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冷”
沈世安愣住:“当时好像那小女孩低着头,我并未看到正脸。”
“你是怀疑……”
裴少煊道:“我们已经在这里栽了好几次跟头,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谨慎为好。”
顾妙清早就醒了,本想好好休息不瞎掺和,但既然裴少煊怀疑此事跟这个村的阴谋有关,便不再装睡,起身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靠着静静注视着小女孩的,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那小女孩…身量跟她差不多……”
“是她。”旁边的顾妙清冷不丁开口。
沈世安惊道:“你记得?”
“我过目不忘。”
……真是厉害。沈世安噎住,咳了两下,继续道:“难道说她是来骗我们,引我们上钩的?”
云笙被骗过一次后更加谨慎:“我来探探。”
她低声吹响口哨,低沉悠扬的旋律在山间回荡,呼唤山间万物,虚弱的蟾蛇听到口哨声动了动身子,长长叹了一声气,而后鼾声响起。
口哨吹完一遍,云笙脸色有些难看,蹲下身伸出纤长的手指点在泥泞的泥土,几只小小的蚂蚁顺着手指爬到掌心,在掌心排成一列,等待云笙的指令。
云笙鼻尖一酸,喉咙梗住:“赤山已经彻底成为荒山了。”
万物凋零,灵气尽失,死山一座。
掌心凝聚一点灵力,缓缓流入小蚂蚁身体,外表看不出审美变化,把它们放到地上后,蚂蚁以极快的速度“咻”地消失在视野外。
小女孩一边摩挲着阿美的头,一边偷瞄几人的一举一动,隔得有些远,她看不清云笙为何蹲下,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她并不知道有一道目光也一直暗中观察她。
小蚂蚁循着女孩的气味一路狂奔,很快在一堆乱石中发现了点点血迹。
沿着血迹在几块堆叠的黑石下面发现了妇人。妇人的右腿被石块死死压住,失血过多人已经晕了过去。石块层层压下,凭一个小女孩的力量根本搬不动这些石头。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救她。”
沈世安打算独身前往,云笙拦住他:“还是不要单独行动,我们同去。”
即使村民都是普通人,但他们之间似乎有一种特殊的力量,能发挥十分强大的作用。
沈世安不以为意:“不就是救个人吗,我一人足矣,你们好好歇息,片刻我就能回来。”
“云笙说的不错,”顾妙清道,“我猜测他们不需要通过语言就能交流,传递消息速度极快,还是小心为上。”
裴少煊也道:“不过片刻,我们同去便是。”
沈世安只好听他们安排,跟着小女孩往乱石堆去。乱石堆在一处洼地,两旁石壁高耸,中间狭窄,仅通三两人。一路上血迹斑斑,石块下时不时露出残肢断臂。沈世安以灵力燃了一盏昏暗的灯,一路摸索走在最前,小心翼翼避开石块压住的尸体。
顾妙清拍拍小女孩肩头:“这条路通向哪里?”
当时赤山震颤,从这条路逃亡若是两边石壁崩塌,岂不是全村覆灭?他们为何要选风险这么大的路?
脖子上被刀架着的感觉,小女孩背后寒毛立起,不自然道:“蟾蛇时常骚扰,大家怕有一天村子彻底遭殃后没了着落,就在赤山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囤了点粮食和物品,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半个时辰便到了。”
走到熟悉的位置,小女孩连跑带走到几块黑石前,伏下身子大喊道:“娘!娘!”发现石头下的人已经不见,急得团团乱转:“娘!娘!你在哪?”
他们在收到小蚂蚁的消息之后马上出发,很快就到了这里,人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消失不见了?
这里除了他们和蟾蛇,就只剩村民。
云笙拉着小女孩的手安慰道:“或许是其他村民好心把你娘救了呢?”阿美踱到石头前,低头鼻子翕动,然后跑到云笙身边“嗷呜嗷呜”叫了两声。
“你放心吧,这里刚才有村民来过,一定是他们把你娘亲救走了。”
真就这么巧吗?顾妙清环视四周,如果要害一个人,这里可是绝佳的位置。
阿美不知道闻到了什么,鼻子痒痒的,一直打喷嚏,云笙没太在意,把小女孩抱到阿美背上,柔声道:“我们先回去休息,明日一早把你送回去如何?”在这里她总觉得暗处有眼睛在盯着自己,一刻都不想多待。
蟾蛇虽然暂时恢复平静,但魔根尚未完全破除,如果受到刺激很有可能再次入魔,届时凭他们难以抵挡,必须得在它魔根完全除掉之前看好它。
“你放心,一会儿我会让这只小狗留意你娘亲的。”
女孩慢慢止住了哭声,顺从地点了点头。
一行人无功而返,更加疲惫,无心再留意身边的动静。离开时一阵风吹过,阿美又打了个喷嚏,原本在阿美背上昏昏欲睡的顾妙清猛地惊醒,一股极淡的香味钻入鼻子,这味道她熟悉得很,是迷三月。
意识模糊了一下,身子就要往一旁倒去,身后的人眼疾手快扶住了她,这一晃也让她清醒过来。好在迷三月的分量已经极低,不然又要被迷晕过去。
顾妙清侧首低声道了句:“多谢。”
裴少煊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也发现不对劲了?”
“原本他们是想把我们逐个击破,但见我们人多,便作罢,石壁上的石块便是最好的证据。”迷三月、摆放整齐的石块,分明是想将他们置于死地。
裴少煊冷笑:“蟾蛇刚破魔,他们就这么迫不及待了。”
“一定是这个小女孩用他们特殊的交流方式传递的信息。”
当初就该杀了她。这句话顾妙清没说出口。在她看来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充满威胁,若不是裴少煊阻拦,她一定会把他们都杀了。
曾经第一指令是保护上位者,第二指令是与人为善。
而现在第一指令是生存。若生存受到威胁,其他一切指令都将失去效力。
他们决定不拆穿小女孩,裴少煊冷哼一声:“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耍什么花样。”
待他们重新入睡时,东边已露出一点熹微的晨光。
原来这个时候,飞鸟会在枝头扑棱着翅膀歌唱,唤醒大地、唤醒草木、唤醒山中万物。如今唯有死寂,晨光划破黑暗却没有带来暖意,晨露凝结,晨雾浓重,打湿了熟睡之人的额发,衣服湿哒哒地黏在身上,让人在睡梦中不断皱着眉头。
顾妙清被浓重的露水冷醒,她的身子就是普通人,又受了伤,饶是精神力再强,也抵不住身体上的虚弱与疲惫。睡前裴少煊把自己的衣服给了她,仍是抵不住寒气侵体,她紧紧裹住衣服,把自己缩成一团,泛白的手指从里把衣裳攥紧,轻微的颤抖,似蝴蝶被露水打湿,翅膀轻颤,无力地落在一朵半开的花上。
她本想躺在阿美旁边用它的毛来暖身子,可阿美把他们放下后便去寻找女孩的母亲了。这样下去,只怕会染上风寒,再加上身上有伤口,极易引发伤口感染,这里医疗条件不足,说不准会导致病情加重,危及性命。
顾妙清翻了个身,裴少煊离她不过两三米,背对着身,已经熟睡。她挪动了下身子,伸出手,在离他后背一寸时,听得他低沉的声音响起:“怎么还不睡?”
手顿在空中,顾妙清喉咙里发出刚发出一个字符,针扎似的疼痛袭来。看来真的受寒了。
她清了清嗓子,还没再开口说话,裴少煊转身三根手指捏住她的手腕:“你受寒了,身上这么烫。”
顾妙清点点头,忍着痛说道:“很冷。”
“背对着我。”
“你要做什么?”
“不想冻死就照做。”
确认他没有恶意,顾妙清强忍着浑身滚烫的疼痛翻了个身,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动作,四肢百骸像被人用小铁锤从头到尾敲打了一遍。
一股暖流从背后涌入,涌到身体最里面,在体内燃成一小簇温和的火苗,烘烤已经冻僵的躯体。顾妙清紧紧蜷缩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温热的触感缓解了浑身的钝痛。
“多谢。”
“我不是为了你。”
“我知道。”
“但还是要谢谢你。”
潮湿黏糊的衣裙很快被灵力烘干,身体一暖和,困意排山倒海般袭来,眼皮开始打架,顾妙清打了个哈欠,沉沉合上双眼,隔绝掉要初升的朝阳。
天空一明一暗,界限分明又模糊。估摸着眼前的人不会再觉得冷,裴少煊收回手,喉头一阵铁锈味,一点血涌上,又生生咽了下去。
与蟾蛇一战消耗了太多灵力,身体本就到了极限,又为顾妙清渡灵力,自然遭受不住。
清冷的晨光映照在顾妙清鬓旁细碎的发梢,顺着发梢望去,光洁的额头冒出层层细汗。裴少煊扯下自己袖子还算干净的一角,怕吵到她慢慢起身,把月白色的绸布盖在她的额头。
恰好阿美从天空的分界线飞来,裴少煊做了贼般慌乱收回手,瞅着阿美没发现,便把阿美薅来,枕着它柔软的肚子,把脸深深陷进浓密温暖的绒毛中,安然睡去。