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乞丐
陈平郡的死者除了赵福林，另一个是个普通的乞丐，跟江都同样的情况。
赵福林是当朝左相赵明甫的远亲，人人都道赵明甫是个刚正不阿的好官，虽与赵福林是远亲，但早就跟赵福林撇得干干净净，甚至还多次在朝堂上力陈赵福林不作为，从不包庇。赵福林则与他完全相反，仗着陈平郡富裕，没少干搜刮民脂民膏之事，如今不明不白地惨死，百姓大多拍手称快。
“这江成本与赵福林狼狈为奸，不知为何现在还能安然无恙，那号称铁腕无情的简平章看来也不过如此，不仅没有革了江成，我看连找到赵福林的账本都是假的，说他只贪污了一千两银子，谁信呢！”玉琮对传闻中的江都铁面判官有些嗤之以鼻。
裴少煊不置可否，他自然也不相信赵福林只贪了一千两，可简平章是他的老师，他相信简平章的为人，一定是有人在账簿上做了手脚，让简平章只能判定这一千两。
至于江成……裴少煊好歹是侯府公子，即使心不在朝野，对朝中之事也是略知一二，陈平郡向来是赵福林一言堂，江成唯赵福林马首是瞻，若说赵福林是靠着赵明甫的威名作威作福，赵福林死后江成却能独善其身，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难道他背后有更大的靠山？
“好了，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你们就在我府里住下来，下人们我都交代过了，保准你们吃好喝好，近日北方来了一批好货，我得去趟缘聚钱庄，就不招待你们了。”玉琮拱了拱手，恢复彬彬有礼的贵公子模样，踏着优雅的步伐留给众人一个背影。
“接下来我们该如何？”陈平郡他们人生地不熟，一时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裴少煊稍一思量：“去找简平章。”
裴少煊幼时来过陈平郡，那时的陈平郡繁华不逊江都，尤其一到晚上，夜市一开，整条主街人流如织，沿街的商贩使出浑身解数招揽客人，不同食物的香味混杂从街的一头弥漫至另一头，香铺也不甘示弱，各种奇香齐上阵，单是路过就能沾上一身的香气。更不必说陈平郡数不清的酒楼，夜夜歌舞升平，不到天明不罢休。
他那时极爱东街晚上表演杂耍的，喷火的、胸口碎大石的应有尽有，还有西街说书的，他常常听得入迷忘了回家。
可如今的陈平郡商铺十有六七都关了门，街上没什么行人，零星几个行人面黄肌瘦，一身打满补丁的衣裳，胳膊肘跨了个篮子，里面是一大早去城外山上挖的几根野菜，加点水，就是一碗可以下饭的汤，虽然每一口野菜都划着喉咙，但也比饿死得好。
一场洪灾让陈平郡瞬间老去，可不知到底是洪灾使然，还是赵福林造的孽。
众人走在街上皆是心情沉重，裴少煊想起裴珩的话，他说得没错，若他能走上仕途，说不定就能造福一方百姓。
“你似乎不太高兴。”顾妙清和他并肩走在云笙、沈世安后面，轻声道。
裴少煊脚步顿了一下：“没什么。”
“情绪会影响你的判断。”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不知道，但你不觉得奇怪吗？”顾妙清回头看向整条主街。
裴少煊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偶尔有三三两两的行人，两边商铺空空荡荡，毫无生机。
是有些不对劲。
裴少煊与顾妙清对视一眼：“为何一个流民都没有？”
“裴兄，你们在看什么？怎么停下来了？”前面的沈世安见他们落下好远，折回来问道。
四人正好停在一家米铺门前，裴少煊指着这米铺道：“洪灾泛滥，粮食短缺，为何这一路上米铺要么关门，要么冷冷清清一个客人都没有？”
云笙亦察觉出不对劲：“这米铺中明明有米，却卖不出去，怕是米商趁着洪灾哄抬米价，寻常人家根本买不起。”
顾妙清径直走进米铺，直接问道：“老板，一石米几钱？”
老板正打着瞌睡，被惊醒之后连歪了的发冠都来不及整理，哆哆嗦嗦跑到顾妙清面前：“客官要买米？”
“一石几钱？”
老板伸出手比划了一下。
“三百钱？”
摇头。
“三两？”
又摇头。
见顾妙清不说话，老板这才舔着脸赔笑道：“一石三十两，五石一百三十两，多买多实惠。”
沈世安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是趁着洪灾发不义财！”
老板一听立马拉下了脸，指着门外大声吵吵：“你去打听打听，这条街上有没有比我更便宜的！卖五十两的比比皆是，你可知这米进价多少？我卖三十两只能赚个本钱而已！出去出去，不买别在这耽误我生意。”
“我不缺你们这种小门小户的穷鬼，大户人家多的是钱收购，走开走开。”
四人被老板不由分说一股脑地轰了出去，沈世安愤愤不平：“奸商迟早要遭到报应。”
这时一个乞丐模样的瘦弱男子不知从那个角落里窜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住沈世安的大腿，沈世安还没反应过来就开始哭天抢地，一把鼻涕一把泪蹭在沈世安身上哀嚎不止：“好心人，求求你给我一口饭吃吧！我已经两个月没吃过饱饭了，求求你！”
沈世安吓了一跳，连忙将他扶起：“你先起来，有话好好说。”
那男子衣衫褴褛，脏得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勉强能盖住身上的关键部位。他死命抱着沈世安的腿往下坠，就是不起，带着沈世安不得不弯下腰来，“我不起，只求几位有情有义之士给我口饭吃，我愿为你们做牛做马！”说着，抓住沈世安的鞋，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顾妙清一言不发，转身回到刚才的米铺，掏出一把碎银：“我要半石米。”
谁料老板临时变卦：“半石米可不是十五两银子。”
顾妙清也不生气：“你要多少？”
老板不说具体数字，偷瞄了眼顾妙清的荷包，捻着胡子乜斜着眼道：“你有多少？”
“二十两。”
“哎对咯，半石米就是二十两。”
裴少煊见顾妙清真打算把自己所有银子都拿出来，手在袖中食指中指并拢微微一摆，一阵疾风如同巴掌一般扇了老板两个大嘴巴，老板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哎呦呦！哪来的怪风！”
顾妙清难得露出一抹笑，将多拿出来的银子收好：“你若再漫天要价，便不是两巴掌这么简单了。”
老板知道自己碰到了硬茬，不敢再造次，讪讪地笑了笑，装好半石米：“十五两，就十五两，再少我真要亏钱了。”
“多谢。”
半石米够他吃上一阵子了。裴少煊帮她把米扛出来，堆到乞丐面前：“快起来，这些米拿去吃吧，你放心，我们会让大家吃得起米的。”
“多谢各位！多谢各位！”乞丐又磕了两个头，放开沈世安兴冲冲地扛起米就要走，结果刚抬起脚还没迈出一步，一旁屋顶飞出一支弩箭直中乞丐胸口，当场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