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地窖中的孩子
沈世安垂头捡起剑:“施展缚灵诀损耗极大,我现在灵力虚浮,使不了御剑术。”
蟾蛇亦没多少力气,贴地而行,速度远不及从前。
裴少煊道:“无妨,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你的意思是……”
云笙了然:“少煊的意思是蟾蛇可载我们一程,快到宗祠时,借蟾蛇之力施展御剑术,先一步到宗祠。”
此时此刻阿美刚接到云笙的消息,让它放慢脚程,先不要去宗祠,可阿美看着已经是一片废墟的宗祠,长长叹了口气:没办法,身上那魔头催得紧,它只敢快不敢慢。
石像面朝地倒在废墟中,表面浅浅裂几道裂纹。顾妙清从阿美身上跳下,弯腰绕着石像一边走一边观察石像身下的废墟。当时躲在石像后她就觉得不对劲,石像下的土地分裂成两半,裂缝似格外笔直整齐,倒像是人为凿开。
那边村民已经将地支团团围起,其中一男子率先开口:“平日里最属你们热心肠,没想到全是装的!水生还有其他小伙子是不是你们害死的!”
地支大渊献冷笑:“现在装作义愤填膺的样子,你们那些小心思真以为能瞒得了村长?”
男人别过眼声音弱了几分:“村长村长,整天拿村长来压我们,这么多年也没见村长的影子,谁知道他是死是活!”
大渊献乜斜着眼:“既然觉得村长死了,那你们平常怕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早就怀疑我们了,但你们都不敢下手,为什么?”
“因为你们一个个都是懦夫!都想等着别人替你们送死,若你们所有人当时跟着水生一起行动,我们十二个怎会是对手?”
“要怪就怪你们自己!”
作噩皱着眉扯了扯他的袖子:“行了,少说两句,没看他们要把我们吃了似的,还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要死大家一起死!”大渊献一把甩开作噩,眼中竟多了一滴晶莹,“赤山不覆蟾蛇不亡,就算蟾蛇不行了,你真以为那几个小年轻能放了我们?村长那个老不死的没了音讯,我跟阿庆说话阿庆也不回答,没了阿庆,我死便死了……”说着,举起镰刀就要扑向村民。
“慢着!”作噩挡在大渊献前,惊喜道,“是阿来!我听到阿来的声音了,就在宗祠,他们说不定都还活着!”
大渊献愣住,转身就要冲进宗祠。村民摸不着头脑,也不想跟他们多废话,抄起手里的家伙挡住他们的去路:“阿庆阿来早就死了,如今还想用他们来糊弄我们。从前你们在宗祠地下刑堂杀了那么多人,现在就让你们死在宗祠,告慰我们死去的亲朋!”
作噩跪在村民面前,重重磕了个响头,声音哽咽:“村长用我们孩子的命要挟,我们不得不为他办事,方才我们以为孩子们被害,现在看来或还有一线生机。我们死不足惜,可孩子们是无辜的。”
“孩子?你们还有孩子?”
“就是,你家婆娘不是死了好几年了吗?哪来的孩子?”
作噩无言。
其实最一开始,他是心甘情愿成为村长鹰犬的,村长有知晓全村所有人心理的能力,跟着他,作噩得了不少好处。可后来,杀的人越来越多,他心里也越来越怵,生怕哪一天报应到自己头上。
恰好这时候他的阿来出生了,是个胖滚滚的小子,眼睛晶亮像极了他的婆娘,一看就知将来一定俊俏。
为了孩子,他不想再跟着村长作噩,权当为孩子积点德,可谁曾想,孩子刚断奶,孩他娘就在深夜死在了睡梦中,他的阿来,也没了踪影。
这是村长对他的警告。
他的阿来被关进了一个宗祠里的秘密地窖,而那个地窖,只有村长一人能打开。
其他地支的情况大抵都跟他相似,至亲至爱之人都被村长控制,只有老李一直独身,也唯有他最死心塌地为村长卖命。
因为除了村长,他谁都指望不上。
“我们的孩子一直被村长关在宗祠地窖作人质,求求你们,让我先去救阿来,求求你们!”
宗祠地窖?村民们面面相觑,只知道宗祠有刑堂,从未听说还有个地窖。
一旁的顾妙清没理会他们的争执,绕着石像一会敲敲石板,一会耳朵贴近听声音,终于发现了端倪。
“阿美,过来一下。”
阿美心不甘情不愿地挪到顾妙清身边。
“麻烦把石像移走。”
阿美内心白了她一眼,行动上没有一点怠慢,身子顶着石像缓缓挪动。按理说阿美在灵兽中算是灵力强大的,力量非寻常猛兽能比,挪个石像应是轻而易举,不知为何似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挪了一尺。
这边的动静引起村民侧目,顾妙清若无旁人地对着露出来的黑色石板敲了两下,侧耳仔细聆听,而后转身对村民道:“烦请你们把此处的石板挪开。”
石像地下难道还有地窖?
地支愣了一下神,没想到宗祠入口原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们日日为村长送饭,只是送到宗祠门口便得离开,没有人知道入口在哪。
地支们缓过神来趁势招呼村民:“快快快,村长说不定就在里面,你们不是想找村长算账吗,还不快去帮忙!”
村民们习惯了服从,竟没有反驳,几个汉子自觉站出来按照地支的指示合力搬开了石板,微弱的光从洞口亮起,村民被洞口吸引,转移了注意力,随着顾妙清和地支探入洞口,划开火折子,顺着石板台阶步步而下。
顾妙清指使了作噩和大渊献走在前面,自己隐于人群中。奇的是赤山之前连夜大雨滂沱,此地窖没有一点潮湿发霉的味道,干燥清爽。走了约么十来步,火光渐渐明亮,她灭了火折子,两侧石壁黢黑发亮,似跟石像同样的材质,再往里走十来步,眼前出现一道石门。
“能推开吗?”
几个汉子身体顶着石门一齐发力,本来以为很难顶开,没想到门板很薄,不费什么力门便被顶开,好几人没收住力一个踉跄差点跌了进去。
不同于其他人家地窖的昏暗狭小,这个地窖仿佛赤山之中的另一番天地,四周墙壁悬有一排排明烛,映得地窖恍若白昼。这个地窖有刑堂四五个大,一张床、几个碗、一缸水、一件蓑衣,几件零零散散的小玩意,若不是地上躺了几个人,倒显得地窖空荡荡的。
“阿来!”
“阿庆!”
几个干瘦的小孩抱在一起躺在地窖一角,身下几张薄草席,穿得还算干净利索,只是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衣服换得不及时,穿在身上遮不住手脚,紧紧地裹在身上,露出瘦长灰一块青一块的四肢。
而小孩旁边,一个白发苍苍,脸色惨白,骷髅一样的老头倒在血泊之中,胸口一把锈了的剪刀,乌青的眼眶深深凹陷在长久不见光白到泛灰的脸上,身上的衣服空落落挂在骨架上,伸出一只枯枝般的手,紧紧掐住一个小孩的喉咙。
那孩子脸已经涨成猪肝色,身子在村长手中已经软下。
“阿来!”作噩飞奔到阿来身旁,掰开村长的手,颤抖地试探阿来的鼻息。
“还有呼吸,还有呼吸!”作噩发疯了似的喊道,“你们谁能救救他,求求你们,救救他!”
没想到村长已经死了。顾妙清本来想从他身上探个究竟,没想到他竟被一个小孩子杀死。
顾妙清走到阿来身边,迅速检查了下他的生命体征,“还有得救。”
“真的吗?求求你救救阿来,先前是我对不住你,只要你能救他,我可以为你做牛做马,甚至我这条命你都可以拿去。”
顾妙清托着阿来平躺在地上,一声低沉的叹气从身旁传来,喉咙里像是装了一个年久失修的老风箱,沙哑得磨着耳膜,声音虽小,却穿透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手顿住。
回头,村长的嘴唇喉咙动了一下。
有人惊呼:“村长没死!”
一瞬间大家都僵在原地。村民几十年来对村长言听计从,稍有违抗,下场就同水生一样惨死,能活到现在的村民要么完全臣服,要么就是有极强的忍耐力。
控制自己大半辈子的人就在面前,他们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反抗?已经多少年没有过这个念头了。
可他现在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不会再对他们有任何威胁,然而所有人都愣在原地,没有人愿意先出手。
一声叹气后村长又僵死不动,村民紧盯着他,互相推搡着让别人上前确认他是死是活。
这里的条件实在有限,饶是顾妙清一身本领,也难以施展,只能先扯下一块布料,帮村长简单包扎一下,紧接着再对阿来施救。
“咳咳……”阿来缓缓睁开眼睛,刺眼的烛火让他不得不半眯着眼睛,眼前的人影模糊,阿来昏昏沉沉道,“你是谁?”
作噩梗住,不知该如何解释。
阿来半岁大的时候就离开了爹娘,他不知自己有爹娘,也不知为何被关在这里,更不知把他关在这里的那个老头是谁。
他只知道,每当自己想逃时,这个老头都能先一步教训他一顿,打得他没力气逃跑,或是饿上他两三天,让他跪下认错。
只有月上中天,寂静无人时,他才能披上斗笠蒙住脸,腰上绑着绳子到地面透透气,解决一下三急。那绳子只有十米,他的天地也就只有十米。
“我,我是你爹啊阿来……”
“爹?”阿来懵懵懂懂看着他,因为缺氧大脑一片空白,阵阵耳鸣几乎让他晕眩,“原来你就是我爹……”话没说完,又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