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清算
“阿来!阿来!”作噩抱紧阿来,一声声唤着。
顾妙清简单检查了一番:“没事,暂时死不了。”
“其他孩子只是被迷晕,你们不必紧张。”
孩子们手脚都被绑住,手腕脚腕一圈蜿蜒的伤疤已经被磨出了茧,被磨得新生的伤口带着淡淡红晕,血液浸透成黑红色的麻绳时不时掉下一点干掉的血渣。
地支纷纷抱紧自己的孩子,隔断麻绳。好在除了阿来之外,其他孩子都无大碍。
“这里…竟真的有这么多孩子……”一个村民回过神,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我们来过宗祠这么多回,竟从来没发现任何端倪?”
“是啊,我看这石板密不透风,里面又有石门,他们终日不出地窖,不会憋死吗?”
这确实不合理。
顾妙清探了下村长的心跳:“这个人还没死透,你们看好他。”说罢,带着阿美沿地窖墙壁慢慢摩挲,“你闻一下,哪里味道不同。”
石像身上没有机关,仅凭村长和几个孩子移不开石像,一定还有其他的出口。
阿美漆黑的鼻子快速翕动,很快发现墙壁一处有所不同,“汪汪”两声唤顾妙清来看。
“有气流,”然后敲敲那块石砖,再敲敲旁边,“声音也不一样。”
用力往里一推,石砖先是陷进墙中,然后又慢慢向外移动,周围连着的几块石砖也开始向外移动,不一会儿,石砖停下,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出现。门洞深处是无边的黑暗,看不清通往何方,顾妙清示意阿美:“阿美,去探探路。”
阿美已经数不清自己对这个女人翻了多少次白眼,踢踏着爪子在洞口犹豫不前。
要去你自己去。
“你们呢?有谁愿意去探路?”顾妙清瞥向村民。
目光所及之处,村民抖成了筛糠子,大家都怕死,更怕被顾妙清杀死,于是几个壮汉纷纷相应:“我去!我去!”
还没迈出一步,头顶一声巨响,猛烈的震动自地面传来,村民发出惊呼:“不会是地震了吧!”
“什么地震,你脑子糊涂了,是蟾蛇!”
“蟾蛇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
还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紧接着而来的是更加猛烈的震动,众人难以站稳,伏低身子蹲在角落,头顶细碎的沙石伴随着震动扑扑洒落,很快头顶石砖出现裂痕,从一个点迅速向四周扩散,在乌青的石砖上画下雪花似的纹路。
“地窖要塌了,快跑!”顾妙清话音刚落,头顶石板轰然塌下,阿美迅速变大,强大的灵力从眉心一撮黄毛迸发,在众人周围形成一个巨大的屏障。
黑石顺着屏障的边缘层层压下,眼前乌黑一片,耳边只有大地震颤的巨响,还有蟾蛇一声声哀怨的长鸣。
“汪呜——”阿美仰天长啸,看不到的外面传来云笙急切的声音:“阿美快撑不住了,我们得赶紧想办法。”
顾妙清大声回应:“云笙,活着的地支和村长都在这里,交出他们,或许蟾蛇能放过其他人。”
又是一声长鸣,众人耳膜被刺痛,趴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尖锐的声音在耳边环绕,魔音阵阵,逐渐失去意识。
震动停止了。外面三人忙趁这个机会以灵力震碎这些巨石,然后一阵狂风将碎石齑粉吹开,露出屏障顶部。阿美已经力竭,“倏”地一下变回普通大小。屏障消失,沙尘弥漫,众人睁不开眼,瑟瑟缩在一起。
“妙清你们没事吧?”一阵清风扫过,眼前有了一丝清明,云笙赶到顾妙清身边,扶起顾妙清,把阿美抱在怀里,还没顾得上其他,蟾蛇已在面前。
“是我们大意了,以为降住了蟾蛇,没想到竟又被它骗了一次。”沈世安和裴少煊挡在众人面前,有些懊恼。
之前被它假降骗了一次,没想到他们三个自诩还算聪明,却被一只灵兽用同样的方法骗了两次。
“赤山不灭,蟾蛇不亡,只要赤山还在,蟾蛇的力量就永远不会消散。”顾妙清沉声道。
“但如今它要自毁,整个赤山都会覆灭。”
蟾蛇亡,村落灭。
哪怕她躯壳内里换了意识,好像还是在按照既定的走向在行进。
顾妙清有一刻失神:她到这里,难道只能走顾妙清的老路,只能等死吗?
“村长跑了!”一声惊呼唤回她的思绪,顾妙清猛地回头,原来村长所在的地方不知何时只剩了一滩暗红的血。
就在她刚才失神的一瞬间,趁大家视线不清的间隙,竟让他在那么多眼皮子底下跑了!
顺着血迹消失的方向,是她刚才打开的洞口。
孩子的力量毕竟有限,她刚才为村长处理伤口时就注意到伤口不是很深,且没伤到要害。这老头狡猾作恶了一辈子,自然不肯轻易放弃。
云笙道:“阿美,去追!”她平日里多是温温柔柔,很少如此愤怒。杀害村民、虐杀小蟾蛇、残害外来人,有以孩子为要挟控制地支,再以地支控制全村人,其人之恶,罪不可赦。
蟾蛇硕大的蟾头压低,离众人不过数米,蛇眼在众人之间来回审视,眼眸的微动,让人看不出它的情绪,仿佛所有人在他眼中不过都是可以随时碾死的蚂蚁,渺小得不堪一击。
它在一人面前顿住,头往前一探,那人只觉眼前一黑,耳边一声惊叫,身体剧痛袭来,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被分成两截,腰部以下还留在原地,目之所及,是蟾蛇粘腻湿滑的口腔,还有一排排白森森的獠牙。
“啊——”那人忘了疼痛,忘了恐惧,忘了思考,本能地不断大叫,然后叫声骤止,在蟾蛇嘴里没了气息,原本在他怀里安睡的孩子,迷药的劲儿没过,留在原地依然睡得正香。
是大渊献。
鲜血从他腰部涌下,把淋湿作噩,作噩怔怔地看着自己满身的鲜血,嘴巴张了张,喉咙干涩发紧,一句话都说不出,蟾蛇已经到自己面前,他想跑,身子却像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手脚已经不受自己控制,止不住地发抖。
顾妙清道:“它只是想找地支和村长报仇,无意伤害其他村民。”
“我们不必救他们,这都是他们应得的。”
话虽如此,看到大渊献的半截身子,这样惨死还是让他们于心不忍。
村民中却有几人小声嘀咕应和顾妙清:“既然我们是安全的,哪里还需要管他们的死活?”
“就是就是,他们把我们害得这么惨,死不足惜。”
说话之间,作噩没了脑袋,悄无声息,一句话也没留下。
死状骇人,几个胆小的已经被吓晕,其他村民目光齐刷刷转向剩下的缩成一团的地支,自觉分开站成两列,把他们赤裸裸暴露在蟾蛇面前。
蟾蛇又到一个地支面前,那人瘫倒在地跪在蟾蛇面前,涔涔冷汗湿透衣衫,他低着头,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声音因为害怕变得尖锐:“求求你放过我,我错了,我也是被逼无奈的,我早就不想替那老不死的卖命了,但当时我的老母亲在村长手里,我不得不按他的命令行事。”说着,又连滚带爬到阿庆阿来,把两个孩子推到蟾蛇前面:“这是刚才那两个人的孩子,你杀他们,别杀我!”
一村民朝那地支啐了一嘴:“什么被威胁的,我看你心就是坏的。”
“话说回来,这些孽障也该一起死掉。”
“就是就是,不然要我们养着吗?”
沈世安脸黑了下来,背身冷声道:“孩子是无辜的,你们如此狠心,与这些恶人有何分别?”
“我们……”一人想要辩解,被旁边的人拉住,低声劝道:“少说两句,我们现在还要靠这些人保命呢。”
蟾蛇打量着两个昏迷不醒的孩子,眸中冰霜稍融,沾染湿意,吐出舌头轻轻舔了舔阿来的面庞。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眼睛一下不敢眨,盯着蟾蛇的嘴,气儿喘到一半停在胸口,生怕一口气把蟾蛇吹恼了,拿孩子泄愤。
就在这时,洞口传来“踏踏”声,阿美叼着村长从洞里钻出来,蹭了满身的青苔。
青苔。
顾妙清终于明白:“原来这个洞口通向的是宗祠外的那口井。”
“邪骨,他身上有邪骨。”云笙和沈世安立刻感觉到邪骨之气,
村长被颠得半死不活,被一口吐到地上,满身的口水,浑浊的眼眸一翻,恰与蟾蛇对视。
这双眼睛十分陌生,但蟾蛇在无数个夜里想了千百遍这双眼睛会是什么样,冷漠、无情、狠戾、残暴,似乎与眼前这双眼睛都不太一样。
它看到一种疯狂的火一样的偏执,无尽的黑暗隐于火光之后,黑暗深处,有一只猛兽在窥探外界的风吹草动,伺机而动,只待咬住对方的喉管,一击致命。
蟾蛇没有发狂,反而十分平静地游走在村长面前,村长趴在地上,方才一阵颠簸,伤口又开始流血,他年老腐朽的生命也随着血在一点点流逝。
“杀了我吧,给我个痛快。”他许久不曾与人讲话,一开口,嘴巴不受控制,音节变了形,声音也沙哑得怪异。
村民在后面蠢蠢欲动,但蟾蛇在前,他们不敢动手。
“杀了你,太,便,宜,你。”蟾蛇竟然开口说话,一个字一个字,还很生疏,声音浑厚,震得人心跳“咚咚”,云笙三人目瞪口呆,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灵兽竟然会说话,而且看它的样子,应该是刚学会的。
蟾蛇的眼眸平静,“你,要,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