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地支叛变
一行人骑在阿美背上飞往村民聚集的地方,飞出去不远,突然降低高度贴地飞行,湿漉漉的黑鼻头快速翕动。
“阿美怎么了?”云笙道。
阿美嗷呜了两声。
“他们位置发生了变化?”
裴少煊冷笑:“他们既然能知道文秀心中所想,想要避开我们自然轻而易举。”
村长与地支狡猾恶毒,害得蟾蛇与其他村民这个下场,沈世安心里憋着一股气,一听到如此,笑他们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一步:“狗鼻子是最灵的,只要他们还在赤山,就休想当缩头乌龟!”
是算漏了一步吗?顾妙清倒觉得更像是请君入瓮。按照文秀所说村民可以通过心交流,但所有人都听不到村长心里的声音,村长从不露面只是单方面的下指令,躲在暗处摄像头一般监视着所有人,一有风吹草动就命人悄无声息地下手,没人见过是谁下的手,即使他们都怀疑是村里最富庶的十二户人家所为,也不敢想、不敢说。
毕竟,想要反的人,还没迈出一步,就已经被扼杀。
文秀的哥哥就是如此。
她有一个哥哥,唤作水生。正应了他的名字,如水般飘逸自在,但在这里,这种自在反而成了他痛苦的枷锁,一汪活水变成一潭死水,开始潮湿发臭,迅速枯萎。
村里人平常都不说话,各自过好各自的生活,即使是邻里也互不往来,大家都怕聊着聊着忘乎所以了,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但水生不想,他满脑子好玩的点子想跟人说,可是没人敢听。他知道村里也有人对这种监视不满,本想偷偷联系他们反抗村长,可是在行动前一晚,那也是个雨夜,水生躺在床上紧张不安,他已经在心里联系了几个伙伴,排查他们觉得可疑的人,打算明晚将这些人抓起来挨个盘问。也许是太过紧张,脑子里全是明晚的事,竟没有注意到窗边细微的声响。
很快,水生就被迷晕,两个人蒙面人将他带到刑堂,一盆冷水将他泼醒,醒时他头已在断头台,还未看到刽子手是谁,沉重的铡刀已将他身首分离。
次日,村民看到村口的桅杆上,挂着五个青年的头颅,他们的表情出奇的一致,惊恐、无助,死不瞑目。
从那以后,没人再敢有反的念头。
以他们心思的缜密程度,或许现在已经别处设好了陷阱,只待他们入网。
阿美很快就找到了村民的栖身之所,一处极峡极深的峡谷,峡谷之上石林密密麻麻林立两侧,乌黑的石块似被天斧劈砍,突兀地削出一个个凌厉的剖面。从远望去,倒不像是石林,更像是一把把利刃直插天穹,等待着天上的猎物路过直刺它的胸膛。
阿美小心地在石林中穿梭,围着一根根石柱子闻来闻去。
“好奇怪,”云笙感受到阿美的焦急,轻轻拍了拍它的头安抚,“阿美已经闻到了他们的气味,却一直找不到人。”
顾妙清瞥到峡谷最深处,似有什么东西在动,奈何距离太远,单凭这具身体的视力难以看清:“你们看那里,好像有东西在动,有可能是个人。”
阿美飞入峡谷之中,凑近一看,居然是文秀的娘亲被绑在一块巨石上,嘴里塞了一块粗布,裤管一片暗红,昨晚被石头压烂的腿已经截断,伤口随意包扎了一下,勉强止住了血。
果然是个陷阱。
“娘!娘!”阿美还没落稳,文秀从阿美背上跳下,云笙想拉住她,她像个小泥鳅似的从云笙手底下钻过,直奔王氏身边,扯下她嘴里的布条,为她松绑。
王氏脸色苍白,垂着头意识已经模糊,听到熟悉的声音慢慢睁开半闭的眼睛,隐隐约约听到文秀的声音,干涸开裂的嘴唇抿了一下:“秀儿你不该来的。”
“什么?”她身后的绳结系得太紧,文秀急得满头大汗,没仔细听王氏讲话,好不容易把绳索解开,只听得背后云笙大喊:“小心!”
一个身影闪现,把她和王氏拉到一旁,一掌劈碎从上方滚落的巨石。
碎石飞溅,沈世安在母女周围设下结界,与此同时,裴少煊手指指地,风从指尖而出,卷起地上一汪小水坑里混着泥土的水,细细的水流逆势而上,在风的牵引下,以风为弓,以水为箭,修长的手指拉开弓弦,冰冷剔透的箭映出天地与峡谷,乌云与草木,“咻”的一声,水箭飞射出去,柔情如水,此时却有千钧之力,直刺入一块巨石,将其顶部击穿。
水滴霎时四散成细细的水雾,透着冰冷的杀意,水雾之后,是一个地支惊恐煞白的脸,捂着被碎石溅伤的眼睛,泣血一般,痛苦地蹲下身子。
水雾被风吹散,在村民周围形成一张铺天盖地的网,将他们困住。
待尘埃落定,沈世安要把母女二人带到安全的地方时,眼瞅着王氏摸了下袖口,而后往他脸上一挥,好在他有所察觉,屏住呼吸一把抓住王氏的手,带着她和文秀飞回其他人身边,点上定穴,搜出藏在她袖中的一包迷三月的粉末,脸上不忿:“我好心救你,你却想害我!”
“你救错人了。”顾妙清盯着夫人的眼睛,盯得她发毛,垂下眼睛不敢直视顾妙清。
“她不是文秀的娘,她是牛大婶。”
“什么?”众人皆是一惊。
她在妇人脸上找到一处细小的破绽,揪起脸上翘起的一片肤色薄片,顺着五官揪下一张完整的人皮面具,面具之后的脸脸上的沟壑比妇人更凌厉,没有了苦相,正是牛大婶的脸。
顾妙清道:“脸固然可以模仿,但说话的语气、走路的姿态、下意识的习惯若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很难摆脱自己原有的习惯。”
“云笙让蚂蚁先去一探,那个时候你就已经扮作文秀娘的样子佯装被压,后来你又假意被救,是因为你们本想逐个击破,却没想到我们会一起行动。”
牛大婶不语。
沈世安不解:“可是文秀不知道阿笙放出了蚂蚁,他们是如何得知的?”
“那一碗心口血,便能让村长知道我心中所想,我说的没错吧牛大婶?”
不是文秀透露的消息,那便只能是她自己。既然他们能通过心声交流,再联想阿旺种种,不难推测村长就是通过心口血来控制外来人,至于阿旺为何会怕成那个样子以致自尽,恐怕是村长使了许多非常手段。
牛大婶依旧沉默,瞳孔微动,紧抿住嘴。
“她要自尽!”云笙惊呼,伸手捏住她的脸,可还是晚了一步,血液从嘴角涌出,眼睛一翻,便断了气,因着点穴还未来得及解开,身子软了却还是僵硬地立在原地。
文秀身子不能动,余光瞥见牛大婶被血染红的下半张脸,登时吓晕了过去,沈世安连忙为她解开穴位,把她放在一旁。
为何十二地支会对村长如此死心塌地?
他们都不明白,这个村长究竟什么手段,能把整个村子掌控在自己手中?
峡谷之上,村民困于裴少煊所设的结界之中,有个妇人悄悄挪到远离他人的一块石头后,微微探出一个脑袋,回身打量了下其他人,伤的伤病的病,几日的风雨乱石打下,蟾蛇发威赤山震颤,村民们已经再也经不起任何波折,疲惫、饥饿、伤痛把他们压得直不起身子,只能倚靠在石柱旁,目睹了山下的一切,有人眼底燃起希望的火苗,有人瑟缩在一起,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最后的审判。他们就像这个村庄,已在消亡的边缘。
妇人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腹部,逃亡的路上男人为了保护自己被乱石砸死,现下肚子里的孩子是她唯一的依靠。一路奔波劳苦这孩子还如此顽强,妇人决定要为孩子搏一把。
“几位少侠,我能帮你们!”她从石头后跳出,拼命挥舞手臂,“救救我,我能帮你们!”
其他地支见她如此,心里一惊赶忙问村长为何没有提前给他们指示,他们潜伏多年,若是此时再出手,一定会被群起而攻之。
地支已经折损了几人,必须慎之又慎。几人交换了眼神,村长还没有新的命令,便决定隐而不发。
村长不会自己逃了吧。
一个地支说出了大家不敢想却又忍不住想的念头。
幺儿他们也没回音。
众人打了个寒颤,他们不敢细想下去。
那我们怎么办?顾妙清认得我们,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看就拼个鱼死网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你疯了?他们连蟾蛇都不怕,对付我们就像捏死蚂蚁一样简单,我看其中二人面善,不如投靠他们或许能放我们一条生路。
执徐说得对,孩子们现在生死未卜,我们还为他卖命做什么?
但蟾蛇会放过我们吗?
若这几个人愿意保护我们,蟾蛇又算得了什么?
大渊献性子急,紧接着跟在妇人后面高呼:“我也可以帮你们!只要你们能救我们,我们都愿助你们找到村长,平蟾蛇之怨,还赤山宁静!”
话音刚落,震动从乱葬谷的方向波涛般涌来,垂死挣扎的怨气爆发出最后的怒吼,掀起千层石浪,直插云霄,把天穹捅出个窟窿,而后笔直地向峡谷袭来。
无尽的黑暗瞬时将天地吞没,只有呼啸的风声和蟾蛇的怒吼不绝于耳,天地仿佛倒了个个儿,人像一颗石子被掷于无尽的汪洋,除了在原地等死,什么都做不了。
青云剑起,连月鞭出,玉骨扇开,一点莹莹的灵力之光在黑暗中飘摇欲坠。
蟾蛇虽只是强弩之末,但这最后一击,是以命相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