远去，想起初见那人时便是花灯节，她穿着一身藏青色布衣在报相河旁放河灯许姻缘。她爱舞刀弄剑，周围的男子都不愿娶她，她想要嫁给能成大事的人，也看不上那些男子。那人无声无息走到她身后，声音低沉和缓：“你就是宋乔？”
她猛地回头，将刚写好心愿的河灯藏在身后：“你是谁？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男人摘下帷帽露出一张刚毅威严的脸，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你心有鸿鹄之志，我可以帮你实现。”
“我心中何志？你如何帮我实现？”
虽然这男人一上来就神神叨叨，但宋乔没来由的就觉得，他一定能成大事。
“明日你去永恩寺，自会知晓。”
收回思绪，江夫人起身离开，只留下一句：“你们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她终究，还是惦念着一丝往日的情分。
见江夫人走远，裴少煊准备从树上跳下来，瞥见远处城中闪起点点火光。
糟糕！裴少煊陡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等不及跟沈世安打声招呼提气就往城里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